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感觉就如:她收拾了旅行中所有的行李,却独独忘记了带最重要的那一件。
所以蔺雨舟之前总是跟她说抱歉:抱歉不能陪你一起去玩,你会不会难过?他早就预见到了么?是啊,他同事有先例,他听别人讲入耳入心了。
李斯琳不知道心里这突如其来的空洞和想念在未来的生活中会不会时常出现,她原本向往的自由只是偶尔落地栖息,却在恋爱后第一次旅行就出现了迟疑。
她问蔺雨落想不想顾峻川,蔺雨落如实说:顾峻川虽然很讨厌,但是跟他一起玩会很开心,他这人就是爱玩会玩。跟你们玩呢,也超级开心,那种开心很细腻。昨天碰到那个醉汉的时候我有点想顾峻川,如果他在,那几个人会被他打得满地找牙。
“下次我们可以搞带家属的旅行,但是只能在国内。因为蔺雨舟出国好难。可我觉得国内也很好玩。”李斯琳提议。
“如果是这样,那不如我们去云南好了。蔺家大本营,不用花钱。我记得小舟有高温假吧?”高沛文问。
“有的。”蔺雨落说:“但今年他肯定休不了。特殊时期,他们也要赶进度。去年秋冬他消失了好几次,一问就说去学习。顾峻川说一般这种时候,就要有大事。”
“是的。我们不要烦他。还是自己玩。”李斯琳不想给蔺雨舟带来什么压力,他工作压力已经很大了。
“那你呢?你的内心能满足吗?如果你的内心始终不满足,你们的感情会出问题的。”蔺雨落多聪明,他们讨论这个的根本原因是李斯琳和蔺雨舟本质上是两种人。
李斯琳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因为她没有标准答案。她只知道她在无边泳池看落日的一瞬间想起了蔺雨舟,然后就恨不得旅程马上结束。她想回到家里跟蔺雨舟一起吃早饭、午饭、晚饭。
所以旅行结束返程那天她无比开心,一路上哼着歌,就连在飞机上听的歌旋律也在跳动着。去卫生间的路上经过周杨的座位,甚至还跟他打了招呼。
出了机场,看到等在那的蔺雨舟和顾峻川,推着行李就跑过去,抱着蔺雨舟脖子跳:“蔺雨舟你今天不是上班吗?你怎么来接我了?”
她太热情,别人盯着他们看,蔺雨舟脸红到脖子,却也没将她手臂拉下来,反而轻轻拍她后背。目光移动,看到后面出来的周杨等人,蔺雨舟又来了气,这个瘟神怎么就躲不过!
李斯琳察觉到蔺雨舟的异样,放开他向后看,多巧,周杨又惹蔺雨舟生气了。李斯琳挽住蔺雨舟肩膀,小声说:“你看啊,男朋友的面子我给了。你要是敢给我甩脸不跟我说话,只给我发消息,你看我今天还理不理你!”
蔺雨舟没回答,反骨又长了。众人告别后两个人一路沉默到家,李斯琳为了提防蔺雨舟再来上次那套,把她堵在门口,用跟他姐夫学来的那套欠揍的方法发泄怒气。所以门开的一瞬间,她甩掉鞋就冲进自己房间,隔着门对蔺雨舟:“你生气吧!气死你!”
她在房间里洋洋得意,耳朵贴在门上听外面蔺雨舟帮她整理行李箱,再一会儿没动静,她将门开了一个缝,看到蔺雨舟正在把衣服分类,先将外穿的浅色系丢进洗衣机。他好像察觉到她在看他,微微转头,她马上关上门。心里扑腾扑腾跳,好像做了什么坏事,又刺激又好玩。
蔺雨舟呢,放任她不管,把行李箱整理好后又去做饭,李斯琳归来前叨念过想吃酸汤鱼,他买了酸菜来自己炒汤底,当然也提前做了功课。
李斯琳闻到厨房的味道,忍不住跑出去看,蔺雨舟炒出的汤料好香啊。就对他竖大拇指:“真厉害呀!”把两个人闹别扭的事忘了。
蔺雨舟看她一眼,学她哼一声:“别来这套。”
“…”李斯琳睁大眼睛:“蔺雨舟,我不在家的时候你都学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了,你怎么还娇嗔呢?”
