林父看也不看他,张开双手把林吱吱抱在了腿上,罗祐讪笑着看了眼林逾静,站在屋檐下的人已经习惯了这种漠视,拎着行李进门去了。
林逾静离开了,林父才抬头问罗祐,“不好好在城里呆着上班,突然回来做什么?”
“这不是吱吱想您们了,回来看看么,”靳兰这事肯定得和林家老两口讲清楚,但什么时候讲、怎么讲都轮不到罗祐身上,他只能随意编了个看上去就很虚假的谎,好在林父没有追问。
晚上的的饭菜是林逾静一手张罗的,林父拉着脸上了桌,指着上边几道从市里带回来的卤菜不满道:“一个月挣多少够你这么大摇大摆地花?”
林逾静不吭声,林父筷子刻意避开上边的几道荤腥,挑着绿油油的青菜继续说道:“年底小冯结婚了,你就这么犟着吧,我看等你老了谁给你端屎盆子。”
林吱吱在桌子下边牵住了林逾静的手,林逾静朝她轻轻笑了笑,林父看他浑然不在意,眉毛一撇胡子一吹就要发火,还是林母出来说了两句好听话才把气氛给压下去。
一顿饭吃得各怀心事,门前院子的大灯拉亮,半边天被照成白色,成团的白色飞虫在灯下嗡嗡聚着,林父手上戴着已经发黄的牛皮手套,他佝偻着背认真编制着手上的背篓。
门前的两扇竹影遮住前边的景物,天地之间如此空白,记忆中穿着藏青中山装的男人坐在门前编制小花灯,林逾静搬个小木凳坐在他身边眼巴巴地望着,那时月亮很圆很亮,林逾静会学戴着大一号的手套将篾条折来折去,等小花灯编制好后提着满村乱跑。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男人身上累了许多层赘肉,穿着白色老头衫时松弛的肌肉垂下来,他过去在林逾静心中总是显得很高大,现在却缩水成一个身形佝偻的小老头,林逾静靠在檐下大梁上边默默注视着林父,林母从隔壁房间钻出来,她在腰侧的衣服上擦干手上水渍,“小静,我听说是罗家小子送你们回来的?”
自从当初的事情发生后,母亲对他的态度极其复杂,她会在林父发火前为他说话,偶尔的问候里也会流露一丝关心,但更多的时候,她像一把钝刀,用那些温和的细火慢熬的话语将林逾静的心烘烤成血淋淋的一片。
就比如现在,她用担忧地语气对林逾静说道:“罗祐那小子人挺好,你和他往来…..不要把那些不好的毛病传染给人家了…..”
“不然咱们就是作孽啊……”
有时候坦然的不爱反而能让人果断决绝一些,林逾静不是爱心泛滥的圣母,如果父母不爱他,哪怕父母不爱他,他一个人学着躲得远远的又何尝不好。
可最伤人的就是这样的语气和态度,林逾静不觉得性取向这事有半点不对,但他的父母却认为这是天大的不幸,一辈子循规蹈矩的人接受不了这样的事物,可为了儿子又不得不克制内心的恐惧和嫌弃压抑自己。
于是爱与怨融为一体,化成一道除不尽的荆棘,时时刻刻刺痛每个人的内心,将所有人拖入痛苦的泥沼,无一人生还。
林逾静忍住内心的翻涌,他拳头紧紧攥着,以一种强装出来的平静说道:“靳兰回来了,她想带走吱吱。”
一石激起千层浪,院里的两人动作一下顿住,林父僵硬地转过头,眼神浑浊,“你说什么?”
…..
第二日,林逾静和罗祐俩人被林父拖着敲开了靳家的大门,水泥地板的院子中坐了五六个人,林逾静目光落在蹲在门槛边上黄衣男孩身上,他盯着小男孩的脸看了一会儿,心陡然一凉。
招风耳、大鼻头、还有那双细长的眼睛,林逾静心里把小男孩的身份猜了个大概。
在场都是老江湖,坐在轮椅上的林父说话犹为不客气,“前亲家母,家里添丁了怎么不通知一声?”
靳老太太脸上皱纹夹在一块儿,撑着颤巍巍的廋腿站起来,“老林头,你大清早上我家来是什么意思?”
“听说我儿媳妇回来了,我来看看她,”林父五官皱成一块儿,略微有些激动地拍着轮椅扶手大声叫道:“靳兰在哪儿,你叫她出来给我个准话!失踪了这么多年是跑哪儿去了?”
靳兰和老李私奔的事大家都心知肚明,当初两家关系虽然断得彻底,但这么多年一致对外的说法就是她出去打工挣钱了,而今林父摆着公公的架子上门讨说法,倒也不算突兀。
靳家坐着的几人互相对视一眼,其中一个个子高点的眯眯眼男人上前扶住了靳老太太,“妈,外边风大,要不您进去歇会儿吧,我们来和林叔说。”
十里八乡就那么几十户人,大家平时低头不见抬头见,虽然老人当初闹得难看,但小辈之间还是保留着面上对长辈的尊敬,靳二把老太太扶到屋檐下站好,林逾静冷不丁问道:“这小孩我没见过,不知道是不是姓李?”
靳老太太回过头,“林老大已经死了三四年了,你们一家人总不能让她守活寡吧?”
靳二一脸横相,他不耐烦地说道:“是姓李又怎么样,你们林家管得着吗?”
这些话对林父伤害最大,他枯首的手指剧烈颤抖,指着靳家几口人,“你们莫要欺人太甚,当初我可有半点拦着靳兰走的意图?谁说要她守寡了?难道村里那些风言风语是我传出去的?”
“这些流言蜚语传出来的时候我儿子只死了不到三个月!三个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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