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知道了。”赵建波不耐烦道。
半点动静都能让萧睚瞬间清醒过来,听着钱雄和赵建波你一句我一句地又开始吵吵,他闭上眼睛,过了几秒钟,他横在赏南腰上的手臂缓缓往上,单薄的睡衣底下,毫不费力地就碰到了。
不大。
赏南腿长,这是平时就能看见的,并且腰细,虽然个子不算高,可是比例极好,骨头细,所以不管是看着还是摸着,都不是干巴巴的瘦。
萧睚把滑下去的毯子给赏南重新盖上,现在的天气温度对他来说还有些热,但人类应该已经在感到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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辅导员那里的假很好请,他不怎么管事,加上他老婆前不久生了对双胞胎,他在学生身上放的心思就更少,赏南和萧睚去请假,他就问了句做什么,也没怀疑理由的真实性,直接就签了字,并且还祝赏南早日康复。
但赏南说的是家里有事,不是自己生病。
校门口,三个年纪看起来差不多大的少年站在花坛边上,耶耶手里拿着只冰棍儿,斑斑和孟三则是一脸凝重的愁容。
看见萧睚,孟三忙朝他跑过去,斑斑和耶耶接连跟上。
“昨天晚上,我们已经和几个区的小组长联系上了,约定好了集合地点,我们只需要和货车一起过去接它们就可以了,出了南川,大家就安全了。”孟三背着一只鼓鼓囊囊的书包,看向赏南,“跟着小南其实最安全,小南是人类,在南川有家,遇见麻烦的话,蒙混过关的概率更高,所以斑斑和耶耶跟着小南会更好。”
“吃吗?”耶耶把手里另外一支还没有开封的冰棍递给赏南。
赏南摇摇头,“你自己吃吧。”
萧睚看了眼赏南,“注意安全。”
说完以后,他似乎还有话想说,却没有说出口来。
赏南主动问道:“怎么了?”
萧睚没再犹豫,说道:“它们两个如果不听话,可以打。”
斑斑and耶耶:“……”
耶耶:“现在养狗都讲究科学,打是不可以的,要和我们好好说,要给奖励,比如冻干零食什么的,最好还能有罐头……”
等他说完,萧睚已经和孟三走出去好远。
斑斑没管他,看着赏南说道:“货车我们一早就叫好了,是封闭式车厢,有一面车窗,而且最近天气不太热,所以也不用担心中暑,只管往车里塞就行,孟三给了司机不少钱,他说拉大粪都可以。”
“那走吧。”
货车司机姓张,他让几个小同学叫他张师傅,张师傅是南川本地人,平时就靠拉货挣钱,接到这笔生意,他是大赚了,可也好奇。
在开往目的地的路程中,张师傅忍不住问:“这流浪狗到处都是,你们哪能救得过来?”
斑斑和耶耶对赏南是一个样,对陌生人类又是另外一个样,和孟三的灵活变通不同,斑斑和耶耶浑身僵硬紧绷地坐在位置上,对张师傅的话没有任何反应。
赏南坐在副驾驶,想了想,说:“尽力而为而已。”
货车开的速度不快,视野极高,隔一段路,就能看见穿蓝色制服的打狗人举着网和棍在花坛里四处翻找。
张师傅的眼睛往外看了好几眼,感叹道:“这回政府是动真格的了,以后南川的大街上就变干净咯。”
耶耶的后槽牙登时就咬紧。
日光明亮,空气微凉。
萧睚从货车上一步下来,人类没有那么灵的鼻子,闻不到萧睚身上的味道,但犬类可以,他一出现,阴凉的小巷墙壁后面就慢腾腾走出来几只胖瘦不一的流浪狗。
“就你们几个?”萧睚问道。
接着,墙壁后面又陆陆续续走出来一十多只,其中有四五只身上有明显的伤口。
孟三不用问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他背着书包跑过去,“先上车,上车了我给你们处理伤口。”
司机坐在车上甚至都不敢说话,他只觉得狗这玩意儿真他娘的神,居然能听懂人话,还知道一起在这儿等救援,改明儿他也养一只。
货车的车厢离地面很远,流浪狗几乎没有高大健壮的个头,乱配出来的杂交狗更多。
萧睚挽起衣袖,弯腰把它们一只只丢进车厢。
孟三跟着上了车厢。