“我不喜欢周杨。”蔺雨舟如实说。
“那多巧,我也不喜欢他。”
“可你们很有缘分。”
“那要么我跟他谈恋爱?”
这句算是彻底激怒了蔺雨舟,他忿忿看她一眼,就再也不肯看她。做饭的动作都比平常用力,嫌李斯琳碍事,还将她推出厨房,一直到吃香喷喷的酸菜鱼。她夹了酸菜裹着一口米饭送到嘴里,酸辣爽滑,别提多满足。尽管这样,她还是不主动跟蔺雨舟说话。
她反正一点都不生气,就是想知道蔺雨舟气到什么程度,两个人谁也不理谁,一点都没有“小别胜新婚”的黏腻。李斯琳想:“哼,小肚鸡肠的男人。”
吃过饭蔺雨舟收拾餐桌刷碗,也依然不说话,李斯琳去冲澡护肤准备睡觉。她反正知道了,蔺雨舟小心眼的时候也就这程度了。待她上了床,听到蔺雨舟进了卫生间。她不知哪根筋跳了跳,身体就漫出无边无际的渴求来。
“不行。”李斯琳制止自己的念头:“他小心眼我才不哄他。”这个念头也就存在几秒钟她就投降:“罢了罢了,谁跟他计较!”
跳下床去,准备摸黑爬上蔺雨舟的床给他点颜色看看。门刚开,就有热气卷进来,她还没反应过来,蔺雨舟就拦腰揽起她,几步到床边,把她丢到了床上。
“蔺雨舟!”李斯琳要开口骂他,他人已经倒了下来,堵住了她的嘴,沉默而用力地亲吻她,移开时撕扯起她的嘴唇,唇到她耳后。
手又急又狠,用力捏住,她急呼了声,又被他堵住嘴唇。
她含含糊糊、断断续续让他开口说话,他偏不说,百般逗弄让她说。她说不对,他就故意乱章法,她近一点,他远一点,就不让她彻底碰着他,这沉默就像惩罚,让她逼迫自己已经开始混沌的大脑运转。
勾着他,蹭着他:“我不信你这么能忍。”
蔺雨舟就忍给她看,人都快要爆炸了,坚硬像石头,但就是不肯给。偶尔忍不住,隔着衣料狠狠送一下,两个人都哼出声。
李斯琳终于知道蔺雨舟这个人有多么小心眼了,他能忍住这么多年没有经验,当然也能在今天比她后投降。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狠人。
她终于说到对的那句:“我错了,我再也不说跟周杨谈恋爱了。”
蔺雨舟满意了一点,指尖勾着衣料,来不及都褪掉,就尽数埋进去。
“小别胜新婚”不是骗人的,李斯琳好喜欢这场沉默的勾缠,像在进行一场械斗,总要出人命了才肯罢休。
她的声音长长短短、断断续续、高高低低,根本忍不住。被子下的两个人憋着一身热汗,空气不流通,只能从对方口里获得氧气。
兴致来了,她坐起来,手扶在床头,闭上眼睛听床吱吱呀呀,也不知自己是什么情态。
猛然睁眼,低头看到蔺雨舟的指尖,或捻或揉,而他的眼落在她脸上,在满室昏暗里寻到她亮而迷朦的眼睛。
李斯琳握着他手腕不让他动,他一手将她双手扭到身后,人也跟着坐起来,那只手还在动作,像在摆弄精密仪器一样,丝丝扣扣,将她送了上去。
第32章 终章(三) 理想与爱情
李斯琳意识到蔺雨舟这样的人固执起来是很吓人的。比如现在的两个人,经历一场甘霖雨露,都不太困。那就聊聊吧。聊什么呢?蔺雨舟要求聊聊周杨。
…
“周杨有什么好聊?”
“聊聊当你发现你们非常有缘分的时候,你心里会有波澜吗?”
