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做了许多盆,将铁片掰弯捶打,虽然形状不一,可看着好歹还算是个盆儿了。
“洗脸的,洗手的,洗脚的,洗澡的,洗屁股的。”09给阿南一一介绍着使用方法,“这是浴缸,好像做大了……”它奋力地将一个大浴缸举起来,看不出材质,落在桌子上,砰的一声,“怎么样,可以吧?”
赏南蹲在旁边,点点头,“谢谢,我觉得可以。”
“还有毛巾,毛巾最好做,我做了好多条,”09献宝一样抱着一堆五颜六色的布条,整整齐齐地码在浴缸里,“一定够用。”
陈悬朝赏南的方向看了眼。
阿南鲜活灵动,他眼神也是活的,他,比自己还要像一个人类。
意识到这一点的陈悬,身形微顿,它一个傀儡,是怎么创造出阿南这样一个娃娃的?真是神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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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里绵延不绝地下了好几天雨,天连续几天都非常阴沉,空气也变成了令人感到不适的潮热。
店里白天晚上都要亮着灯才行,不过就算下雨,客流量也没受到什么影响。
赏南在陈悬吃饭的时候看过账本,流水非常可观,工作日的流水比周六周日两天的流水稍低,但每个月的总营业额都差不多,上个月甚至直逼七位数。
陈悬真有钱。
难怪养得起这么多娃。
赏南趴在陈悬卧室的大书桌上面往窗外看,他在楼上呆了几天之后才知道主卧出去有一个很大的露台。
露台被包含在室内设计里边,看地上的鹅卵石小路和两旁低矮的木栅栏和考究的瓷盆,以及那些不知道有多久没修剪过的绿植,也能看出,当时的陈悬有好好地让人设计过露台。
但最近几个月甚至一年,陈悬可能都没管过。
野草疯长,压过了几棵球形的万年青,狗尾巴草和茅草,成片的针叶藤蔓植物,将露台构成了一个跟室内完全不同的世界,阵阵雨水浇淋下去,光一眼看过去都能感受到湿漉漉的寒意。
这会儿夏天还没过,所以空气也不算冷。
赏南穿着一件有点大的短袖,裤子也有点大,不出门时,他的装扮就跟陈悬一样潦草敷衍,陈悬在家也是这么穿的,也不在意自己身上的缝线被他看见。
他呆得无聊了就玩手机看电视,或者看书,但书对他来说,太大太重,都需要陈悬帮忙。
陈悬虽然惊讶他居然还识字,不过也没说什么。
他只会觉得自己的手艺足以媲美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周日前,周六的晚上,赏南抱着一本小册子在看,放在桌子上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陈悬的手机,他过去看了看,发现来电人是老师——那肯定是付东余了,陈悬也不会有别的老师。
赏南跳到凳子上,再跳到地上,去那个小工作间里叫陈悬。
短短一段路,他跑得气喘吁吁。
“哥,电话,你老师的。”
“手机。”陈悬朝他伸手。
“……”赏南沉默了几秒钟,“我懒得拿,太重了。”
陈悬顿了顿,差点忘了,阿南只是个娃娃。
陈悬站起来去卧室拿手机接电话,赏南跟在他脚后跟后边跑,他就想听听付东余给陈悬打电话是做什么,感觉陈悬身上的秘密都和付东余一家有关。
赏南爬到凳子上站着,陈悬两只手都戴着手套,他摘掉右手的白手套,拿起手机,“老师?”
没开免提,赏南只能通过14得知付东余在手机那一头具体说了什么。
“付暄情况不太好,体温忽然降到了32。”
“陈悬,我已经把工作间给你准备好了,你现在能来一趟吗?”
“你两个肾长得如何了?今晚能先取一个给付暄吗?”付东余的语气小心翼翼的,几乎算是捧着陈悬了,捧着他儿子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赏南脑子里嗡的一声,的确是嗡了一声,两只耳朵里边嗡嗡直响,是耳鸣,他记得14说过,陈悬有心脏,还有两颗肾,他以为是陈悬自己给自己做的。
他也奇怪过陈悬一个空心傀儡,为什么还要一日三餐比人类都吃得准时,还每天早上出去慢跑,是为了供养寄生在他身体里的器官么?
