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了一整夜,那些从未知晓过的事情像雨滴闯入城市一样,挤进了韩慎脑子里。
如果把这些事放在电视剧中,她更倾向于主角二人会在某天偶遇,然后重修旧好,过程中虽然会存在千难万险,但最后仍会奔向幸福,迎来happy end的大结局。
虽然有些老旧,但合家欢的结局总是让人津津乐道,不至于大半夜愁得难以入眠。
杜恩说要把稿子画完,可是屁股刚刚贴到椅子面就站起来拿东西,再坐下去的时候,屏幕上出现几笔又被撤销。
头就快要贴到屏幕上,手抓着头发似乎能把头皮抓破流血。
烟灰落在肩上,火星差点烧到手指,烟灰缸也被装满,屋子中尼古丁的味道快超过甘甜的果味。
屏幕上最终只有胡乱几笔草稿。
心里有事悬而未决的时候,难以专注于其他工作。
韩慎手机亮了,江夏希又发来消息
“老师,你在干嘛。”
她尝试把自己代入江夏希的身份,和自己老爹出轨那时候一样,母亲最初还能装傻,但退让只会让另一方得寸进尺。邻里的流言,亲戚的道听途说,只会让火烧穿纸面,最后燃尽包括住火焰的纸张。
当初听到他成绩差不好好学混完高中大学之后托他爸找个工厂继续混的传闻,在两人熟悉之后不攻自破。
上课时的思绪终究飘到家事上,他之所以当体育生,是因为运动时能暂时性清空大脑吗。
他终究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
他之所以把成绩作差,是绞尽脑汁之后得到的让他爸把心思收回家里的方法吗。
也许他从来没有破罐子破摔,在放弃成绩去吸引父亲注意力的时候又选择了体育,这既是兴趣,也是生路。
她问江夏希,你为什么要当体育生。
手机丢在一旁,韩慎走到杜恩身边,隔着电脑椅扶手,她抱住她。
“杜恩。脑子失灵的时候,休息一会儿也没关系。”
韩慎和杜恩去听过一个讲座,大部分内容韩慎忘了,但是那一句,“艺术是for me,而设计是for you。”一直记在心里。
熟知的杜恩,是个一旦专注于创作,三天不睡也要让其初具形象的人,而没有灵感的时候,三天不睡硬着也要把工作完成。
她总是雷厉风行。
她像抚摸江夏希那样,抚摸杜恩的脑袋。
杜恩的身体僵硬,不一会儿发抖,她放下笔,手指夹烟,静静地靠在韩慎怀里,许久之后才正身体坐直。
这一切都被韩慎感知。
“你有什么想法吗?就那块木板。”
杜恩把烟含在嘴里,盯着面前的双手,重复抓握又松手。她回房间里拿出一个工具箱,除了基本工具,还有几块圆柱形的木头。
“恩姐姐~~,你果然还是~~~”韩慎可以夹嗓音腻腻地说。
“有始有终罢了。”烟被熄灭。
两个人坐在地毯上,其它工具放在一边。杜恩一手握住圆木条一手拿刀,横向竖向反复比划,刀刃比在木头上半天下也没下手,最后还是拿了张纸画出草稿。
“你爸妈他们...现在怎么样了。”韩慎怀疑杜恩和她爸妈吵架,原因该不会就是这个吧。
“当生了个屁。”
“......”
竟然真是这个原因。
“我今天遇见狗崽他爹妈了。”
“?”杜恩投来惊讶的表情。
“送他回家的时候撞上了,一路上他都闷闷不乐。”韩慎瞟一眼杜恩面前的草稿纸,粗细线条脚趾,只用几笔就勾勒出一直腿短身粗的蜥蜴。
“你在男人身上把头摔坏了?”
“......”杜恩一句话就道出韩慎的心思。
这种不正常的年龄差距、身份、甚至熟悉的方式,根本不可能走得远,从江夏希偷亲韩慎的那一刻,这段关系就注定无法有一个happy end。
她和杜恩比,根本也是五十步对百步,谁也别笑谁。
“你说如果真被学校发现了,我去外面支个摊,还有时间去补课,一个小时两百呢。”
“你是一点都担心。”
“他明年就毕业了。藏好点我顶多落个额外辅导偏心老师的名头。”
杜恩终于在圆木块上削掉第一块木屑,韩慎的手机也发出震动。
“不想听我爸的。”短短七个字,花了一个多小时。
十五岁的崽就有十五岁的样,就纯纯和他爹对着干,真是个好儿子。
韩慎从烟盒推出一支,咬在嘴里,没点燃,就地躺下,看着天花板,思绪飘忽不定。
江夏希这会儿的模样颇有她当年的风格。
当年,她选了一个最容易让自己逃离的科目,逃得越远越好,巴不得冲到天涯海角。所以大学选择了能看到雪的城市,运气好说不定还能和杜恩在一个地方。
从南方逃到了北方,韩慎断掉了所有亲戚的联系,又认识了垃圾男,甚至还谈了一场把自己折磨得不堪入目的恋爱。
毕业后还是回到了家乡附近的城市,父母的离婚手续早已办妥,但是和谁生活都不如自己快活。
韩慎规划过很多次过年以外的回乡时间,可最后都给自己找了各种理由没回去。
找了几百个理由说服自己回家,订票的时候又找了更多理由不回去。
“您老人家该不会真的动心了吧。”杜恩手里的小木块已经初具雏形,她放下所有东西,给韩慎拿了一罐酒。
“那也没,我就觉得,他有点像那会儿的我。”
酒没及时放进冰箱,已经不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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