“波澜?我有,我可太有了。我跟你说啊蔺雨舟,当我在机场偶遇这哥们的时候,第一个感觉就是完蛋了,这个假期没好了。然后发现我们竟然住一个酒店,我跟你姐还有高沛文着实躲了几天。在普吉被他救了,感觉这哥们还行,最后分开的时候,松了一口气。”李斯琳索性打开小台灯,盘腿坐起来:“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觉得这缘分简直妙不可言。依我说这算什么有缘,去年开放以后,哪个人的朋友圈没有三五个在泰国的?如果非要怪缘分,那莫不如怪一怪他们公司太穷了,不能安排日本新加坡…”
李斯琳怪别人公司穷嗖嗖,不怪自己男朋友没有多少钱。遇事先算到别人头上,自己喜乐自在。她这么一解释,在泰国跟周杨的相遇就显得合情合理,蔺雨舟的气基本上消了。
本来也没生多大气,只是李斯琳说那句要跟人家谈恋爱真是让人无法平静。
蔺雨舟斟酌再三,谨慎开口:“李斯琳,我有一个要求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文邹邹的,李斯琳一愣:“都问当讲不当讲了,那你讲?”
“咱们以后不要轻易说那我跟某某某谈恋爱的话,也不要轻易说分手,你觉得可以吗?”蔺雨舟给李斯琳描述他的感觉:“像抓不住风,手里的沙还要散掉,我有点无助。”讲完眉眼耷下,可怜兮兮,似乎真的无助。
李斯琳当然受不得这个,忙拉着他手说:“不说了不说了,再也不说了。我有时候心直口快,但言不由衷,话赶话的事,可不能当真啊!”
“那你以后再说怎么办呢?”
“那你以后再没事吃醋怎么办呢?”
两个人对视一眼,蔺雨舟先开口检讨:“我是男子汉,应该有男子汉的胸襟。我之前没有谈过恋爱,导致现在有点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以后我会注意,不该吃的醋不吃。”
“那什么又是该吃的醋呢?”
“你喜欢别人我才会吃醋。”
“哦。”李斯琳琢磨这句话,感觉这个吃醋的尺度不够量化,不好把握,理科生开始严谨起来,要提议量化到指标:“我觉得啊,比如我跟别人牵手了、拥抱了、暧昧了,这个可以吃醋。”
这个量化指标蔺雨舟不满意,但他一时之间想不出还有什么指标可量化,只得点头,先将这件事放下,问李斯琳:“那你以后再说那些话怎么办呢?”
“?蔺雨舟你可真难缠啊。”他想聊的东西永远绕不过,哪怕你拐到五公里外,人家能给你拉回来。这大概就是头脑清楚的人的特质了。李斯琳一时之间也无法回答,指指自己的脑子:“不如留到明天说。”
“好的,留到明天说。”
李斯琳拉着他躺下,钻进他怀里,快要睡着之前给他讲述了她在无边泳池看夕阳时突如其来的想念。蔺雨舟深感抱歉,她却于睡前嘟囔一句:“哪里都会是游乐场。”
从前心高,觉得天大地大,四处为家才是潇洒;不过一个闪念,就改了主意,只要心足够大,可以建起任何游乐场,上天入地起起飞落地,再不刻意去定义。
回家了,睡得比在外面踏实。夜里床头的老式闹钟滴滴答答地走,蔺雨舟沉静的呼吸声在她耳畔,全都有如催眠旋律,让她全然放松,睡意深沉。
第二天分别给父母送礼物,先去何韵家里,她最近爱上了串珠子,潘家园淘来的松石玛瑙青金等等,编成各式各样的手串、项链、手机吊坠,见李斯琳来了就摆满一桌子让她挑。李斯琳说自己平常不戴这些,怕丢了,她就拿起一串来给她:“买了车就挂车上,开过光的,保平安。还有这个,拴在小蔺手机壳上,图个吉利。”
“亏你惦记小蔺,小蔺今天上班了,周末还要补班,忙死了。”李斯琳只是随口念叨,何韵就在一边笑:“依我看,刚开始恋爱的时候就是黏人。人家加个班你也要说几句。”
“?”李斯琳不知道自己随便说几句怎么就成了黏人,但她也说不过何韵,索性闭嘴,坐在那挑东西。一边挑一边说:“您送人东西吧,也不能可着自己的爱好送您说是不是?小蔺平常也不用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还不如送个书签呢!我看那边有大师手绘的书签,一个千八百的,送人也不跌份…”
何韵在一边捏她脸让她闭嘴,说老娘高兴送你你就拿着,你怎么还挑捡上了?尽管这样说,还是打给那画扇面的师父,问问能不能找人画张书签。师父说这倒是不难,除了画还能刻,精雕镂空,就是价格更高,纯手工的一张怎么也要三两千。何韵听了觉得肉疼,但想起蔺雨舟那满屋子的专业书,一咬牙:得了,来贵的吧。帮我们雕个“松下问童子”吧,好歹有点童趣,年轻人喜欢,意境也好。
李斯琳在一边偷笑,何韵这是给了她薄面,哄小蔺高兴呢!
