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也不想懂了,他趴在沙发上,眼泪滑落进鬓角。
“我知道了。”
他还是无法明白陈辰的厌恶、避开、排斥,也无法理解为何陈辰这样讨厌他还要和他同住屋檐长达七年之久,为什么不离婚呢?为什么不让他走了呢?
谁在折磨谁?谁又真的无辜有错?
他本来计划在春节之后离开,但如今,一切都已经没了意义。
何池收拾好了东西,属于他的他一样都没有留下,无法带走的东西也都全部扔进了垃圾桶里。
他将这栋别墅打扫得干干净净。
然后他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他身上只拿了药和一千的现金,拖了一个很小的行李箱,坐上了拥挤的汽车,住的是便宜至极的民宿,一路上路途点播,他只吃了泡面和压缩饼干。
没有能找到他,也没有人会找他。
于是,他如愿地死在了异国他乡。
一生如颓圮篱墙,唯余惨败荒唐,最终轰然崩塌,只剩一片废墟。
落日融进了那片深蓝色的海。
海浪卷走了沙滩上他写的遗书。
「若你恰巧遇见我,请原谅我的错误。」
「我只是再看一次海。」
「却未寻来时路。」
第3章
何池觉得上天当真是眷顾他。
明明早就应当死在幼时的那一声枪响,却又苟活了那么多年。明明已经死了,却又重新回到这人世间。
他人生坎坷,但到底说不上曲折。
只是少时被抛弃,至从未被爱过后死去,已经耗费了他这世界所有的期待,死时,也从未望过有这样的际遇。
活着没什么意思。
不过是重蹈覆辙而已,又或者只是与从前南辕北辙罢了。
忘却前尘,不忆往事。
他好像混沌了许久,久到内里只剩下虚无,前尘往事尽数消散,只余下后悔与无尽的疼痛。
所有的过往最后都变成了一片单薄的影子。
他终于学会了遗忘,以二十八年的人生与死后漫长的漂泊为代价。
痛苦、抑郁、悲伤,连同腐朽生根的梦皆尽数散去。
他就像是一条刚出生的脆弱不堪又艰难吐息的小鱼,只孤独而寂寞地等待着被捕获。
而有一天,渔夫打捞起了他。
养了他一段时间后,渔夫嫌弃他不够漂亮,不够有生命力,他便重新回到了大海。
再醒来,是在一间教室。
何池趴在桌上,缓缓地恢复了意识。
窗外的光晒在他的身上,他眼皮颤动,被那光刺得恍惚,日光照亮了了梦里漫无边际的冰冷。
那么一刹那,他以为他只是做了一个荒唐又冗长的梦。
梦里是一片灰色,是海水冲刷后的狼狈和湿润,他好像忍受了数年的冰冻,以至于他无法分清现实与幻境。
他又为什么还活着?
活着就像是一场无边无际的大梦,无论是一念之差亦或是蓄谋已久的深情,皆为一场大雪过后的消融,满地泥泞。
台上的教授举止绅士从容,四周座无虚席。
讲到爱,教授说,“莫里曾经坦言,爱是唯一的理性行为。人活在世上的最有意义的一件事就是拥有爱。”
“你们是我的学生,所以我希望你们能真正懂得,爱是什么,并且学会去接受。不要自卑,不要胆怯,不要害怕别人是否接纳。”
声音落入他耳。
“在短暂的生命中,享受全新的人生。”
教授温文尔雅,目光落在何池身上。
何池的瞳孔失焦,直直落下一滴泪。
眼泪砸在他的手上,已经失去了温热,凉凉的,他指尖颤动了一下。
何池发了好长好长的神,他浑身乏力,始终没有想起自己是身处何地,直至铃声响起,教授准时下课,座下纷纷散去,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该去哪儿。
“何池,”旁边的人叫他,见他没反应才伸手推了推他,“何池!你发什么呆呢?下课了。”
他有些茫然地看向对方。
“你上课睡糊涂了?”那人诧异地挑了挑眉,“岑屿还在等你,你还不走吗?”
何池生涩开口,“……岑屿?”
眉目间是全然的困惑。
宋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以为何池是精神不太好,睡了一觉后更糊涂了,他拍了拍何池的肩膀,何池条件反射性地往后躲了躲,宋城尴尬地伸手摸了摸鼻尖,“不好意思,差点忘了你不喜欢别人碰你。但再晚会儿没饭了,我先走了,你快去找岑屿吧。”
说完他便捞起衣裳走了,等所有人都走远,何池胸腔的窒息仍旧没有散去。
他揉了揉胸口,疼得直皱眉。
记忆蒙了一层薄薄的雾,化成丝线,缠绕着他的心脏,他想得头疼欲裂。
缓了好一阵儿,脑中浮现出一些碎片。
他忽然伸出手细细地瞧。手腕上干干净净,指尖也是葱白,没有丑陋的伤疤,也没有粗糙的茧。
何池,原来他叫何池。
当他走出教室时,耳边还环绕着那些密密麻麻的打闹嬉笑声,世界完全将他隔离开来。
他一步一步走下楼梯。
在最后一阶,在哄闹的人群中,他突然回头望向那高升的圆日。光很晃眼,他眼皮发涩,却没有移开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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