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慎之看着他,不承认也不否认,乔抒白只好自说自话:“你不喜欢的话,我就劝安德烈把网站关掉。就算他不关,我也不会再参与了。好不好?”
“随便你。”展慎之表情总算缓和了些。
乔抒白拉拉他的手,轻声求他:“展哥,你别这样,我好不容易才能见你一面,就不要给我脸色看了吧。我也知道做这些不好,但是我以前太缺钱了,所以有什么能赚钱,我都忍不住想赚点……我以后不会这样了。”
可能是他的模样很可怜,展慎之没把他的手甩开,但没有完全被哄好,冷冷地说:“赚钱可以用别的方法,安德烈·李斯特头脑不正常,把你也带偏了。”
乔抒白当然不敢说这其实是他自己的主意,抓紧展慎之的手,靠在他肩膀上:“展哥,我们在一起,不要聊别人了。”又抬头亲展慎之的下巴:“好不想和你分开,你肯定不懂吧。”
展慎之站得有点僵硬,乔抒白不知道他是觉得不自在,还是不喜欢,就不敢太过分,亲了他几下,刚后退,展慎之低头,扣着他的腰,把他拽回去,吻了他的双唇。
展慎之接吻像抄答案,生硬又强硬,但是吻了很久,久得乔抒白下唇都被他咬疼了,他才松开,解释:“今天有午餐安排,必须回去。下周尽量抽时间给你。”
“我知道的,你要是太忙,也不用勉强。”乔抒白用力地抱了他一下,松开了。
从行政酒店出来,乔抒白去看了看电影院的工地。
老板娘给他煮了汤喝,喝了半碗,他接到廖远山的电话,要他去厂区取货。
乔抒白领着车队,来到劳工体制造三厂,廖远山先把他带到了车间边的小休息室,给他一张新的地图:“何总的新客户。”
乔抒白仔细一看,运送的终点竟然在新教民区内,皱起眉头:“可以去吗?这不是霖哥的地盘?”
“没办法,”廖远山叹了口气,“何总交代的。他放出风,说运货的和展警督有点关系,想赌一把陈霖不敢动你。”
乔抒白瞠目结舌:“那他敢动的话,我怎么办?”
廖远山爱莫能助地拍拍他的肩膀:“那就给展警督打个电话吧。”
何褚应该只是想探探陈霖的胆量,怕有太多损失,乔抒白第一次去新教民区,所运的货量并不大。
乔抒白带了两个保镖型劳工体、两个下属,开车越过了与新教民区之间的区域线。
客户就住在区域边缘,乔抒白忐忑地卸下货,不敢久留,上车心急火燎往回赶。一直回到货车仓库,也没碰见阻碍,才放下心,给廖远山报了平安。
次日开会,何褚对乔抒白十分满意,问乔抒白有什么要求,都可以提。
恰巧乔抒白运输队的一个下属生了重病,他便趁机要人,终于把劳森从俱乐部接了出来,放在了运输队里。
乔抒白原以为自己去新教民区的次数不会太频繁,没想到接着整整一周,何褚几乎每天都逼他往新教民区跑,像要把以前错失的客户全都重新捞回来。
乔抒白每天和展慎之打电话前,都想好了,得把这事儿告诉他,到最后却总是没说。
周六下午,又要送货,乔抒白带着劳森,从廖远山那接了东西,往新教民区去。
这次的货品,是十来个小箱子,乔抒白怀疑是武器,但箱子上密密麻麻贴着智能封条,会读取指纹,乔抒白不敢打开看。
一路上,劳森虽然没再动手动脚地骚扰他,嘴却停不下来,问东问西,聊这聊那,逼得乔抒白戴上了降噪耳机,打开媒体软件,浏览今日新闻,拒绝回答一切问题。
展慎之最近总是占据媒体版面,乔抒白见怪不怪地翻看着,忽然看见角落的娱乐版有一行字:【展警督为慈善基金拍卖晚餐,富家女竞拍成功】。
乔抒白还没反应过来,已经点开了那条链接,新闻里写,据有关人士透露,昨晚下都会区举办的某场慈善基金晚会上,展警督大方地答应了基金管理者的请求,拍卖出与自己共进晚餐的机会。
现场竞拍气氛火热,最后由富宾恩家的大小姐拍得了这一次机会。
新闻里还有两人各自的照片,乔抒白扫了一眼,又回忆昨晚展慎之和他的通话,并没有出现任何有关晚餐拍卖的话题。
展慎之对自己的生活总是谈得很少,只说下周可能有空见面,问乔抒白一天做了什么,倒是问得详细,好像乔抒白做每一件事都要经过他批准一样。
乔抒白关了新闻,又重新打开,看着短短的几行字,变得非常烦躁,心里很在意,但是更讨厌自己这么在意。
