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怀辞闻言恍惚几?息, 忽而垂下眼帘:“没什?么,只是突然不想?穿了。”
崔幼柠呆呆“哦”了声?,尔后上下打量亲哥一遭, 随口笑道:“陛下如?今也常穿玄色,兄长这身打扮从后面瞧过去, 与他有七八分?相似呢。”
孟怀辞翻书的动作一顿:“那陛下素日不常穿哪些颜色?”
“啊?”崔幼柠愣了愣,实话答道, “他最不喜绯色和绿色。”
孟怀辞点了点头,同崔幼柠说了句“稍等”, 便迈步走出?门去,片刻后换了身绯色圆领袍回来。
崔幼柠抬眸看去,见兄长着?一袭绯袍立于案前,比之从前更显肤白如?玉、俊雅翩然,日光穿过窗纸斜斜照进来,将他颀长的身影投在冰凉的雕花地?砖上,无端透着?几?分?寂寥落寞。
饶是她再?迟钝,也察觉出?兄长有些不对头,欲要问问缘由,可对上孟怀辞那张堪比宁云简未与她定情?时?的冷脸,终是将关怀的话硬生生吞了回去。
正想?着?该说点什?么话,孟怀辞竟先开口了:“你与陛下何时?成婚?”
崔幼柠一怔:“来年初春。”
“明年春……”孟怀辞静了须臾,喃喃自语,“这么晚。”
崔幼柠离得不远,将他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当即难以置信地?瞪着?自家?兄长。
在不久前与她相认那晚,哥哥还因?她已定下亲事而低落不舍,今日就巴不得她早日嫁出?门了?
恰在此时?,两个下人抱着?数十件玉袍过来,忐忑地?同主子确认:“大人,这些衣裳当真都不要了么?”
孟怀辞默了一瞬,低低“嗯”了句,须臾后淡声?吩咐:“以后不要再?用玉色料子给我裁衣了。”
崔幼柠心里涌上几?分?不安来:“哥哥……”
“我无事。”孟怀辞将目光移回书页之上,“阿柠回去罢,不必留此陪我。”
崔幼柠看着?兄长平静的神色,终是依言离开。
回去途中女影卫觑了眼崔幼柠微蹙的细眉,低声?开口:“姑娘若是担心次辅大人,属下可派人去查。”
崔幼柠沉默片刻,摇头道:“不必了。兄长是朝堂次辅,又是孟国公府世子,想?来不会出?什?么事。”
他既不愿说,自己便不该掺合。
下午崔幼柠在屋里发了半个时?辰的愣,忽而犹豫着?抬眸问女影卫:“我能进宫去见陛下么?”
女影卫愣怔一瞬,眼睛立时?亮起来,高兴到语无伦次:“当,当然!姑娘什?么时?候想?入宫都成的!”
说完便像是怕她后悔似的匆匆出?去命人套车,在马车上备了两套衣裙和几?条月事带,然后派人先行一步回宫告知皇帝。
崔幼柠踩着?杌凳上车,见女影卫帮她细心盖好薄毯,又递来一个汤婆子放她小腹上捂着?,还端来一碗姜糖水让她喝下,不由弯眉一笑:“乔大人也太体贴了些。”
女影卫低下头,恭声?道:“主子吩咐过不得让姑娘受寒,属下不敢不遵。”
崔幼柠沉默一瞬:“跟着?我,苦了你了。”
“这倒没有,”女影卫眨了下眼睛,诚恳道,“咱们几?个被拨来保护姑娘后,俸禄翻了三倍。”
“……”
崔幼柠一时?无言,默默感受着?马车颠簸,直至最终停下来。
她一出?车门便对上宁云简含笑的眼眸,对方伸出?手臂,将她抱进了紫宸殿。
一入殿门,宁云简的唇便贴了上来。
殿中的宫人早已被屏退,整座大殿只余他们二人。
崔幼柠被迫勾着?宁云简的腰与他缠吻,被他带着?往床帐走去。
宁云简的吻极重极霸道,似要将她拆吞入腹。她浑身无力发软,控制不住地?往下滑,若非有宁云简的手托着?,她便已滑落在地?。
她被宁云简放上锦褥,终于在此刻得了须臾喘息,耳边传来他低哑的声?音:“朕不是说晚上会去孟府?为何下午还来进宫找朕?”
