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把刀的结构很特殊也很罕见,用起来需要极灵活的手部技巧,相当具有标志性。
既然预见了这把刀,那也就意味着,刀的主人会在不久之后出现。
盛欢觉得这个预见很是奇妙。
他从来都是在努力的阻止着一些预见的灾难发生,还从未尝试过去促进预见的到来。
故而,他本来并不想那么激进的。
但他需要伍琳琅的见证,也需要通过伍琳琅……来通过顾沨止的考验。
所以他激了一激罗忠祥,让罗忠祥上手来殴打自己,再叫伍琳琅看见,某种程度上,算是利用了伍琳琅的怜悯之心。
伍琳琅待他挺好的,像个亲切的大姐姐,利用对方——盛欢阖了阖眼,心底有几分内疚在浮浮沉沉。
但眼下容不得他内疚。
他竖起耳朵,听伍琳琅与顾沨止的通话。
大抵是因为之前有过生死托付的时候,所以伍琳琅对他并不设防,跟顾沨止讲电话讲的十分坦荡。
“你那边查的怎么样?”顾沨止在电话里问道。
“哦,我联系过滨湖湾分局的勘验部门了,因为丰泰工业园区占地面积很广,现场勘验的工作量太大,一时半会儿他们也给不出完整的报告。”
伍琳琅说:“但是他们暂时派人检查了现场液体储存罐的罐体,发现除了最边缘的几处二甲苯罐的罐体未受损,其余罐体皆遭受了重创。”
“是什么东西造成的重创?”顾沨止问。
“很难讲。”伍琳琅说:“罐体的破口形状像个类圆形,直径大约有二十三厘米左右,痕检科说他们见过最多的是有好事者用石头砸化学罐子盗取化工材料的,还有其他方式割开或者切开金属罐体的,破口绝不会这么规则,总而言之就是他们暂时也不清楚这个破口是什么东西造成的。”
顾沨止轻轻“嗯”了一声。
伍琳琅继续道:“除了罐体的破口疑点以外,勘验部门还发现,只有甲醛罐里的液体不见了。”
“所有的甲醛罐吗?”顾沨止问道。
“没错,所有的甲醛罐,无一幸免。”伍琳琅说:“勘验科说真正引起爆炸和燃烧的是别的化工燃料,他们怀疑是有人在偷窃甲醛的时候因为无法判断哪些罐子里的液体是甲醛,所以挨个儿破坏了罐体,这才造成了液体的大量泄露,引起爆炸,但是这也很奇怪,几百吨的甲醛,得通过什么方式才能在短短几个小时之内全部被吸空运走,上运输车也得不止一辆,且不说运输车在爆炸前后能不能安全顺利的逃脱,那么多的运输车在丰泰工业园区,没道理不引起人的注意啊!”
顾沨止轻轻哼笑了一声。
“阿伍你有什么感想?”
“感想啊,就两个字,离谱。”伍琳琅说:“这就不像是能发生在人类世界的案子!”
“你也觉得不像是人为导致的吧?”顾沨止说。
伍琳琅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顾哥你的意思是……这些事情都是异形生物造成的?”
就在这时,熊提一个电话打进来了。
“歪!顾哥!琳琅!”熊提说:“我真踏马无语了!”
“怎么了?”伍琳琅道。
“我们的异种部门就不应该叫异种部门,应该叫崽种部门!”熊提骂骂咧咧道。
“几个意思?”伍琳琅道。
“我不是连夜用直升机把那颗头运回去让异种部研究吗!”熊提说:“异种部门把我骂了一顿!”
“他们骂你干嘛?”伍琳琅道。
“他们说我脑子瓦特了,把基层尸检科的工作交给他们做,是大材小用!浪费他们宝贵的时间。”熊提说:“这颗头除了快被福尔马林泡烂了以外,没有任何特别之处!”
“没有异常的生物细胞侵袭寄生吗?”伍琳琅诧异道。
“没有!”熊提说:“脖子都快没了,就血管那边儿有点子灼烫过的痕迹,大概是现场被火燎的吧,别的真没有特殊的地方,妈的气死我了。”他喘了一口气,追问道:“唉你们那儿呢?有没有什么别的进展,说出来让我高兴高兴。”
“我这里没有,就等顾哥了。”伍琳琅无奈道:“有没有能让人精神一振的好消息啊啊啊!”
