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幼澄心想,我二十几年唯一苦练的功夫就是丹青,要是还拿不出手,那真是要惭愧了。
等丝绢风干,两位师兄动手扎起来。
宋宝珍和裴芝玉的孔雀,安成的凤凰。
傅容笑着说:“春日纸鸢,到你这里大了一倍不止,燕子也变成了凤凰。这风筝不好放。”
几个小娘子可不管这些,只管抱着自己的风筝去上房找章嬷嬷去缝线了。
赵幼澄这才问:“这几日难得休息,怎么想起来看我?”
宋岚:“京中这几日嘈杂,就来永嘉寺求个安静。”
赵幼澄也知道,三月的盛事太多了,上京城现在犹如市集,这几日各地官员家眷入京,各地学子聚集又多。
她沉吟不语,最后说:“这几日我让表舅安排闭门谢客,韩大人就住在永嘉寺中,整日和空悟大师论经。你们几个也住在那边备考,我让人把入考场需要的东西都准备好。你们也不用再分心,这几日江南那边入京的人太多了,难保有人上门拜访打搅你们温书。需要什么我问问师叔。”
宋岚听得笑起来:“看看,咱们的小师妹长大了,居然开始操持这些了。”
赵幼澄被他说的笑起来。
宋岚却说:“师伯这次也会入京。”
“那再好不过,师伯文章极好。”
她是个急性子,匆匆忙忙中安排几人的住处。刚还在考虑去哪给他们去请名师。没想到晚间裴岘打发裴安来送信,两位师兄这几日住在永嘉寺,裴岘会带他们拜访他的老师。
赵幼澄这才放心了。
本来裴岘也不知道这回事,裴芝玉回去后和两个哥哥炫耀她的风筝,裴康调皮非要替她试试风筝能不能飞,傍晚在后院飞起来整个府中的人都看到那只大孔雀了。
晚间裴岘才听说赵幼澄给她们做了风筝。
裴芝玉说起太微宫中的事,裴荀多问了几句,等晚膳后就和裴岘说:“既然是你的后辈,你就带他们来我看看。”
裴岘其实并不准备给他们便捷。
其一,他的身份特殊,未必能给他们助力;其二,大师兄不日回京,有大师兄领着他们去拜访历年的主考官,效果会更好。
但兄长吩咐了,他也不反驳。
第二日他去了趟永嘉寺,冬青今日陪安成在永嘉寺学骑马,见裴岘来,冬青便解释:“殿下今日出门了。”
裴岘也没问,只说:“我来看她两个师兄。”
“殿下嘱咐过了,大人请随我来。”
宋岚等人正在听韩先生讲学,裴岘就在永嘉寺后院的演武场看了眼,赵诚扎马步很老实,但不算刻苦。
他这半年个子蹿得很高,就显得有些瘦弱。赵幼澄花心思给他各种补,丝毫不见长肉。
裴岘过去将他的手臂抬高,说:“功夫不在久,在稳准。”
赵诚见他也不怯,笑盈盈说:“阿姐说裴大人的拳法很厉害,我可能学不来这个,只是为强身健体,也让阿姐放心。”
裴岘笑笑,也不反驳。
赵幼澄今日来看舅母,舅舅入职吏部后,李家举家搬迁进京。
路过街上的广平街茶楼,茶楼是赵善易夫人方氏的生意,她的布庄就在茶楼的对面。
没想到在这里遇见叶雄,彭懿已经准备好了雅间,她带着章嬷嬷进去歇脚,上楼前,叶雄低声说:”殿下只管上楼喝茶,我为殿下守门。”
她上楼后坐在雅间靠窗处往外望,对面的生意并不多。京中大宗的交易就掌握在那几家,非要插进去难免会伤和气。
她手中的钱财充足,那两个粮仓是时候动一动了。
章嬷嬷见她并不喝茶只是望着窗外,还在劝说:“殿下若是想喝茶,回家后随你怎么喝。”
她笑起来,望了眼窗外,她喝的可不是茶,是上京城的繁华景致。让她有种错觉仿佛还在姑苏。
章嬷嬷劝不住她,但十分紧张。自从她上次独自出门出事后,章嬷嬷出门就很紧张。
赵幼澄失笑:“冬葵在这儿,门外彭懿在。大堂还坐着也叶雄,你只管放心。”
刚说完,听到彭懿在门外说:“忠义候和醇亲王世子来见。”
章嬷嬷脸上有些慌,那日在延嘉殿她可听得清清楚楚,忠义候曾经威胁她。
赵幼澄收起笑脸,面色寡淡说:“那就让进来吧。”
周聿昭原本没看见她,但是认出了彭懿。
因为今日叶雄也在,叶雄便坐在外面大大方方说为她守卫,让她安心喝茶。但叶雄最近在步军衙门升的太快,赵延之也认出他了。
谁走的是谁的门路,在上京城里不是秘密。
赵延之是好酒色,但也并不是酒囊饭袋,就比如他出身醇亲王府,所以他的生意做得很大。谁也不是傻子,他需要结交的人那么多,各路人马都要打点到位,连叶雄都收过他的礼。
赵延之见了他甚至还招呼了一声。周聿昭见那人生的孔武,只是没有印象。
“这是谁?”
