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还是太阔绰了。
赏南把礼物全部装进了袋子里,装的时候,一叠情书齐刷刷从桌面上掉下来,赏南甚至都还没反应过来,佑茗黑沉沉的视线就已经劈头盖脸地朝他砸了过来。
有些不太自在地伸手把情书从地上捡起来,整理好,第一封的信封外面就有字:给佑茗。
“……佑茗,”赏南快速把手里这十几封情书的封面都浏览了一遍,他递出去,“都是给你的。”
佑茗的表情立马就从“我要找事”变成了“我才不要别人的情书”,他抿抿唇,伸手接过那一叠情书,情书仿佛只是被他经手而已,他手臂一拐,一叠情书全丢在了垃圾桶里。
“我不要。”他说道,但他似乎还有话想说,可看着赏南,他却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教室外面落下了春天的第一场雨,淅淅沥沥落在阳台上,落在阳台上的雨珠又溅到窗户玻璃上,完整的玻璃窗似乎被砸碎了一般。
楼下的学生撑着伞在操场上来往,数个不同颜色的伞面在昏暗的雨色中成了唯一的鲜活。
这会儿没课,几个从拳击室回来的男生回到教室后还在边走边打拳,一路打到了赏南的桌子后面,他们老大一把搂住赏南的脖子,看见赏南被吓了一跳,他一个回身,踢走了赏南的前桌,自己坐下来,“嘿,听说你今天生日,生日快乐。”
赏南被他搞得莫名其妙,“谢谢。”他平时和这个男生来往不多,他们学号离得远,不管是按成绩还是按户籍,课堂上的分组赏南都没和对方分到一起过。
这男生是他那个圈子的中心,他家估计是资产最了不得的,其他的人既然捧着他,那家境肯定是略低于他的。
马炼两只手在外套口袋里摸,摸了半天,摸了一只钻石表出来,“生日礼物。”
赏南只瞥了一眼,就知道太贵重了,算是手表中的顶级牌子,对消费者每年的消费标准都有要求,消费没达到等级,就只能购买一些基础款式。
“太贵重了,心意我领了,礼物你收回去吧,我不要。”他看了眼佑茗,佑茗垂着眼在写作业,可眼神分明在往自己这边瞟。
被毫不留情地拒绝,马炼脸上写满了尴尬,不过转眼他就一把抓走了手表,“不要算了,过了这个村儿可就没这个店咯。”他一边说着,一边带着自己的跟班们又绕着教室砰砰砰地打起空气拳来。
从这时候开始,佑茗就不和赏南说话了。
不管是赏南给他递东西吃还是问晚上去吃什么,他都不说话,但不说话归不说话,他每次都会给赏南一个很委屈的眼神。
赏南:“……”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像极了初中毕业暑假的那个大雨瓢泼的夜晚。
礼物暂时没办法带回宿舍,赏南从柜子里取出一把伞,“只有一把。”雨是从中午突然开始下的,中间没有停过,伞还是赏南上学期放进柜子里的,因为一直都是用佑茗的伞,他的伞就一直没有想起来用。
佑茗高一些,佑茗撑伞。
他赌气一样,把伞全部都偏在了赏南那边,自己除了举着伞的那只手,身体其他部位几乎全部都淋在雨里。
赏南握住伞柄上面那一截,把伞往佑茗那边推,“佑茗同学,你知道自己很幼稚吗?”
一下雨,佑茗的眼睛就更显得潮湿了。
“我在想事情。”佑茗终于开口说话了,但还是把伞又完全地举到了赏南的头顶。
“你在想什么?”
“在想我可以活到多少岁,小南可以活到多少岁?”
