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灵枝一瘸一拐回到房间,发现母亲早已等候多时。
虞夫人见她这副面含春水的模样,神色不悦,她不是虞灵珊那种未经人事的闺阁少女,自然看得出这是被郎君滋润过的情态,只当她是同崔珩情难自抑失了分寸。
张口便斥:“好不容易得了一门极好的亲事,便要懂得珍惜,瞧瞧你现在成什么样子,这般不自爱,学的那些个狐媚下作手段笼络郎君,郎君焉能敬重你?你是嫁过去做主母的,不是小妇……”
虞灵枝疲惫地说了句:“阿娘,我今日有些累了。”
虞夫人又训诫了一番,再三叮嘱她日后行事注意分寸才离开。
翠浓忍不住忿忿道:“娘子,您方才为何不辩解,分明就不是夫人说的那样!”
虞灵枝垂下眼睑:“你又不是不清楚阿娘的脾性,她惯来如此,我早就习惯了,好了,快去备水,我要沐浴。”
她没要侍女伺候,闭目将身子沉入热汤里,通身的疲惫都缓解了些许。
荆复的逼迫,阿娘的斥责,还有身边一直虎视眈眈的庶妹……这一切都将她压得喘不过气来。
她能有今日,全靠自己苦心经营,若是真的失去了这门亲事,一切都毁了,更不必说,她与荆复这样的贼匪厮混在一处,那她就彻底完了,德才兼备、白璧无瑕的贵女虞灵枝,将彻彻底底沦为一个笑柄。
心里不免暗恨,为何他这般命大,她只后悔自己当初做得还不够绝,教他寻得一线生机。
荆复手中还有她的贴身玉佩,他对自己的身体再熟悉不过,怕是有几枚小痣都能尽数道来,她的声誉全系在他手里,再过几日便是大婚,这么短的时日里,一时也难以寻得两全之法,心急如焚。
一闭上眼就是自己跌落尘泥、遭人唾骂的场面。
他们都在指责她,为何如此贪生怕死,不肯一早以死明志全了自己的名节,平白连累家族的声誉云云,她想辩驳,却被他们潮水般的声音淹没,那些往日追捧她的世家子,面带鄙夷皆道自己瞎了眼,错把鱼目当珍珠,一回头便是神色冰冷的崔珩,任她如何哭求也不肯为她驻足。
猛然惊醒,已是大汗淋漓,虞灵枝静静躺在榻上出神,并未惊动侍女。
若此事败露,她最好的下场也不过是青灯古佛相伴一生,也许还会悄无声息病故,可凭什么?
凭什么该死的是她呢?她不甘心。
又是惊惧又是愤懑,一番折腾下,当晚她便发起了热,待得第二日翠浓近身伺候,发现虞灵枝已是病得昏昏沉沉,嗓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即便是在病中,她也忧心此事,期间还发生了一件事,一个不好不坏的消息,也算是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因着崔珩的父亲有事绊住了,此刻人还在襄城,未能如期归家,婚期便延后了一月,让她得以喘息,只是她仍需早做打算,只要荆复还在京都一日,她便一日不得安枕。
这几日她忧心忡忡,生怕荆复性急横生枝节,好在什么也没发生,不免生出一丝侥幸,或许是她想多了,两人如今天差地别,荆复望而生畏也未可知,也许她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再给些钱财地契即可,何至于搭上自己。
等到崔珩来探望她的时候,她的病已是好了七七八八。
郎君面如冠玉,脸上满是关切之色,乍见心上人,虞灵枝心中欢喜,抿唇浅笑着回望过去,却在看清他身后之人的面容时,神情滞了一瞬,一时间如坠冰窖。
他怎么会在这儿!
还是光明正大跟着表哥进来的,她了解崔珩,虽说他温润如玉,与人为善,但要取得他的信任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可荆复竟能取代墨青,成为崔珩的近侍。
此外,她也正疑惑,他究竟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日赶到京都来的,他是官府通缉的犯人,这一路的城门关卡便是最大的阻碍,他如今竟是本事通天到了这个地步么!
“阿枝?阿枝?你在想什么?怎么魂不守舍的,可是病还未好全?”
崔珩关切地伸手来探她的额头,虞灵枝不着痕迹地躲开了,慌忙去瞧荆复的脸色,男人面容沉静不辨喜怒,只一双黑沉沉的眼,不明意味地把她给望着。
结结巴巴道:“表哥,我、我没事的。”
崔珩也并未多想,面含歉意:“阿枝,对不住,我们的婚事未能如期举行……但你应当知晓我的心意,我是一心盼着早日迎你入府的。”
虞灵枝听在耳中,后背已是湿了一片,荆复闻言眼神愈发幽深,她干巴巴说了句:“表哥,我不急的。”
因着他的缘故推迟了婚事,误了良时,虞灵枝大度不曾计较,他却不能理所当然故作不知,女郎大都心思细腻,怕她多想,又是一番剖白,好教她知晓自己是如何矢志不渝。
虞灵枝越听越着急,哪有心思去听,平日里含蓄内敛的崔珩今日怎的如此直白多话,若在平时她定是十分欢喜,现在她只觉得如坐针毡。
不时觑一眼他身后男人的脸色,只见他握着拳,心中更加惊惧,生怕他做出些什么教她当众难堪的事来。
好在这时父亲虞玟有事找崔珩,虞灵枝忙打断他,让他不必忧心自己。
长者请,自是不可辞,只是他总觉着虞灵枝似乎十分盼望着他快些走,是他的错觉吗?
崔珩都走了,荆复作为他的近侍自然没有留下的理由。
这时,虞灵枝见他深深地看了自己一眼,他一直紧握的拳心也松开了,垂下一个通体碧绿的物什。
是她的玉佩!
他一定是在警告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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