崔幼柠睁着?一双湿润的杏眼,怔然道:“一来一回要废许久。你若夜里来,回紫宸殿时?定然已很?晚了,明日还要早朝,这样会很?累。”
宁云简目光骤然变得幽深:“阿柠心疼朕了。”
崔幼柠抿唇未答。
宁云简低头啄了啄她的唇,声?音哑了几?分?:“阿柠想?朕了。”
崔幼柠羞臊难当,伸手去捂他的嘴,却被他捉住。
宁云简凝望着?她的面容,轻轻道:“朕也想?阿柠。”
语毕,他欺身而下,如?巍峨玉山朝她压来。
崔幼柠的呼吸被宁云简全然掌控,左手被他包在掌心,右手无助地?抓着?他衣袍上的龙纹,闭着?眼睛不去听他含吮出?的水声?。
过了许久宁云简才终于放过了她,轻轻吻去她眼角的晶莹,哑声?开口:“阿柠当真是水做的,亲一亲便哭了。”
崔幼柠闻言看着?他那双方才肆意妄为过的手掌和自己身上凌乱松垮的衣裳,气得几?欲发抖。
自己为何哭,他心里没点数?
可崔幼柠却知若说宁云简一句,他嘴里还有十句浑话等着?,索性闭上眼不去看他。
宁云简看着?身下咬唇不语的未婚妻,紧握她的左手,薄唇轻启:“它?也很?想?你。”
他的嗓音低醇缱绻,叫人从耳朵痒到心里。崔幼柠眼睫重重一颤,还没来得及想?明白宁云简口中的它?到底是谁,纤手却被带向他衣袍之下。在感知到滚烫,猛然睁眼的那一瞬,崔幼柠听见宁云简喑哑着?声?线继续道:“阿柠可有感觉到?”
“……”崔幼柠瞬间憋红了脸,忍无可忍,“宁云简——”
宁云简立时?低头侵入她的唇舌,堵住她即将出?口的怒骂,缠绵深吻。
男人的气息清冽而炽热,崔幼柠不受控制地?在他怀中缓缓融成一滩水。
偏生眼前之人顶着?一张圣洁无暇的脸,即便是做着?这样的事,也叫人觉得不容亵渎。
直至天边烟霞渐起,崔幼柠才终于软语求得他放过。
宁云简将崔幼柠放腿上,用帕子仔细帮她揩手,偶尔噙笑掀眸时?对上她怒意未消的眼神,便又立时?敛容收笑,乖顺垂眼。
天色渐晚,崔幼柠不敢多留,手擦干净了便立即告辞离开,虽着?急,却仍是在临上马车前回头唤道:“肖公公。”
肖玉禄躬身:“奴在。”
“我不在宫中,劳你规劝陛下早些安歇。”
肖玉禄暗道除了姑娘您自己,这世上哪有人能劝得了陛下,面上却只敢应道:“奴遵命。”
崔幼柠看了眼在凉风中静立的宁云简,轻轻叫了他一声?。
宁云简目光凝在她面上,薄唇微动:“嗯。”
崔幼柠绽出?一个笑来:“我走啦。”
宁云简喉咙一哽,用目光描摹未婚妻的娇靥,死死压抑着?将她抱回紫宸殿的冲动,点了点头。
崔幼柠转身进了马车。女影卫不敢看主子的表情?,驱马往宫外驶去。
宁云简望着?远去的马车,良久,喃喃道:“明年春,还是太晚了。”
得加快些,初冬便将他的阿柠迎入宫中才好。
*
翌日上午早朝过后,宁云简就西北军务将宣平侯世子及平西将军召入宣政殿议事。
待军务说完,谢世子瞥了眼身侧的平西将军,后者会意,识趣地?先行告退。
宁云简上身后仰,靠坐在椅背上:“若是为了你妹妹谢挽的事,便不必开口了。”
