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却是顿住。
卫明姝声音颤抖,“阿荷?”
任玉荷和任医正听到声音,齐齐转头,看清来人,任玉荷下意识将手藏到背后,“阿珠?”
卫明姝看到她的动作,鼻尖直泛酸,“你...你的手怎么了?”
任玉荷抿唇笑了笑,“没事的,已经好多了。”
卫明姝回头,“劳烦这位大人,可否将牢门打开,我们就进去说几句话。”
狱卒看周围也没有人,反正人都要放出来了,也没犹豫太久,打开牢门,带着其他人走出拐角。
卫明姝走进牢房,蹲下身,“你把手拿出来,我看看。”
任玉荷见她发现,也没再忸怩,摊开双手来回翻面,迅速收回,“你看,我就说没什么的。”
可卫明姝却是看得清楚,那双手分明是受过拶刑。
他们竟敢对阿荷用刑!
眼泪再也兜不住,卫明姝一时失语,“对不起...把你们卷进来了。”
“没事的。”任玉荷想拍拍她的背,却又想到自己手上有伤,“冯大人叫人送来药了,那些人也没下死手。”
忽然又想到什么,“你也别怪冯大人。”
卫明姝自是知道,冯霆向来独来独往,不站任何一方势力,如今也算京城中少数她还可以依仗的人。
他也定是知道,能帮她保住任家,当也是尽力而为了。
卫明姝擦了擦眼泪,又看了看她那双手,“你傻不傻...”
“我可不傻。”任玉荷弯起眼睛,笑出两个梨涡,“就算是其他人,我也不会屈打成招的,我心怀正义,总不会让好人受了冤枉。”
更何况卫家对他们家有恩。
若只是因为挨不了痛,就将恩人和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至于险地,罔乎为人。
这几天她一直祈愿,希望卫明姝不要回来。
可就如同所有人担心的那样,她还是回来了。
任医正替任玉荷驳道:“我们还想问你傻不傻呢!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卫明姝抽噎着,“我不回来,难道放着师父你们在京城不管?我还觉得回来晚了呢!”
任玉荷忽然想到什么,眉梢一压,“对了阿珠,那账本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
自公堂对峙后,阮文卿便一直沉默着,此时却是打断卫明姝的话,没了往日的温文尔雅,平添了些质问,“我也想问问明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此事说来话长。”
阮文卿追问道:“好一个说来话长...所以呢?你竟是为了治好咳疾,一直服用那伤身的毒药?为什么一直瞒着我们?”
任医正听得晕头转向,“这和玉囊花有什么关系。”
卫明姝见三人不知真相誓不罢休的架势,只好将一切都坦白。
任医正气的胡须直抖,“你这丫头!亏得我们这些年给你到处寻药,你竟是这么糟践自己的身体!你知不知道,什么都比不过身体重要。”
卫明姝遭到三人轮流数落,也没狡辩,“对不起...”
任医正又连着骂了几句,重重叹了口气。
他也知道,这丫头一直以来都只是想同正常人一般活着。
也是怪他医术不精,涉猎太少,从未往这方面想,将这病当成弱症治了这么多年。
没有对症下药,虽是有缓解之效,但还是治标不治本。
任医正掀起眼皮,“等我出去,再想想有什么法子能治。”
“这倒是不用担心,此次在外偶遇一位贵人,那位贵人给了我一副药,若师父不放心,我可以拿到药铺去让您看看。”
“贵人?”
卫明姝只简单的将如何遇见诚蕴的事同他们说了说,讲的语气倒是松快,可那段经历在其他人听来,却是胆战心惊。
还准备问些什么,外面狱卒却是进来提醒,要带两人前去签字,准备出狱。
卫明姝只好同阮文卿先在京兆府中等着。
一等便过了酉时,眼见天将黑,只好派人传了信回卫家。
卫君咏不甚放心,此时正是多事之秋,加了件衣裳,带上府中侍卫,亲自去京兆府接人。
因着官府那边还没消息,药铺还被查封,任玉荷和任医正被接回了卫家。
卫明姝将事情同郑叶安排妥当,只同卫君咏说了一声,便前往主院看望甄玉姮。
卫君咏负手而立,目送卫明姝出了院子,眉头却是拧成一团。
郑叶走上前,“郎君可是在想明日的事?”
卫君咏攥紧袖口,凝重的目光中闪过一丝迷茫,“我不知道...你说我到底该不该把圣上传召阿娘进宫的消息告诉小妹...”