货车在行进的路上偶尔颠簸,孟三拉开书包,直接坐在车厢里,“受伤了的过来。”说完,他还从书包里拿出几包准备好的肉,“你们先吃点。”
看见肉,一群狗立刻扑过去抢夺,狼吞虎咽的样子看着有些吓人。
被孟三抓着爪子消毒伤口的田园犬语气低落地说道:“我们好几天没吃饱了,他们在很多地方撒了老鼠药农药之类的东西,毒死了不少狗。”
另外一只狗说道:“被毒死的狗在晚上的时候会有打狗人开车来一只只地捡走,肯定不是焚烧,肯定是送到狗肉馆子里去了。”
孟三身体不稳,满头大汗,“出了南川,就靠你们自己了,离人类远点,别什么都去吃。”
“知道。”
“明白。”
南川的区域划分非常细,它共分为十一个区,所以流浪狗联盟也有十一个小组,地区较为繁华的小组有时候一车还拉不完,一接一送就是两三个小时过去了,日光慢慢倾斜,大家脸上慢慢都出现了疲意。
其他区域的狗都没见过赏南,初见赏南时,它们又急又害怕,怕这是来清理它们的工作人员,要把它们一网打尽,大多数时候都需要斑斑耶耶出面解释,它们才能想起来对方是三哥昨晚说过的小南。
天快黑时,赏南和斑斑耶耶还有张师傅在路边的面馆吃饭,耶耶举着筷子,“我还没吃过卤面呢!给我来三大碗!!!”
看见吃的,累得蔫了吧唧的耶耶立刻又满血复活了。
赏南叫了一大盆卤肉和素菜拼盘,张师傅被吓到了,“会不会太多了?我们吃不完吧。”
“吃得完吃得完,我饭量特别大!”耶耶把一整个鸡腿塞进嘴里,骨头都嚼碎了,斑斑看准时机,把骨头从他嘴里抽了出来,“骨头不能吃。”
“不知道牙哥他们那边怎么样了?”斑斑心不在焉,他用筷子指了指自己眼睛,“你们人…..不是常说,右眼跳灾吗?我右眼一直在跳。”
赏南放下手机,“萧睚那边进行得很顺利,他在手机上和我说了,只是孟三说,晚上会有很多打狗人浑水摸鱼地打狗,让我们注意安全。”
张师傅到底是年龄比较大,见识得比小年轻要多,他嗦了几口面,“说不定这本来就是为了打狗,不是为了什么城市环境。”
不过他说了后又说:“但南川的狗确实需要打一打,成群结队的,吓死人。”
斑斑和耶耶才不会附和他。
赏南会和张师傅聊几句,但也不是赞同他。
留下最后五个区是在入夜后慢慢开始往外送,这五个区白日繁华热闹,只有到了晚上,才会慢慢沉寂下来,这几个区流浪狗数量也最多。它们平时就躲着人类,最近一段时间更是不到饿死不敢四处走动。
赏南见到的每一批狗,都是活在担惊受怕日子里的不安面孔,如果不懂它们的话,确实很难看出动物能有什么七情六欲,但一旦懂了,再看它们每只狗的眼睛,里头都是害怕和绝望。
大面积的投毒令它们无法找到食物,打狗队每一处角落都不放过,身边同伴一个接一个地消失,生命完完全全不由它们自己做主,死期随时到来。
零点后,南川彻彻底底安静消停下来,路上车辆比白日里少了大半,行人几乎没有。
江边的风呼呼地吹着,货车停在一片郁郁葱葱的矮树旁边,张师傅觉得有些冷,缩着脖子关上了窗户。
耶耶弯腰给它们先喂吃的,“等离开南川就好了。”
它们是江流区的,江流区是最繁华的地段之一,聚集的流浪狗数量也是最多的,所以它们连小组长都比其他区多两个。
赏南粗略数了一下,有八十多只,伤员数量也到目前为止他见过的最多的一个区,精神也最差。
“到处都有毒药,大组长不睡觉地巡逻,好不容易休息的时候,趴着的那块草地上正好有毒药,大组长当时就死了。”
“我们组被抓走了五十多只,被直接打死的有一十多只,小蓝的哥哥肚子都被打烂了。”
“我们明明什么都没做,没有攻击路人,避让人类,只在晚上去捡东西吃,我们只是想活着而已。”
一道强光照过来,赏南立刻站了起来,他转身看着举着手电筒慢慢朝自己所在方向移动的几人,“谁啊?”他手背在后面,示意大家先躲起来。
斑斑和耶耶冒着腰,指挥着大家先跑。他俩浑身都害怕得发抖,打狗人身上的味道不同于普通人类,他们身上有很重的血腥气。
草丛被带动得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为首的男人眼睛忽的眯起来,“有狗,快追!”他嗓子一喊,其他几个人立刻跑动起来。
赏南伸手就拦住了为首的那个中年男人,“我遛狗呢,你想追我的狗?”