帆布鞋踩在雨里,打湿了大半。
赏南没想过这个问题,“唔,我是人类,努力一点,活到八十岁算高龄了,佑茗你的话,我不太清楚,毕竟你又不是普通的章鱼。”
佑茗突然低头,把湿漉漉的脸埋在了赏南的肩膀上,“你长不长命百岁都无所谓,你活到多少岁,我就活到多少岁。”
[14:爱意值100。]
[14:虽然未成年人的爱意值我查不到,但佑茗的本体是成年了的,我这边显示它是三岁成年的,所以它的爱意值我一直获取得还挺顺利。]
[14:动物系的爱意值就是好涨啊,简简单单就能上一百。]
赏南可不认为这是简简单单,拯救怪物看起来似乎就是和对方一起长大一起生活一起学习,做一些和人类朋友一样可以做的事情,但谁能保证自己看见那么多粗壮的触手缠着自己会不放声大叫,哪怕报警,也是很有可能并且情理之中的事情。
他不是什么都没做,他在贫瘠阴冷的谷底种下了一簇花。
现在只是花开了而已。
-
回到宿舍后,各自洗漱。
洗漱完,赏南躺在床上看书,睡衣偏了大半,一侧领口都快要滑下肩膀了,但他自己浑然不觉,他抱着书,靠着床头,书桌上放着一盅扩香石,是雨后茉莉的香。
都是张心心搞来的玩意儿,不用白不用。
一道不同于眼前书页颜色质感的纸张从前方递过来,挡住了当页大半的文字。
“什么啊?”赏南一边接过那信封一边好奇地问道,他放下书,看了佑茗几眼,不到一年的事情,佑茗似乎又改变了点儿,和小时候那破破烂烂的小章鱼完全是两幅模样了。
佑茗的五官并不厚重,不是多浓墨重彩的眼和唇,这就令他大多数时候都显得冷淡,可一旦做出委屈难过失望的表情,看起来就像极易碎的玻璃和琉璃制品。
是情书。
估计是还记着仇呢,第一个向赏南告白的女生写了:这是我暗恋你的第一百零三天。佑茗就在第一行写:这是我们认识的第十一年。
看见十一年这三个字,赏南心脏仿佛被人用手不轻不重地攥了两下,平时不觉得,可仔细想想,他总共才经历了十六年的人生中,其中的十一年都有佑茗的存在和参与。
这是一个很可怕的数字,可怕到陪伴自己的那个人可能会成为自己身体的一部分,这种关系,一旦分离,非死即伤。
他写,这也是他喜欢自己的第十一年,章鱼对陌生生物的靠近从来就是充满敌意的,配偶除外。
信不算长,赏南想起了这段时间佑茗一直在写些不是功课的东西,可能就是在写这封情书,大概是打过无数遍草稿,不求辞藻华丽,只求能打动赏南,虽然赏南在初中毕业的那个暑假说过喜欢章鱼。
读过足够的一些书,认识到不同的人,年岁稍大之后,佑茗自己或许也知道它是个异类,更加知道它的身份不是谁都能接受,他说,他并不是因为赏南接受自己地身份才喜欢赏南。
“如果你不喜欢我的触手的话,我可以永远用人类的样子和你在一起,永远不把我的触手露出来。”
这是情书的最后一句话,触手是章鱼引以为傲的武器,沟通工具……但佑茗却说,他可以永远不露出触手。
赏南把情书慢慢叠好,放进了信封,清了清嗓子,“我同意你的交往请求,不过我们最好是在成年以后再在一起,早恋会让老师和父母担心,但是……”他的话锋一转顿时就让佑茗紧张起来,赏南很了解对方,即使表情变化细微,他也能看见佑茗的腮绷得很紧,显然是在咬牙了
于是,赏南继续说:“但是,你不用在我面前刻意掩饰自己,我们怎么舒服怎么相处,我不用你为我牺牲什么,我也不怎么害怕你的触手。”
佑茗是写情书的人,最后却比看情书的人更开心。
“那我今晚能和你睡吗?”佑茗一边说,一边已经爬上了赏南的床。
说不能好像已经晚了。
躺在床上后,被子底下的物体莫名变得巨大,赏南小腿碰到了一团什么冰凉的东西,他往床边一缩,掀开被子,果不其然,一截触手正在往自己的小腿方向蠕动。
算了,和一只章鱼计较什么。
赏南直接把小腿往触手上面一搭,那截触手肯定有短暂的愣神,但反应过来之后,它慢慢就将赏南的小腿圈进了。
睡得朦胧时,赏南小腿轻轻蹬了一下,没蹬掉,只得含糊不清地开口,“不许脱我裤子。”
雨仍旧未停,雨势已经和暑假那晚的雨一样,宿舍里的场景也和那晚在家中房间里的场景差不多,赏南都是在佑茗触手的包围中睡着的。
-
到高二,赏南和佑茗就开始陆陆续续参加一些同学的成人礼了,高三时受邀参加的成人礼就更多,周六周日几乎没有闲下来的。
读书时,老师同学以及同学家长的厚待,总是看在学生成绩和学生家境的面子上。
张心心在小城吃得开,在首都自然也吃得开,更何况,她去首都是带了不少资产的,她的美容院本就呼声很高,从不搞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替代药品正装,她又喜欢潜心研究这些,每每国外有了什么新技术,她觉得不错就往国内搬。