作者有话说:
友情章,下章继续搞大事业。
第127章 私心
◎尽人事,听天命。◎
寂静的庭院中传来阵阵脚步声, 寒冬早已褪去,风清月明, 月光铺满归家之人白色裙裳, 洗去一身浮尘。
主院灯火未熄,熟悉的苦药气味充斥在鼻尖,卫明姝迈进房门, 撞上那张灯火映照下愈发消瘦的面庞,终是哑了嗓子,“阿娘...”
卧于床榻之人似是等了许久,一如既往沉默寡言, 只平静说了声,“明珠回来了。”
可仅是只言片语,就已经语不成调。
“听大兄说, 阿娘病了。”一滴眼泪坠下, 卫明姝双膝弯下, 深深跪拜, “女儿不孝,回来晚了。”
“你快起来。”见女儿跪地,久久不起, 甄玉姮只道她糊涂,沉沉叹气,“傻孩子,我和你阿耶从来没想让你们尽什么孝心。你能平平安安的,对我们来说就足够了。”
“阿娘...”
甄玉姮温和地笑着, 招了招手, “你快起来, 阿娘好久未见你了, 让阿娘好好看看...”
卫明姝起身,快步上前,坐到床边。
“瘦了...”
卫明姝没有答话。
好像自她嫁人以后,每次回到卫家,她总能听到阿娘说她胖了还是瘦了。
似乎只需要一个极小的变化,她阿娘就能对她的近况了如指掌。
抹掉脸上的泪水,卫明姝绽开一个笑容,“前些日子被养得胖了,正好瘦回来。”
甄玉姮嗔了一眼,将女儿散落下的一缕头发别在耳后,“你瞧你,头发都没梳好,从小就同你说过,咱们是侯府的女儿,”
随而话锋一转,装作不经意问道:“出京这段日子,都遇到了什么难事?”
卫明姝避重就轻,低下头敛去神色,“都已经过去了...”
甄玉姮没再多问。
沈家世子假死之事她也有所耳闻。
自家女儿有多喜欢这个当初自己送上门的便宜女婿,他们这些人也都看在眼里。
能让这个女儿放下戒心,诚心相待,她当是喜欢的紧。
沈家世子假死那段日子,女儿该是有多难受,她也知道。
她还记得些,当年卫直在西境领兵平乱,中了敌军埋伏,生死不明的那段时间,自己每日都会在城外那棵杨树下等消息,一等就是半个月。
等回来的却是征人被人背回,不复往日神采。
后来先帝便将卫家从西境召回,她也不愿他再在上战场,带着儿女就这样安安稳稳留在京城便好。
作为一个妻子和母亲,她也有自己的私心。
是以她也从来不希望女儿长大后再嫁给武将,只愿她嫁入清流世家,平安顺遂。
可兜兜转转,女儿还是嫁给这平定北境的名将,两人的日子过得越来越好,琴瑟和鸣,两相欢喜,这些她都看得到。
可越是这样她便越担忧。
若是大黎一直国泰民安倒还好,一旦战事再起,将士出征,三年五载,受伤便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她所经历过的那些煎熬,女儿便也要经历一遍。
甄玉姮低声询问道:“姑爷他怎么样了?”
卫明姝想起在道观遇到他时满身带伤的模样,心又揪了起来,“肩上都受了些伤...”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和阿耶一样,腿也伤了...”
甄玉姮叹了口气,“这腿上的伤最难养好,你阿耶就是年轻的时候不注意,老了以后遭罪。他们这些武将最是不在意身上的伤,我看姑爷比你阿耶听话些,你以后可得多劝着些。”
“女儿知道,已经劝过了。”卫明姝抿了抿唇,终于还是问出了口,“阿耶他还好吗?”
甄玉姮眼神黯淡了一瞬,撇开眼回道:“不知道,这个老家伙,几年不打仗,连家书都不知道写了...”
卫明姝微张着口,也不知该如何安抚,自己心中也隐隐升起不安。
她知道的,西境本就路途遥远,两方交战如火如荼,别说是家书,又是就是连战报都传不出去...
静了一瞬,甄玉姮问道:“任家的父女可都救出来了?”
“女儿已经去京兆府把人带回来了。”
甄玉姮笑了笑,也不似其他人那般埋怨她为何会回来,只是平淡地接着问,“那之后呢,可有什么打算?不怕宫里那些人吗?”
“女儿此番回来,自是不会怕的。”卫明姝长舒一口气,“眼下消息带不进京城,总得有一个人回来...”
“那若是不成功呢?”
卫明姝笑容敛去一些,随后又释怀,“这已经是最好的法子了,既然不能保全所有,那便尽人事,听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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