“放屁,谁他妈半夜不睡觉在这里遛狗,你这种人我这几天见多了,”男人凶相毕露,“把流浪狗当你爹妈呢,滚!”他说完,狠狠推了赏南一把。
赏南反手就推了回去,把男人推了几个踉跄,冷声道:“我说我在遛狗,斑斑?”斑斑应该能明白他的意思。
男人还真不信他在遛狗。
可当草丛后面钻出一只满头草屑的斑点狗的时候,他懵了。
斑点狗走到赏南旁边蹲下,还蹭了蹭赏南的大腿,顺便冲男人呲了呲牙。
“斑斑,走了,”赏南拍了拍斑斑的脑袋,“看见没有?这就是打狗人,离他们远点,毕竟在他们眼里,只要是狗,都是一盘好菜。”
斑斑“汪”了一声。
中年男人黑着脸,却不敢说什么,因为这事儿确实是他理亏,把人家宠物狗以为是流浪狗,怪不得狗主人生气。
他晦气地往地上吐了口唾沫,对自己几个同伴说:“行了,我们去别处找找,这地儿一定不少,而且长得肯定肥。”
赏南装作领着斑斑慢悠悠散步的样子,不时用余光往周遭看,确认这队人驾车离开后,赏南才停下脚步,“斑斑,让司机把车开过来,我们速度快点。”
打狗人和负责清理流浪狗的人明显不同,前者为了钱,穷凶极恶,装备齐全,后者其实只在白天出没,朝九晚五,没打狗的经验,失败率异常高——大部分狗应该都是命丧打狗人手中。
张师傅把车开到流浪狗暂时藏身的树丛边上,倒着车,让车厢直抵草丛。他打从心眼里佩服这大学生,看着秀秀气气的,跟那些打狗人对上居然也不害怕。
他虽然也不喜欢狗,可让他杀狗,那他做不到,许多人都做不到随随便便打死一条生命,可打狗人不同,会去做打狗人的也大多心狠手辣,这个行当,普通人做不了。
赏南体力不算特别好,他心脏病手术还在恢复期,累得靠在树上休息,把狗搬上车的工作都交给了斑斑和耶耶。
书包里的手机震动了几下。
赏南吃力地把手机掏出来,低头看着屏幕上传过来的消息。
[小狗:还有最后一个区。]
同时,萧睚还分享了一个地理位置:在这里等我,最后一批我们一起送。
赏南的脸此刻白得不像话,他喘了口气,回了个:好,没问题。
几十只流浪狗终于全部搬上车,耶耶被斑斑推上车,碍于车上还有除了赏南以外的人类,耶耶只能倒在斑斑的腿上哀嚎,“累死我了累死我了累死我了累死我了!”
斑斑直接靠在车窗上睡着了。
张师傅倒还精神,他只负责开车,不搬货,平时的夜车也开得多,他甚至还时不时地哼几句歌。
意外瞥见赏南的脸苍白如纸,“哎哟,你脸怎么白成这样?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赏南老老实实答:“有点,您开快点吧。”
他从书包里掏出药瓶,每只药瓶倒了几粒药出来,就着矿泉水吃了下去。
“啥药啊?”张师傅问道。
“心脏病的。”赏南不咸不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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