她也兑现了自己的诺言,将郊区的那套房子换成了不再远离市区的独栋别墅,并且拖家带口地落了户,李蔓清和佑茗的户口她也顺便解决了,赏南实在是佩服她,也不知道她这些年在首都挣了多少钱,认识了多少人。
赏英树也一样,在小城时,他还有灵感枯竭的时候,或许是和首都的气场合得来,他人将至中年,灵感反而更甚年轻时,客源自然越来越多,价格也随着市场一路飙升。
除了参加这成人礼那宴会,赏南和佑茗还要面临择校的问题,国内大学,按照他俩的成绩,自然是随便上,张心心的意思则是,去最好的大学,感受不一样的教育环境和世界。
那还择什么,直接奔1就行了。
而佑茗的成人礼,李蔓清和张心心都说要在最好的酒店包最贵的厅,请赏英树设计会场,提前三个月组建会场,请专人设计请柬……
佑茗感谢了两位热情的长辈,他说不办成人礼,全家一起吃个饭就行了。
赏南在旁边小声说:“和谁全家呢你。”
佑茗坚持不办,大人也不好强硬要求,但在佑茗生日当天,他仍旧收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礼物,甚至还有同学家长特意为他准备了礼物。
赏南知道那些人为什么那么重视佑茗,李蔓清只是一个小股东,领着分红,这样的身份,怎么也不够让那些大佬屈尊来结交,让他们放下身段的最主要的原因是李蔓清在半年前已经和首都一个官职相当高的官员订婚。
那段时间,李蔓清分外焦虑,佑茗倒显得无所谓,他越长大,就对除了赏南以外地人越加冷漠。
但最后还是订婚了,那个男人也不年轻了,结过婚,但没有子女,他看起来十分喜欢李蔓清经常让人来学校给佑茗送东西,佑茗照单全收。
佑茗已经不再需要父亲了,不管是好的坏的,他都不需要。
他小时候渴望被人爱,只要被人爱,那不管那个人是谁,都无所谓。
可赏南出现后,他却觉得,不是赏南的爱,那谁的他都不要。
佑茗也并不期待自己的成人礼,他更加期待赏南的成人礼,因为在那天,他就可以开始和赏南交往的第一天。
从那天过后,他和赏南就从朋友变成了情侣。
情侣……光是想到就会令人感到兴奋的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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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佑茗后面的涨势不如赏南,他长到189之后,身高再没变过,而赏南,在饮食和运动的双重辅助下,总算长到了180 ,长到180之后,和佑茗一样,也再没长过。
成人礼那天,换完衣服,张心心和李蔓清还有赏英树,三人一人抱着一台手机对着他拍拍拍,张心心还说:“别躲别躲,我还请了专门的摄影师,保证给你拍得帅死!”
李蔓清看见赏南的成人礼办得如此热闹又大气,张心心砸了不少钱布置会场,她眼神中流露出些遗憾的神色,遗憾当初没有坚持给佑茗也办成人礼。
她以为佑茗或许也会感伤,接过扭头去找寻佑茗的身影时,佑茗也和她这边三个人一样,正举着手机对着小南拍拍拍。
“......”
会场已经准备就绪,邀请的客人也都陆陆续续地在入座,三个大人被主持人叫了出去。
由于是成人礼,所以几乎都是赏南的同学,和在学校不一样,成人礼上,男生都穿西装,女生都穿小礼服,早在很小的年纪,他们就掌握了上流社会的社交礼仪。
化妆师给赏南打理好发型之后,满意得不行,还是得人长得帅才行,她放下剪刀,语气欢快,“我去个洗手间。”
在她走后,赏南瘫在了椅子上,看着一旁坐着的佑茗,“如果不是张心心坚持要办,我买个蛋糕吃一块儿就行了。”
佑茗侧坐在椅子上,手肘靠着椅背,他西装的外套和领带都丢在沙发上,只穿了件白衬衫,面容清隽疏离,他已经很有大人模样了。
听着赏南抱怨,佑茗“嗯”了一声,说道:“化妆师走了。”
“昂,她去洗手间,怎么了?”赏南不明所以。
佑茗站了起来,他站起来的时候,椅子被带了一下,倒在了地上,但他却没有回头看,径直走到了赏南和化妆桌之间。
“怎么?”赏南坐在椅子上,仰头疑惑地看着佑茗,佑茗的睫毛漆黑纤长,所以眼神也连带着总是显得晦暗不清,看得人心里怵得慌。
“小南,我想亲你,”佑茗弯下腰,手掌一时不知道应该放在赏南的哪儿,他从赏南的肩膀滑到脖颈,最后才摸到下巴,下巴这个位置最合适,他轻而易举地抬起赏南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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