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车行至宫门口,长安郡主的车舆,自然无人敢拦。
宫门口金吾军侍立,忽闻一阵马蹄声渐行渐近,马声嘶鸣,停在沈鸾车舆前。
沈鸾正好奇来人的身份。
倏然车帘掀开,裴煜一张风流俊俏的面孔映入视线。
沈鸾惊喜:“你怎么在这?”
小郡主趴jsg在窗边,遥遥和裴煜注视。
裴煜攥紧缰绳,军营军规森严,若非如此,昨日闻得沈鸾清醒,他早已飞奔至蓬莱殿。
怀里的滴酥鲍螺还热着,裴煜自怀里掏出,在沈鸾眼前晃晃,丢在她手中:“顺路买的。”
橼香楼的滴酥鲍螺每日只售百份,若非早早去,定赶不上新鲜出炉的。沈鸾虽爱吃,却也不想独自起早贪黑,遂回回找上裴煜,叫他陪自己前往。
乳酥香脆,沈鸾不解:“这么好吃的东西,你怎就不喜欢?”
裴煜隔着车窗瞧她:“甜腻腻的,也就你喜欢吃。”
沈鸾好奇:“这个时辰了,橼香楼怎的还有滴酥鲍螺?”
裴煜挑眉看她:“你不知道?”
沈鸾更为不解:“……知道什么?”
裴煜:“橼香楼今日来了新厨子,除滴酥外,还有几样江南小吃。你若是想去,我……”
沈鸾眼睛一亮,抚掌埋怨:“有这样的好事,你怎的不叫上我!”
说着,窝在沈氏肩上,挽着母亲的手:“母亲,我想去瞧瞧,母亲陪我去。”
谁也拗不过沈鸾的撒娇,沈氏稍稍迟疑,终点头应允,又叮嘱:“不可在外头顽太久。”
她仍是对沈鸾先前在八宝阁出事心有余悸。
沈鸾弯弯眼睛。
冰天雪地中,沈鸾盈盈笑声自香车内传出。
“裴煜在呢,谁能伤得了我。”
寒风彻骨,裴晏一身玄色袍衫,右手掌心包着厚厚纱布,疼得厉害。
风吹迷了他的眼,视线所落处,是沈鸾笑靥如花的一张脸。
他看见她亲昵倚在车窗边,笑着和裴煜谈论橼香楼的新品。
好似裴煜的话不如她意,沈鸾狠狠剜他一眼:“我不和你说,过会我买了,都叫人送给阿衡哥哥,才不给你。”
……
日光映照,雪色消融。
街上贩夫走卒掠过,自除夕后接二连三出了意外,好不容易出宫,沈鸾定要顽得痛快。
沈氏担心她大病未愈,买来的小吃只叫她吃了一口,再不肯叫她多吃。
沈氏捏着丝帕,为沈鸾拭去唇角的碎渣,她笑言:“早不该答应了你,方才吃那海棠糕,那可是好消化的,若是吃坏了肚子,倒真成我的罪过了。”
沈鸾不以为意:“不过是一口,母亲也太小题大做了点。”
橼香楼新出的小吃果真不错,沈鸾叫人拿油纸包包好,一一送去东宫。
裴煜抱手站在一旁,拿眼珠子看沈鸾,意有所指。
沈鸾弯眼:“我知道你不喜欢这些,上回你吃着好吃的竹叶青酒,父亲院中还埋了两坛,等下我叫人送去给你。”
裴煜笑睨她一眼:“算你有良心,只是沈将军怎么……”
余光瞥见沈鸾身边站着的沈氏,裴煜忽的收住声。
沈鸾偏头看他:“你刚刚说什么?”
“没什么。”
裴煜耸肩,“只是沈将军的酒,你就这么轻飘飘给我了,不用同他商量?”
沈鸾笑笑:“一坛酒而已,父亲还不至于这般小气。”
裴煜若有所思,脸上却不显,只笑道:“那倒也是。”
……
沈府前伫立着两头石狮子,下人躬身洒扫,偶然瞥见一老妪,那人身影佝偻,后背背着一个破败布包,左眼睛坏了一只,只有右眼泛着浑浊之色。
她一瘸一拐,朝下人走来。
近前,下人方发现这人居然是个哑巴,嘴里哼哼唧唧,根本听不清。
下人双眉稍拢,抓起扫帚赶走人:“什么叫花子,这里不是你来的地!”