赏南呆呆地看着陈悬柔声地和那头焦急万分的付老师沟通。
陈悬自己好像觉得无所谓,还在讨论说摘左边还是右边,说右边的长得更好。
[14:付暄的身体,所有的器官,全都是陈悬提供的,除了眼睛,他破掉的皮肤,陈悬也都拆了自己的给他,不过陈悬本来就是傀儡,这些对他身体不会有太大的伤害,可拆得越多,他就会越冷漠,你完成任务的难度就会越高。]
[14:而且很奇怪,他的黑化值……不是来源于被拆解身体,他是自愿的。]
[14:他器官只剩下了肾和心脏,还有一小半脑子,等心脏摘出去,它肯定会比现在要恐怖许多,黑化值可能也会开始上升。]
赏南看着陈悬惨白地下颌,他挂了电话,顺手拿走了椅子上搭着的一件黑色长风衣,赏南忙抓住衣摆,“你去哪儿?”
陈悬看着一脸焦急担忧的赏南,他弯下腰,“daddy现在要出门办事,你在家乖乖的哦。”
赏南没像平时一样和陈悬争执daddy不daddy的称呼问题,他跳起来,抓住陈悬的衣领,“带我一起。”
他很严肃,可由于陈悬给他的外貌条件没往古板严肃那一类型走,所以不管如何严肃,管他面无表情还是不开心的皱眉,看起来都还是那副招人疼的模样。
陈悬看了他一会儿,不知道在想什么,在赏南以为自己又会被拒绝时,陈悬把他从衣领上拽下来,塞进了口袋里,“那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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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里已经打烊,下楼时,那些展品娃娃惊讶陈悬和阿南这么晚了居然还要出门。
“很大的雨哎,这么晚出门,很危险的。”
“爸爸,记得带一把大一些的伞!”
陈悬在仓库里拿了一把很大的黑伞,外面的雨算不是瓢泼大雨,可也绝不只是绵绵细雨,马路上已经积攒了好几天的雨水,在马路两旁汇聚成两条汹涌的小河。
站在店门口,陈悬踩着短靴的步子一顿,又收了伞转身回店里。
赏南扒着衣服口袋,“不去了?”
“不是,我给你也拿把伞。”陈悬说着,重新打开仓库的门开始翻箱倒柜。
“?”他要伞做什么,陈悬有就行了。
陈悬从一个纸箱里翻出一堆小视频,拿了一把明黄色的塑料伞,撑开,刚好够娃娃用的尺寸,他递给赏南,“雨太大了,我撑伞估计也照顾不到你。”
他本来就高,撑在手里的伞就会距离赏南越远,风衣单薄,雨丝飘进来,阿南也会跟着被打湿。
除了小伞,陈悬还给赏南找了件连帽的透明雨衣,从头到脚的罩住,再塞进口袋里,赏南把脑袋探出来,撑开伞,“这样吗?”
陈悬眼神一顿,点了点头,“是的。”
傀儡本身就擅长做娃娃,不管是普通的娃还是傀儡娃,所以他也具有异于常人的对娃娃的鉴赏能力。
阿南一手扒着口袋,一手举着小伞,雨衣套在身上显得他笨拙起来。
可爱。
这么晚了已经很难打到车,陈悬没有在路边久等,而是去了李彩碧的骄咖啡厅,在他店门口的花盆里,拿了一套车钥匙。
站在路边,陈悬摁了下钥匙,不远处一辆车型方正的黑色越野车车灯闪了闪。
“你怎么知道李老板在花盆里藏了车钥匙?”因为下雨,赏南要很大声音和陈悬说话,才能让陈悬听见。
陈悬:“我平时很少出门,没有买车,如果要用车,都是用李彩碧的,用了之后给他加油就行了。”
陈悬举着伞朝越野车走过去,他俊美的脸在夜色和被雨水浸染得寒光凌凌的路灯下,如刀片一般的苍白锋利,他头发比之前长了些,仍是扎在脑后,扎得很低,落了几缕在耳畔。
赏南把伞往后靠,抬起脑袋去看陈悬,他忽然问道:“哥,这么大的雨,要是你被打湿了,这些雨会不会顺着你身上的缝合处流进你的身体里?”
