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老爷不听解释,抬脚进了厅。杜氏面上挂不住,又气又臊,赶紧喊李妈妈倒茶,没看到客人啊,怎么如此怠慢。
这是全推到李婆子头上了。
大家都心知肚明,这点小伎俩,不过没人在意。到了正厅,齐老爷端坐高位,左手边下头是齐少扉、岑越,对面是王掌柜。起先王掌柜是站着的,齐老爷说坐吧,还是真生分了?
王掌柜忙说老爷说哪里的话,便坐了下来。
刚起个头说起府县买卖,杜氏带着李婆子进来上茶,杜氏亲自给齐老爷倒上茶,齐老爷在外人面子上其实是给杜氏几分尊重的,毕竟杜氏是他的继室,太下杜氏的脸,那就是下自己脸面,因此还算和气点了点头。
杜氏一见老爷不生气了,便笑了声,说:“刚两个孩子回来,我是高兴的紧,一时没瞧见王掌柜。”
这话就是放屁了。
齐老爷都要揭过刚才那茬,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他给老王面子补回来就成了,可这杜氏没眼色又提过去,齐老爷脸色都没变,放了手中的茶,让杜氏先出去看看少修。
杜氏:……
少修在学堂,又没回来,看什么少修。刚都好了,怎么又不待见她了?杜氏想不明白,只好先下去,去了儿子屋。
厅里上过茶。
齐老爷说:“老王你继续说。”
王掌柜应了,这次话从简,“到了府县,老爷您知道的,荣和堂、杏林堂、许家药铺,荣和堂家大业大,里头起了变动,新掌柜派头足,人家的药材够,东西比咱好,是压低了价也不收,除非是给新掌柜塞足了腰包,但不划算,这人不是能喂饱,且长久相处的人。”
意思要是两家买卖能长久做,那这次打点也成。
“杏林堂掌柜滑头,知道荣和堂不会要咱们的货,价钱给的低,基本上是赔本的买卖。”
齐老爷听了眉头紧皱,也猜想到了。
“后来三郎君说,直接去问许家药铺,一半的药材给最低的价。”王掌柜说:“许家药铺答应了,这一半药材刨去路费赚了一两多银子。”
王掌柜把账本递给齐老爷。
齐老爷没翻看,而是听后头的,这一半药材才赚了一两,那之后呢?怎么就到了十两多?
刚门口王掌柜给岑越撑脸面那手,齐老爷愣完后就听出门道了,不管是十七两,还是赚了十两多,此次去府县买卖,都是出乎他意料的。
“说来惭愧,我做了二十几载的掌柜,不如三郎君啊。”王掌柜夸了句,而后很快便正色说:“卖给许家药铺的药材确实不怎么挣钱,另一半的药材才是大头,卖的价格还是咱们平安堂的价格,但是散卖的。”
平安药堂的药材要是卖府县药铺,不管是三家哪家,整批货那都是往低价压,其实散卖看着价低,但是赚的,就是麻烦许多,尤其人生地不熟的府县地盘。
没铺子没人脉,药材这东西你就是降价便宜卖,百姓也没说谁家买了回去囤着,因此都是细水长流慢慢的卖。
齐老爷不由好奇,“这散卖的一半货,几天卖完了?”
“三天。”王掌柜说到这儿,看向三郎君,“这一道是三郎君卖的,不如三郎君讲讲?”