老妪张开嘴:“啊、啊……”
声音模糊不清,只依稀听见几个音节。
下人不耐烦,欲将人赶走,忽闻一阵花香袭来,是长安郡主的车舆驾到。
朱轮华盖香车尊贵华丽,早有奴仆上前,拿了脚凳,恭迎沈鸾下车。
茯苓:“郡主,你……”
话犹未了,忽的有一老妪从石狮子后直直闯了过来,唬了沈鸾一跳。
老妪支吾不清:“啊、啊……”
茯苓吓住,只当又是有人浑水摸鱼,她厉色:“你们都是死人吗,还不快走!”
那老妪本就瘦弱,几个小厮上前,轻而易举将人制住。
那老妪一张脸肮脏不堪,满是污垢。
沈鸾缓过神:“茯苓,你拿些银子,叫她买点吃的,别叫人为难了她。”
茯苓福身:“是。”
沈氏慢一步下车,还不知外面发生何事,陡地看见那老妪一双眼睛,沈氏吓得花容失色:“你……”
怕叫沈鸾看出自己的异样,沈氏扬高声,唤下人来:“快、快把那人赶走!”
沈鸾狐疑往后瞧:“……母亲?”
沈氏平时最是乐善好施的一人,怎的如今对一老妪避之不及。
沈氏定定心神,忽而攥紧沈鸾的手腕。
沈鸾只当沈氏是因着先前自己被掳走的事受惊,她轻声宽慰:“母亲放心,那不过是个老人家,兴许是走投无路才会上街拦车。”
沈氏惊魂未定:“我、我……”
沈鸾揉揉母亲双手:“母亲,卿卿在这。”
沈氏双眼泛出泪光,将沈鸾搂紧:“母亲刚刚、刚刚只是吓坏了。”
她又成了那个温柔贤淑的沈夫人,沈氏弯唇:“叫卿卿担心了。”
隔着车帘,那老妪还欲推开人上前,嘴上一直朝沈鸾嘟囔着什么。
她双手在空中扑腾,明明怀中无一物,却好似在哄着孩儿。
沈氏眼中划过一道狠戾:“来人。”
她努力克制心底的害怕,纤长手指朝前指,唇角挽起几分温柔:“多多拿些银钱来,好生将人送走。”
话落,再不敢多看那老妪一眼。
待奴仆远远将人带走,沈氏方同沈鸾一起下车,
沈鸾挽着母亲的手,往府中走去:“真的只是一位老人家,母亲莫多心。”
沈氏无奈,揉着额角:“母亲这也算是……杯弓蛇影了。”
日光氤氲,沈府一切都如前世一样,只沈鸾园中多出几株红梅。
沈鸾眉眼弯如弓月:“母亲,我园中……”
声音戛然而止。
隔着茫茫雪色,沈鸾忽的瞧见花厅上的一人。
玄色圆领长袍,那人脚踩高腰靴,右手掌包裹着厚厚纱布。
闻声,他抬眸,朝沈鸾遥遥望来一眼。
是……裴晏。
沈鸾面色大变:“你怎么在这?”
沈廖岳垂手站在一旁:“长安,五皇子此事前来,是找你有要事相谈。”
官窑茶碗轻置于案几上,裴晏眸光扫视,垂手侍立的宫人自觉退下。
沈廖岳和沈氏相视一眼:“那我们……”
裴晏不疾不徐抬眸,那双如墨眸子渐渐染上不耐烦。沈廖岳讪讪干笑两声,转身携沈氏离开。
临走前,仍不放心朝沈鸾望去一眼。
可惜沈鸾背对着廊檐,没瞧见。
四下无人,沈鸾不必再虚与委蛇。
她没好气,找了张太师椅坐下,直言不讳:“我同你没什么好说的,五皇子不必同我白费口舌。”
“那你和谁有话说,你的阿衡哥哥?”裴晏唇角勾起几分讥诮,“还是……阿衡?”
第六十章
寒冬关照, 四下静悄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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