“别说,我这儿还真有。”顾沨止说:“你们从现场救回去的那个伤员还记得吧?”
“伤员?”熊提道:“哪个伤员?现场救了不少唉!”
“那个香肠。”顾沨止扶了扶额头说。
“喔——”熊提恍然,“你这么说我就记得了,咋拉!”
“他叫杜晨飞,是今年斯宾塞新招的预备役。”顾沨止说。
“啊?”熊提和伍琳琅异口同声的发出惊呼。
“真假的?我靠,看着不像啊!”熊提说。
“他那样儿连人样都快看不出来了,你还能看得出来像不像?”伍琳琅说。
“不是,他为什么会被——”熊提噎了一下,想不到合适的形容词,“他没事儿大晚上的去那里干嘛呢!兜风啊?不会吧!”
“是入学测试。”顾沨止说。
“什么测试?”熊提反问。
“入学测试。”顾沨止又重复了一遍,略有无奈,“你是内推生你不懂。”
“顾哥你说我?你不也是内推保送进来的吗!”熊提大为不服说。
“别打岔。”伍琳琅说:“我是考进来的,我懂。”顿了顿她道:“入学测试是真正用来甄别的‘继承者’和自然人的,通常情况下入学测试会以加密的形式发送坐标,坐标地点往往是特定的检测到异常能量波动的现场,未来都会成为出勤点,如果新人具备最基本的侦查意识,就能抵达任务地点,不出意外会撞见异变生物。”
“我靠!还有这种变态测试啊!”熊提说:“我喜欢!”
“你看,只有咱们这种怪咖会说‘喜欢’。”伍琳琅说:“自然人在看见异变生物时的反应跟我们是完全不一样的。”
“哦~~~我懂了,说白了就是看临场反应嘛!”熊提说:“能接受就是咱们的战友,不能接受被吓到生活不能自理了,就是自然人。”
“没错,学校会寄一个微型的针孔摄像头到每个人手里,在入学测试的时候随身携带。”伍琳琅说:“不能通过入学测试的自然人会被苏格拉底消除记忆,高考志愿也会自动调剂到第二志愿。”
“听起来好像很有逻辑,也很有执行度,但是……不太人道啊。”熊提说:“毕竟任务现场这么危险!”
“你要相信苏格拉底在发送坐标时的判断。”伍琳琅说:“他一般会将坐标定在距离任务现场较为安全的距离之外,而且在发送入学测试的时候也会在底下标注,be careful,keep quiet and do not interfere(注意保持谨慎、保持安静、切勿干预)。我当时就是按照它说的,远远的围观了一场吸血蝠的剿灭行动,那蝙蝠后来都是贴着我的头皮飞过去的,我一动不动,不也没事儿啊!”
“我靠,琳琅不愧是琳琅,狼灭啊。”熊提隔空比了个大拇指说:“那这小子是怎么回事?在任务现场跳大神了吸引了异种的注意力?不至于吧?”
“咦?”伍琳琅倏地反应过来了,纳闷道:“如果说丰泰工业园区是任务现场,那岂不是意味着——现场一定是有异变生物存在的。而且杜晨飞身上应该是装有斯宾塞寄来的针孔摄像头的,找到那个摄像头的话,爆炸案现场的情况岂不是就柳暗花明了吗?”
“嗯,你说的没错。”顾沨止说:“这个摄像头,现在就在我手里。”
伍琳琅与熊提皆骇然,随后开始“啪啪啪”的鼓掌。
“顾哥牛逼啊!”
“什么叫预判!这就叫预判!”