赵延之:“原本就是个大头兵,有个姑妈曾做过文敬太子的保母,现在养在太微宫,大概是走了婉淳公主的路子,入了赵善易的眼,放在眼前了。”
周聿昭见了那人大马横刀坐在大堂喝茶,一看就是行伍出身,这样的人不该在这里喝茶,应该去酒肆喝酒。
等他上楼看到彭懿,就知道楼下的叶雄为何坐在门口进来的大堂喝茶了。
他在给赵幼澄守门。
今日是周聿昭宴请在江南助他的几人,其中有一位叫何静生的小吏更是从江都随周聿昭回了上京城,在忠义候府做了门客。
赵幼澄坐在靠窗的位置,冬葵站在身侧,她望着窗外,听见三人进来她都没有回头。
周聿昭忍住看她的心思,垂首:“臣见过殿下。”
赵幼澄听到了三个声音,这才回头。
当她看到何静生时,心中一时震惊。
周聿昭终究还是招揽了他,即便没有那副《溪行图》,何静生也没有升到按察使,而今不过白身,可依旧挡不住他向上爬的心。
她的心思绕过了很远,才说:“不必多礼。”
赵延之没那两位想的多,他还是第一次见这位长公主,没想到她竟然如此貌美,他那些姬妾和她比起来竟然俗不可耐,他不免看了眼周聿昭,倒是心中有些为他可惜,那刘氏和婉淳公主比起来,简直云泥之别。
也不知道他到底图什么,竟然舍得下如此角色,只是强娶容貌平平无奇的刘氏,实在是可惜了,如此容颜。
何静生却有些奇怪,偷偷观察她。
她也不在意,更不想和他们多只说:“今日路过这里,几位不必多礼,只管喝茶去吧。”
说完依旧看着窗外,丝毫没有理会这几位的意思,但赵延之走不动道了,即便知道她是公主,但是同出宗室,喝杯茶也是可以的。
章嬷嬷虎视眈眈盯着三人,丝毫没有留下他们喝茶的意思。
周聿昭要和何静生谈事情,见她如此冷淡,也就退出来了。
但他心思深,看了眼门口的彭懿和大堂坐着的叶雄。都是一等一的武勇之辈。
他眼神暗了暗,没有理睬赵延之的牢骚之言,好言将人打发去花楼了。
何静生坐在一侧问:“大人当真想谋这个巡边的按察使吗?”
周聿昭低声说:“不是想,是不得不。”
他如今的处境实在尴尬,西府掌吏部,东府在他手中眼看着就要没落了。
如果不能有所成绩,太后娘娘自此都不会再给他便利了。
所以他眼下不能依靠他们,需要另寻出路。
何静生问;“宫里的意思呢?”
“宫里的意思,什么时候都不会明确,只有办事得力了,才有资格入选。”
他本就是门荫入仕,和裴岘科考高中不同,有恩师,有同年。他能依靠的都是恩庇,依靠着天家宠信。
何静生:“那大人就做出些成绩就好,眼下大考是大事,都察院一同协理此事,大人只管办差就是。”
周聿昭从前是这么想的,但现在不这么想了。
他心里太紧迫了,原本他打算协理科考之后,为陛下遴选人才。再忙太后娘娘的寿辰之事。
可亲事闹了一场,眼下,科考之事未必能入陛下的眼,他要先协理娘娘生辰之事。在京的地方官员实在是太多了,各都府的贺礼都在礼部过一遍,人多了,事情也就多了。
叔祖父既然能将江都豪族聚拢为陛下排忧解难,那他为何不能呢?
何静生见他有其他想法,也就不再说了。这位忠义候在江南的手段他已经见识过了,既然为前程就愿意被趋势。
说起江南的各族两人谈论了很久,等两人出去后,见大堂坐着的叶雄已经走了,赵幼澄也已经走了。
周聿昭心知叶雄的职位怕是赵幼澄为他谋来的,赵幼澄和裴家关系匪浅,宗室中更是看中她。
她身份特殊,据听说当年先帝将她托付给宗亲,虽然不知真假,但她的本事绝对不容小觑。
赵幼澄本就是歇脚,被周聿昭坏了兴致,就起身去李家了。
李珰如今在吏部,虽然只是五品官,但忙也是真的忙,夫人冯氏才从陇西赶来。
赵幼澄进门后,冯氏还不认识她,等看见了章嬷嬷才迟疑着问:“殿下……都这么大了?”
赵幼澄软软叫了声:“阿鲤见过舅母。”
冯氏顿时眼泪汪汪看着她,有些不可置信好久都没有回神。
她也不催,就那么看着冯氏。
冯氏抹了眼泪,有些失态说:“瞧我,失态了。”
冯氏和母亲很亲厚,当年一别,很多人再没见。
前世舅舅再没有回上京城,她也没有关心过李家,再没见过他们。
她甚至都想不起来,她从前都在干什么?龟缩在公主府,围着周聿昭整日伤春悲秋?还是听着皇祖母安排,和那些亲近皇祖母的宗亲们攀亲?
亦或者是为周家敛财?
冯氏笑着迎她:“殿下如今是长公主了,是我失礼了。”
赵幼澄失笑:“舅母这话见外了,舅舅这处宅子太过宅小,永嘉寺隔壁的宅子已经空出来了,我来就是想说舅母还没有拆行李,直接搬到那边也方便。那边离舅舅官署也近。”
冯氏犹豫:“不着急,等你舅舅回来商量。”
赵幼澄看了眼章嬷嬷,章嬷嬷立刻将盒子递给冯氏:“这是殿下早就准备好的,夫人只管收下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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