他现在不缺钱,若不是没有资格参加这些上流社会的募捐会,他也想花钱去竞拍展警督的晚餐约会,不让任何别人拍到。
展慎之没和他提起这件事,也让乔抒白在乎得要命,想给展慎之发消息,装几句可怜,甚至在脑袋里幻想,如果装作委屈地责问他,到底为什么瞒着自己,展慎之会有什么反应。
会慌乱吗,还是觉得乔抒白矫情、小气,管得太宽。
【展哥,你要和别人吃晚餐吗?】乔抒白很想这么发。
或者轻松一点,就说:【我也想要获得和展警督共进晚餐的机会。】
但目的地快到了,他没时间了。
乔抒白浮躁地把手机收起来,刚摘下一只耳机,耳边突地传来“轰”的一声,还来不及做任何反应,头便像被狠撞了似的甩向右边,眼前窗外的道路诡异地旋转起来——正在高速行进的货车被不知什么撞得侧翻了,乔抒白身体被从座位上稍稍抛起,然后重重摔了下来,右手手臂撞在车门上。
全身钻心刻骨地疼着,乔抒白头晕得睁不开眼,耳朵嗡嗡蜂鸣,瞥见碎裂的挡风玻璃前,出现了一双黑色的靴子。
第44章 意外(二)
一双手粗暴地拎着乔抒白的手臂,把他从货车里拖拽出来,往他头上套了黑色罩布,绑起手,推进一台车里。
他们只带走了乔抒白,将倒在一旁,不知是死是活的劳森留在原地。
车颠簸地开了十几分钟,停了下来,那双手又将乔抒白从车里推出去,扯着他摇摇晃晃走了一段路,搜遍他的全身,拿走手机,最后把他推到一把椅子上,掀掉他脸上的黑罩。
冰凉的空气涌进鼻腔,乔抒白大口喘着气,胸口剧烈起伏着,怀疑右肱骨可能骨折了,疼得全身麻痹,太阳穴突突直跳。
乔抒白适应了光明,晃着脑袋努力聚焦视线,发现自己身处一间四面是灰墙的房间,大约十平米,墙上挂着编织了新教图案的红红绿绿手工挂毯。
他的对面有一张木椅子,椅上坐着一个人,那人很高,戴着一顶灰色方帽,四肢细长得怪异。
乔抒白从未见过他,但与他视线相交的第一眼,便已识别到了他的身份——新教民区的主事者陈霖。
在所有新教民区的传闻中,对陈霖都有同样的描述:新教神亲手将他凡间的传话人落在了耶茨。只要你见到他,你就会认出他。
现在乔抒白终于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因为陈霖狭窄的面颊,挑高的眉毛,尖细的下巴,红色的嘴唇,看起来正如同一尊活着的新教神的神像。
陈霖用细长的眼睛上下打量乔抒白,开口:“这么说,你就是何褚说的,展慎之的情人?叫什么名字?”
他的嗓子尖细也得不像正常人类,声带嘶嘶作响。
乔抒白没吭声,陈霖身边高大的男人不耐烦地催促:“说话!”乔抒白垂下眼,认出他脚上的黑靴子。
“我叫乔抒白。”
“喔,乔抒白,来头这么大,是得摆摆谱,”陈霖轻声细语,对他身边的男人使了个眼色,“阿浩,不如你拍他几张照片,录一段视频,找家八卦媒体发过去?展警督的秘密情人,这可是个大新闻。”
男人听他的指令,拿起手机,对着乔抒白的脸拍摄着,低声道:“这位是展警督的男朋友,今天越过摩区和新教民区的边境,为新教民区运来了一批非法武器。”
“我和展慎之没关系。”乔抒白脊背发麻,抬头盯着镜头脱口而出。
他话音未落,立刻陷入了极度懊悔,恨自己说得太快——已是生死关头,他何必维护展慎之的清誉,更别说没准展警督已经在去接富宾恩家大小姐吃饭的路上了。
陈霖见他终于说话,对他笑了笑,示意男人把手机收起来:“何褚可不是这么说的,他四处宣扬,说你是展慎之的宝贝。”
“本来一次两次的,我也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你天天来,”他摇着脑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步步走向乔抒白,“新教民区是自治区,展警督的手再长,愿不愿意为你伸到我这儿?”
乔抒白不敢再顶嘴,低声下气地服软:“霖哥,对不起,我知道错了,我也是被何总逼的。”
“哎,”陈霖回头,看了穿黑靴的男人一眼,俯身拍拍乔抒白的脸,“认得真准,怎么,记住我的名字了,打算去和展警督告状?”