岑越知道王掌柜是想让他在齐老爷跟前露脸,也没推辞,说:“我爱做饭,也就做饭有个好手艺,爹您说了之后,我就去药铺要了卖药材的单子,什么药性,什么药效,我记下来琢磨。”
“剩下一半散卖的药,其实药性温,有的时候药膳,像是茯苓糕、葛粉粥,还有一些我觉得更像是香料,之前在小院时我就用来卤肉炖肉……”
齐老爷年纪大观念沉先说了声胡闹,岑越就当没听见,继续说:“当天在府县吃食街道上租了摊子,大铁锅泥炉子都搬过去了,百姓们觉得是药材,我说是香料,那到底是什么,大家自己看看。”
“香味一出来,买的香料人就多了。”
“对了我还请了荣和堂的小邹大夫坐镇,帮我这香料打包票,有害没害,吃久了伤不伤身,有荣和堂的大夫说,比我自己喊百姓要信服的多。”
这是借了荣和堂的名气,卖平安药堂的货。齐老爷听到此处其实心里已经喊妙了。
“三家卖他们的药材,我们卖的是香料,价钱上也适宜,这次一卖,隔个三四个月的可以再去卖。”
这算是把这条买卖给盘活了,还是走的长线。
“不错。”齐老爷点点头,面上神色还压着,瞧不出好坏,说:“这次不错。”
王掌柜跟在齐老爷身边多年,齐老爷说不错那就是好的意思,连着两次不错,可见对三郎君这次买卖很是看好。
也是了,要是没三郎君,这次是赔本的买卖。
“忙了快半个月了,回去歇歇吧,过两日来正院吃饭。”齐老爷道。
岑越应了好,一算日子又到了正院吃席的时间,不过他看了眼齐老爷,阿扉去府县看病这事,齐老爷是忘了还是压根不觉得能看好?
“爹,还有阿扉这次看病……”
齐老爷顿时才想起来还有这个事,还未说话,王掌柜先起身,说还要盘账收拾,先回去了。齐老爷见状,眼皮子一跳,让王掌柜先回。
这少扉的病情还有别的内情?
岑越也没添补胡说,“药方和阿扉素日喝的药不一样,阿扉喝的药材里多了两味清热泻火的药材。”
齐老爷当即脸色就黑了下去,他猜到了,岑越才嫁进齐家门多久,平日就在后院,手伸不到那么长,少扉喝的药材都是经正院送过去的。
谁的手,一目了然。
“好在小邹大夫说发现得早,要是长年累月下去,阿扉身体就不成了。”
齐老爷脸黑如锅底,这都喝了几年了,这还短?
岑越当没看见,继续说:“小邹大夫说,阿扉先断一断药,慢慢用参茶温补着,不可操之过急。至于之前那张药方,邹大夫去世,小邹大夫说他也瞧不出阿扉病情,现在由荣和堂的赵大夫琢磨,说过几个月再带阿扉过去瞧瞧。”
“嗯,你们先回去休息。”齐老爷点点头说。
岑越就和阿扉回小院了。他们前脚走,后脚齐老爷就喊人让杜氏来,杜氏还以为老爷脾气散了,一进正厅,就瞧出不对劲……
小院里。
“三郎君和三少爷正在前厅说话,估摸要留一会。”梅香同小菊说。
小菊正烧灶,“姐,我水烧了好几锅了。”
“郎君和三少爷都爱干净,路途远回来肯定先洗漱,吃饭等会烧。”梅香说。
刘妈妈是在灶屋待一会就出去院门口守着,终于是接到了人,一看三少爷,“是不是瘦了些?可算是回来了。”
“刘妈妈好。”齐少扉叫人,进了小院回家快乐,高高兴兴说:“阿扉没瘦,阿扉吃的好。”
“我瞧着是瘦了一些。”岑越说,跟刘妈妈说:“之后好好给阿扉补补。”
这可说到刘妈妈心坎里去了,连连点头说郎君说得对,要补。
齐少扉一听越越说的,也改口,仔细摸摸自己脸颊,乖乖说:“阿扉好像瘦了一些些。”
“……”岑越逗大崽很开心。
回家了。
梅香小菊都出来迎,浴桶里早早备好了热水。两人先洗漱,出门在外都是擦洗,大洗不方便,等洗完换了干净衣裳,堂屋已经摆好了饭菜。
跟席面一样,七八个菜呢。