“别介,我其实还算是来晚了一步。”顾沨止淡淡的说,他现在正站在一条it街的街头打电话,这条街上尽是数码销售和维修的店面,密密麻麻紧邻着足有好几十号。
在送完盛欢回家之后,他就想到了入学测试这一点,遂调转方向去往虞城附属医院找杜晨飞。
不料他去了之后,却发现有人早他一步搜过杜晨飞的身了,那个针孔摄像头不翼而飞。
杜晨飞现在半死不活,住在天价封闭的icu病房,除了管床医生和护士,谁都不能近身,顾沨止调了监控,很快锁定了一个icu的值班医生,该医生在离开杜晨飞的icu病房之后,在一楼接见了许念姿。
许念姿会与此事有关是顾沨止意料之外的,她拿了东西之后直转向东,去了一条it街,一家一家进进出出,折腾了小半个上午,最后手里拿着一个优盘扬长而去。
“ecp-6型号微型摄像头的本地缓存盘自带基础的加密系统。”苏格拉底说。
显然,许念姿是在找人解码录像内容。
顾沨止去到许念姿最后进出的那家数码店,稍加威胁就拿回了微型摄像头,并得知这家店的店主误打误撞从本地缓存器里导出了一帧画面,已经解码转存到u盘里,给许念姿带走了。
许念姿这么急迫的要摄像头里的内容做什么,顾沨止眼下还不得而知,但他知道,当晚事情的真相,就在这个摄像头里,杜晨飞看到了什么经历了什么,摄像头里就有什么。
“苏格拉底,解码。”他说。
苏格拉底:“正在解码……传输画面至master手机终端……”
顾沨止摸出手机,点开文件。
画面一颤,逐渐变亮,而后变得极亮,巨大的爆炸造成了短暂的过度曝光,画面里有人在惨叫,在四下奔逃,随后他听见杜晨飞在沙哑的嘶吼:“罗星!!蔡涛!!你们怎么样!!!你们别死啊!!别死啊!!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救命!!救命!!!谁来救救我们!!!”
画面剧烈的抖动,而后就是极长时间的安静与空旷,杜晨飞似是漫无目的的在旷野上行走,时不时趔趄两下,呼吸声浑浊粗重。不知走了多久,画面中央出现了另外一个人。
那个人在小跑着,越来越近了,衣衫在晚间炙热的风中鼓舞着,像是鹤的羽翼,在如同炼狱般的爆炸遗址当中独有一种遗世而独立的秀美。
那个人是——盛欢。
顾沨止微微怔忪。
而后,他看见盛欢与杜晨飞爆发了一系列的争吵。
被爆炸吓到失去理智的杜晨飞狂怒不堪,将所有的负面情绪一股脑的倾泻到了路过的盛欢身上,言辞粗鲁尖锐倒都是意料之中的情形,反倒是盛欢……顾沨止在这里看见了另一种面孔的盛欢。
此前他所见到的盛欢常年忍气吞声,惯会逃避来解决绝大部分问题,即便是在校友会上被杜晨飞侮辱成那样,也只会怂怂的放空自己,顾沨止只偶尔感觉到盛欢会有被逼急了的时候,但即便是被逼急了,也不见他真的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这录像中的盛欢却全然不是印象中的样子。
顾沨止只觉得他笑得次数特别多。
杜晨飞狂怒的时候他在笑,杜晨飞惊恐的时候他在笑,杜晨飞快死了,他眼底还有残留的笑意,带着蓝焰的刀几乎与他融为一体,让盛欢看起来像是幽夜中冰冷的死神,漆黑的触手在他手底下脆的吓人,他将怪物砍断,杜晨飞从高处跌落了下来,他救了杜晨飞。
视角自此由俯视变成了仰视。
从这个角度看来,盛欢茕茕孑立于夜幕之下,双腿颀长,身形清瘦飘逸,手中提着的刀湿漉漉的,与他的眼神一般苍冷无情,男孩子耷拉着眼皮,只扫了杜晨飞一眼,极为潦草,不像在看人,而像是在看一堆烂肉,带着几分厌倦,很快就将头扭了过去。
画面到此为止。
顾沨止怔忪在原地。
不得不承认,盛欢最后的侧影带给他莫大的冲击,遑论是视觉上的还是心灵上的。
那像极了一幅幽暗绝美的画卷。
他眼睁睁看着杜晨飞在怪物的手下经历极致的痛苦,却依然十分有耐心地数完了“一、二、三”,卡在杜晨飞暴毙的前一秒出手了。
这该是怎样残忍冷酷的心智啊!
但就是这样的盛欢,几分钟之后就给他打来了电话,在听筒里真情实感的对他撒娇,“嘤嘤嘤”的说着“顾沨止我好害怕,救救我救救我”,真真是毫无阻力。
原来他的前男友这么不简单,顾沨止的心绪有些复杂。
他想,有两幅面孔的盛欢是个恶人吗?
不,不会是。
顾沨止冷不丁又想起了那天晚上盛欢跟他说的那番话,那叫一个“无中生友”。
他本没有必要多此一举,把自己摘出去不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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