他的手冰得像蛇,瞳孔竟是红色的。
乔抒白头皮发麻,极力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和陈霖周旋:“霖哥,您误会了。我只是个打工的,何总让我来运货,我只能来。我要真和展警督有什么关系,他能让我来干这脏活吗?”
陈霖面色没有变化,眯了眯眼睛,冷哼了一声。
乔抒白的大脑终于清晰了一些,他迅速地回想出事前后的细节,忽然嗅到一丝生机。
他看着陈霖,苦笑了笑,摆出最低的姿态:“霖哥,您现在把我抓了,虽然能出气,但何总没什么损失。我只是个普通运货员,像我这种小喽啰,何总手下多得是,死了一个,还有一打等着接活呢。”
“是吗?”陈霖转转眼睛,问他,“那你说,我要怎么做,才能给你们何总一个教训?”
“霖哥,我不懂这些,”乔抒白低眉顺目地说,“但您想让我怎么做,我就会怎么做的。您今天饶了我的命,就是我的救命恩人了。”
陈霖看了乔抒白一会儿,突然大笑起来。
他转身往回走,重新坐在椅子上,做了个手势,让那个叫“阿浩”的男人把乔抒白手上的手铐解开了。
“乔抒白,”他饶有兴趣地看着乔抒白,“我今天要是把你放回去,你打算怎么和何褚解释?”
乔抒白的手腕得到放松,右手臂却更疼了,他几近晕眩,闭了闭眼,对陈霖说:“霖哥,您把我打个半残,只要别打死,丢到边境,让何总把我捡回去就是了。”
“还想挨打呢。”陈霖睁大眼睛,像看什么新奇玩意儿似的看着乔抒白。
“霖哥,我不怕挨打,”乔抒白讨好地对陈霖笑了笑,“我能活着就行。”
陈霖沉吟片刻,终于说:“就按你说的,我留你一条命,你替我做件小事当交换,怎么样?”
陈霖要求有些奇怪,让乔抒白在何褚的劳工三厂,偷偷替他做一件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劳工体,说要用来当日常的替身保镖,但决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好的,霖哥。”乔抒白听罢,恭敬地低下头。
他的心跳迟钝地变快了,心中虽然庆幸自己方才的猜测没错,陈霖确实有事想让他做,否则不会比起拷问、警告,更像吓唬和威胁。但同时也觉得无力和惧怕。因为他听见陈霖笑嘻嘻的声音:“阿浩,好了,他想挨揍了。”
而后,那双黑靴子靠近他,单手抓着他的衣领把他提了起来,扔垃圾似的丢在了地上。
乔抒白被从车上推下去,摔在沥青路上。
他全身的骨头都像断了,右肩倒显得没那么疼,他仰躺着,像只濒死的老鼠般扭动,从裤子口袋里掏出阿浩给他塞回去的手机,发现手机屏好像在车祸时便碎了,按了不知多少次,才拨出给何褚的电话。
又等了仿佛一整天,天幕从青灰变成深蓝,接他的车终于到了。
来接他的只有劳森和陆医生。
劳森头上也包着白色绷带,两人费劲地把他抬上担架,放在车里,陆医生便给何褚打了电话。
乔抒白耳朵已听不清声音,只抓住了几个关键词:“非常严重”,“危险”。
挂下电话,陆医生拿了一个冰袋,敷在乔抒白充血的左眼球上,而后打开了一个金属保温箱,拿出几支白色的针剂,替乔抒白注射。
乔抒白原本并不期待针剂会起效,然而一种发痒的、细小的疼痛忽然从他手臂的注射点蔓延到指尖。
破裂、红肿的皮肤和骨头仿佛快镜头中雨林中的植物,在光晕变化中,迅速地愈合了起来。乔抒白的四肢痉挛着,呼吸变得绵长和顺畅。
“原来康复剂起效这么快,”陆医生说,“第一次看见。”
乔抒白眼睛的充血消了,视线变得清晰,他看见劳森皱着的眉头,和车里的情形。
“他到时见何褚可能得化个妆了。”劳森伸手碰了一下乔抒白的皮肤,又很快地缩回手。
陆医生又抽了一支营养剂,问劳森:“要让他完全康复吗?”
乔抒白头晕目眩,口渴得小腿发麻,扶着担架的把手,坐起来问:“有没有水?”
话音未落,他便咳嗽起来,他的肋骨好似还没完全愈合,一咳便疼得坐不住,人左右晃动着。
“……都给他打了吧,看着都快死了。”劳森扶住他的手,低声说,给他开了一瓶水。
箱子里所有康复剂都注射完了,乔抒白喝了七八瓶水,重获新生一般,靠在椅子上休息。他出了很多汗,皮肤上的血迹干着,但已经看不出任何伤口。
“送你回家?”劳森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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