岑越一看,心里暖,大家都盼着他们平安回来,拉着阿扉坐下吃饭,总算是能吃上一炖可口的了。
因为过了晌午,刘妈妈三人都用过了,这会是守在堂屋要伺候三少爷郎君用饭,岑越其实有点不习惯被人这么伺候——但他知道,三人肯定想阿扉了,便没说什么让大家先下去休息这话。
“府县还挺大。”岑越先开口。
梅香小菊一下来了精神,岑越一边吃饭一边闲聊,“阿扉你说。”
“对呀对呀。”齐少扉高兴点点头,“越越带我吃了鱼粉,还有桂花球球。”
小朋友出门游玩回来,就是有一大箩筐话要跟家里人说的。
岑越说:“去的路上没经验,没带被褥。”
“第一天可辛苦了。”齐少扉可怜兮兮说。
可把刘妈妈心疼坏了,说自己也没想到。岑越一听这个话音,赶紧岔开,“后来去了镇上被褥买了。”
“阿扉和越越能睡觉了。”齐少扉开心。
刘妈妈就忘了诶呦自责了,说:“就是带回来的那个?那要拆洗干净了。”
“越越还做了野菜饼。”齐少扉喜欢吃这个。
岑越:“路上是无聊些,不过也不算辛苦,第一晚借宿的人家,还买了鸡吃。”
刘妈妈一听,有鸡吃那还好。
“第二天在他家用了灶屋,做了些菜饼带路上吃。”
齐少扉重重点头,强调:“可好吃啦!”
氛围一下子欢快起来,梅香好奇多好吃,岑越就说:“明日我给大家做做,都尝尝。”
“好啊!”齐少扉开心,“阿扉给越越帮忙。”
“好。”
屋里人都高兴。等用完了饭,岑越和齐少扉去休息,虽然吃的饱但懒得走路,坐了一路车回来精神疲惫,躺床上歇会。
两人在屋里睡得昏天黑地,正院在算账。
齐家宅院不大,也没什么管家,平日里管内宅的就是杜氏,外头行走多的是齐老爷身边的长随,什么事都能干,像是跑腿、传话、送东西,也往后宅去——每个月从药堂领了三少爷的药,交给正院。
如今齐老爷发难。
正厅里,长随跪着磕头,是一副以死明志的样子,“三少爷的药我是按照方子给林大夫看,药堂人亲自抓给我的,我亲自送到正院交给李婆子。”
李婆子也跪着,却说不出什么话。
“老太爷在时,就是我干,这都六年了,老爷,那药材就是药方子定的,我规矩办事……”
李婆子脸吓得如土一样,旁边椅子上坐着的杜氏是坐立难安,一副针扎的模样,齐老爷一看哪里还不知道实情如何。
“毒妇!”齐老爷直接骂了。
厅里丫头婆子长随都在,当众下骂杜氏毒妇,这简直是把杜氏脸皮撕下来踩了,但凡换做有些门户出身有教养的人家,那可真是比杀了人还难受。
杜氏出身贫苦,没受什么教养,不过进了齐家门当了小妾后,夫人许氏教了些规矩,她学的四不像,可到底知道了些,后来装贤惠装大度,装慈母,装的体体面面。
如今什么都没了。
“老爷,老爷。”杜氏哭着。
齐老爷问那两味药材,是不是你放的?
杜氏还支支吾吾不敢说,齐老爷发了火作势要动手,结果是胸口一疼,连退几步,扶着高几才堪堪站稳。杜氏也不敢上前扶,齐老爷目光如炬狠狠盯着杜氏看,杜氏吓得不敢直视,偏开了眼,心虚的不成。
“家有毒妇,你手那么长,敢伸到少扉的药里,安得什么心。”齐老爷沉脸质问。
杜氏脑子昏胀,只剩下哭了,齐老爷在子嗣上一向看的重,当即说:“把那歹毒的婆子发卖了出去。”
“老爷不要啊,我不敢了。”杜氏以为说自己,一抬头对上老爷阴沉的目光,旁边是李妈妈的哭喊,才知道是要发卖了李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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