从何韵家里出来去李润凯家,奶奶出门谈恋爱去了,说是一起去颐和园练气功,练罢气功再去唱歌。李润凯收了东西问她:“怎么着?就这么同居着了?说不过去吧?”
“爸,我们这代人跟你们不太一样。”
“哪不一样?”
“你们那时讲究恋爱就结婚,从相识到离婚,我之所以说离婚,因为你和我妈离了,那都是一步一个脚印。我们这代人,看对了眼就能住一起。也不太思考未来。”李斯琳敷衍李润凯,果然,亲爸不满意了:“你别给我来这套。二十岁讲究看对眼随便来,三十岁还要这样?那不是添乱呢么?”
“我奶奶八十多了,还看对眼就恋爱呢,您先说我奶奶吧!”
李润凯被她气得直拍她后背:“我怎么养你这么个犟的?”
“随根儿。嘿嘿。”
她知道李润凯什么意思,变相催婚呢!李斯琳对婚姻的想象力非常有限,她不知道为什么长辈总是试图让年轻人跨过恋爱的美好,直接步入琐碎的婚姻。
在李润凯家里拎了一包大白馒头出来,回家放到冰箱里,周末的早上可以跟蔺雨舟煎馒头片吃。转身又出门奔六道口去。
岑嘉容早就倒完了时差,给她开门的时候眼睛贼亮,指着满屋子狼藉说:“我这几天好懒,还没开始收拾呢。刚好你来了,不如你帮我?”
“我的都是蔺雨舟收拾的。”李斯琳说:“不瞒你说,自从1月12日我踏进家门开始,我的四肢和大脑就开始萎缩了。我已经不屑于照顾自己了,因为完全有人照顾。”李斯琳讲一句玩笑话,却也是真话。
“好的,我知道了,秀恩爱要有度啊学姐!”岑嘉容上上下下打量她,突然说:“斯琳学姐,你变了。”
“?”
“你柔和了。”
“别,千万别。”李斯琳忙举起手:“我错了,我不该当你的面炫耀。待会儿你该说我看起来慈祥了。”
“你怎么知道我的路数!”
“因为咱俩一起睡过很多次!”
李斯琳尽管嫌累,还是帮岑嘉容收拾起了东西。两个人说起异国的很多往事,都有点动容。
“在伦敦的时候讨厌伦敦的雨雾,离开伦敦那天好像觉得那雨雾是在为我送行。”岑嘉容说:“我一边觉得好开心,终于能回家,一边又觉得哎呀,从此以后我要被工作束缚了,再也没有这些年想走就走的自由了。”
岑嘉容签了一个研究所,回来继续研究她的物理学。但这种单位跟蔺雨舟的一样,从此自由变成了相对的。但她觉得这一切很值得。
“以后,你就是学科带头人。”李斯琳为她加油:“你看蔺雨舟,每天都跟打了鸡血一样,我都不用问他项目是否有进展,进家门的时候眼睛弯,那就是很不错。每天第一个到单位,到了家还要啃知识。我甚至觉得这谈恋爱都占用了他的时间,十分不好意思,有几次甚至想劝说他百分百投入,这个恋爱,不如别谈了。”
岑嘉容在一边笑:“恋爱别谈了,蔺雨舟也没了半条命了。理想与爱情并不冲突。你看老一辈革命家,那情书写得也是感人肺腑。”
“你这例子举的…说实话,我有时候会想,如果有一天我跟蔺雨舟真的走到了结婚那步,我这工作背景,不见得是好事。所以今天我爸催我结婚,我三言两语岔了过去。”
“走一步算一步嘛。”
“当然。”
李斯琳帮岑嘉容打扫她的小家,在两个人的努力下,三个小时以后终于焕发了生机。李斯琳觉得还缺点花花草草这种有人气的东西,就约着她周末的时候一起去市场,买点花鸟鱼虫。岑嘉容喜欢独居,偶尔也喜欢热闹。她曾跟李斯琳说:从学校搬出去的第一天,她哭了一整晚,觉得结束群居好难过啊。但第二天当她在房间里大声放音乐,她就爱上了独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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