第一次有人问陈悬这个问题,不过也是第一次有人知道它的秘密。
那些娃娃不懂,他们以为人类都是爸爸这样的。
“不会。”陈悬拉开车门,坐到副驾驶,赏南收了伞,从他口袋里爬出来,爬到副驾驶。
雨天,又是深夜,赏南奋力拉出安全带,将锁舌插入到锁扣里。
啪嗒一声,陈悬朝副驾驶看过去,发现阿南坐在副驾驶上,用安全带把自己整个都绑在了座椅上。
他笑起来,“你怎么还知道系安全带?”
“因为我聪明。”赏南抖了抖衣服上的水珠。
陈悬的担心没有错,他在陈悬的口袋里,但陈悬的伞根本拦不住往下半截飘的雨,陈悬的衣摆打湿了,他也跟着被打湿了。
越野车在雨里启动,赏南缩在座椅上睡着了,虽然陈悬是一只怪物,并且阴晴不定,可他也不得不承认,和陈悬待在一起,其实很有安全感。
这或许是因为在陈悬眼中,他只是一只娃娃,和人类不一样,对陈悬构不成任何威胁,就算有再多小九九,三十五公分的娃娃又能成就什么丰功伟业呢?
因为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所以陈悬才处处周到,才会温柔有加。
幸好在这个世界是个娃娃。
路程有些远,晚上也不敢将车开太快,但赏南睡得很沉,不过车一停,他立马就醒了,他心里一直挂着这件事,哪怕是睡着了都放不下。
赏南醒来时,陈悬已经解开了安全带,打算下车,并且没打算带上他。
陈悬似乎也没想到阿南忽然醒了。
四目相对。
赏南手忙脚乱朝陈悬爬过去,“你怎么不带上我?”
“看你睡得沉。”陈悬用手接住阿南,将人放进口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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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口站着付东余和卫淑,两人心急如焚,度秒如年地等着陈悬,看见车灯的时候,他们才大大地松了口气。
接过陈悬手里的伞放到一边,付东余赶忙说:“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阿暄的体温就那么降了下来,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就只能叫你来了。”
陈悬跟着往楼上走,“老师,先说好,就算所有器官都回到了付暄的身体,我也不能保证他能醒过来,他到时候的状态,很有可能和现在差不多。”
卫淑蹒跚地跟在后面上楼梯,“怎么会是跟现在差不多呢?当时医生说是因为内脏破裂出血,内脏受到的伤害太大,既然修好了,那肯定就能醒过来了啊。”
付东余推开付暄房间的门,付暄的脸色比上次见到的时候差了许多,几乎泛出了青色,他安宁地躺在被子里,像,死了一样。
面对卫淑的疑问,陈悬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可能是因为,付暄他不想醒过来,我感觉不到他有求生意识。”
“不可能!”付东余情绪忽然激动起来,他苍老的脸上全是故作镇定的慌张,“我和他妈都还活着,他怎么能就这么丢下我们,我们辛苦教育培养他十几年……”
“我不太清楚,”陈悬犹疑道,“我只是寄生于付暄,我不清楚他的想法。”
“陈悬啊,”付东余几乎老泪纵横,“你一定要帮帮老师,一定要救活阿暄,我就这么一个孩子……”
陈悬乌沉沉的眼神落在付东余的白发上,“老师,我会尽力的。”他说道。
付东余所说的工作间就是一个相当于医院手术室的地方,只不过没医院那么规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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