谢世子闭了闭眼,咬牙道:“臣自知教妹无方,但挽儿如?今伤心病重,恳请陛下看在昔时?谢府拼尽全力扶持您复位登基的份上,将挽儿纳入宫中,便是给个御女的位份也可。”
这些说出?来,谢世子自己也觉脸臊。宣平侯谢府百年清誉,还没出?过这样丢人现眼的子孙后辈。
宁云简垂眸静静看了这位嫡亲表兄片刻,没用那套高僧谶言的话术堵他的口,而是缓声?道:“今日见爱卿疼惜亲妹,朕不由想?起朕的庶妹柔嘉来。她也颇不懂事,心悦爱卿多年,至今还不愿成婚。不知爱卿可愿娶柔嘉入府?给个平妻的位份便可。”
谢世子苦苦痴恋心属旁人的妻子多年,好不容易才让妻子对他也有了些许情?意,闻言脸色立时?一白,跪地?叩首:“陛下……”
“当初柔嘉想?逼迫你夫人下堂,朕斥骂责罚于她,打消了柔嘉的念头。”宁云简冷冷打断,“朕管住了朕的妹妹,爱卿也该管住你的妹妹才是。”
谢世子嘴唇发颤,半晌才道:“那陛下……可愿到臣府上瞧一瞧挽儿,便是劝她死心也好。”
宁云简站起身来,迈步往外走,头也不回地?开口答他:“不愿。”
谢世子缓缓闭上眼,暗叹天家?无情?。
宁云简在宣政殿门前站定回首,俯视着?跪伏在金砖上的臣子,声?音凉如?秋日清溪:“表兄。”
谢世子心头一跳,抬首看向天子。
“若整个谢府都劝不了谢挽,那她的病便不必好了。”宁云简站在光影之中,淡声?出?言,“朕不会留此祸害在世。”
这是何意?
谢世子不敢相信地?看着?殿门前长身玉立的天子。
他追随宁云简多年,对方一贯仁善温和,从不轻易动杀心,对一般人尚且如?此,更何况谢府是宁云简的嫡亲舅家?。
他的姑母是当朝太后,父亲宣平侯是天子亲舅,他与谢挽亦是天子嫡亲的表兄妹。
无论是为着?这点血脉,还是奖赏谢家?的从龙之功,抑或是为了宣平侯府的权势,谢挽入宫都是顺理成章的事。
可陛下如?今,竟要杀谢挽?
谢世子恍惚忆起当年,那崔幼柠日日痴缠那时?还是太子的陛下,陛下每每都神色冷淡,不予理会。
不过也才几?年的光景,崔幼柠便变成陛下的逆鳞了?
谢世子怔怔对上皇帝那没有半分?温度的眼神,忽觉浑身发凉。
逆鳞……谢府触到天子逆鳞了。
想?到这一节,谢世子再?无心思顾及其?他,深吸一口气,叩首大拜,恭声?道:“臣定会劝服妹妹,再?不叨扰陛下与娘娘!”
第41章 宴席
近几日谢府的下人个个提心?吊胆。
那天世子从宫中回来后便逮着小姐骂了一整日, 小姐大哭了一场,终于肯喝药了,病也一日日好?起来, 只是说什么也不肯去孟府参宴。
若是一般的席面也就罢了, 寻个由?头?推脱便可,但明日是孟国公府为寻回来的亲生女儿设宴,遍请京中高?门显贵。就算抛开孟家的门第不提, 那孟家小姐是陛下心?上人、未来的中宫皇后, 谢府如何能拂她的脸面?
侯爷、夫人和世子三位主子劝也劝过,骂也骂过, 却拿小姐毫无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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