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考良久,赏南小心翼翼地作答,“给你守墓?”
陆及笑看着赏南,没有对这个答案表现出满意或者不满意的神情,赏南感到有些忐忑,因为他摸不准陆及到底在想什么,完全摸不准,所以赏南只能一点一点的试探。
“我在陆家只和你感情最好,你死了,我不知道他们还会不会让我留在这里,如果他们愿意让我继续留在这里的话,我就守着你的墓,如果他们不愿意再让我继续留在这里,”赏南表情变得有些颓丧和落寞,“那我就只能去外面流浪了,但我会一直想着你的。”
这只是赏南这么说,他可不能真放任陆及死去。
时间在两人呼吸间安静地流淌。
这大半年以来,赏南在陆家被养护得非常好,但陆及还记得他初次见到赏南时,营养不良造成的瘦弱,受尽欺凌的童年造成的战战兢兢,所以当赏南说他可能会去外面流浪时,陆及在想,他是否能接受好不容易养得健健康康的孩子再度变成一开始的那副可怜模样。
哪怕结果是赏南做的第一个假设,他是否能够接受他的孩子守着他的孤坟度过余生。
两个假设的答案都是不能接受。
“你之前不是说要给我养老送终,不养了?”
赏南的眼睛在听见陆及的回答之后慢慢亮了起来,陆及虽然没有直接回答,但赏南瞬间就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
“那你的病呢?”
陆及:“只是身体不算好,不会死的,别担心。”
赏南有些想哭,“你别骗我啊。”
“不会骗你。”
陆及之前一直用“再说吧”搪塞赏南,赏南无法猜到陆及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他忐忑不安地眼看着日子一天天过去。
终于,终于等到陆及的正面回答了。
一切都有了转机。
赏南的确非常想要喜极而泣。
[14:虽然陆及答应你了,但陆萧到时候实施献祭的时候,发现献祭失败,一定会发疯。你们要当心。]
赏南说:“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陆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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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剧表演当天,香夫人给赏南盛装打扮,羊绒短外套和到膝盖下一点的黑色长靴,为了扛风,她又取了件十分厚实的黑色斗篷,帽子一周是细软的白绒毛,赏南忍不住说道:“很适合坐那种南瓜马车?”
香夫人将斗篷的带子系紧,“什么南瓜马车?”
赏南没回答,香夫人自顾自说道:“你说得不错,如果我们有一架豪华马车就好了。”
“那样的话,我们一定会在歌剧表演结束的时候准时到达。”赏南说道。
香夫人忍不住掐了赏南的脸一把。
陆及从楼上下来,他递给赏南一个黑色的呼叫机,“按1会接通我书房的电话,2是打给主屋的,3则是镇上的警察局,其余的背后都有贴,跟紧香夫人,不要到处乱跑,早点回家。”
赏南将这个老掉牙的呼叫机装到自己贴身的口袋里,”哥,你也去吧。”
陆及笑着摇头,“太吵了,你好好玩。”
用过早餐后,赏南和香夫人乘坐家里的车出发往镇上去。
赏南还是第一次来陆家的时候走过这条公路,后来的大半年没再离开过陆家,他放下车窗,当时来的时候是春天,春意盎然,四处都是翠绿的,现下是寒冬,路两旁枯草丛生,风一吹,树上摇摇欲坠的枯叶便簌簌落下如下雨一般。
一开始如绿色海浪一样的稻田还是小麦田野早就收割结束,田地里只剩下被收割过后的整齐桩子,有大群的麻雀在里面啄食着漏在地里的粮食,汽车驶过,惊飞了一大片。
香夫人手里举着一把小镜子,细致地描着眉说,丝毫不受汽车颠簸的影响,瞥见赏南看窗外看得那么入神,“让少爷给你划一块地你去种,你觉得怎么样?”
“可以考虑。”赏南很认真地说道。
汽车行驶了两个多小时才到马迦里小镇,小镇比赏南想象中的要大又热闹多了,建筑风格都是尖屋顶的小城堡风格,粉刷墙壁用的涂料也都是暖色系,地上并不是柏油马路,也是砖块铺就而成的,上面甚至绘着各种各样的卡通人物,可惜赏南一个都不认识。
马迦里,一个充满着自己特色的风情小镇,想必也有不少外地人前来旅游,赏南想道,实在是处处都能打卡发朋友圈。
每隔不远,便张贴着一张马迦里歌剧院设计的海报,正是今天将要演出的节目,名叫《夕阳恋歌》
香夫人戴着一双黑色皮手套,姿态优雅,她抱着手臂,说道:“想必是一出老东西爱上妙龄少女的狗血戏。”
海报上有角色介绍,香夫人说得并没有错,只是老东西不是很老,五十多岁,妙龄少女的确非常年轻,才十八岁。
赏南和香夫人针对海报讨论了一番后,一转身,便看见了苏意笑意盈盈地站在后面,香夫人露出得体的笑容,赏南则主动问好:“苏老师好。”
苏意:“母亲已经在家等候多时了,我给两位带路?”
香夫人跟苏意想象中的样子有一些出入,并不是完全美颜,眉梢眼角的凌厉不容忽视,站在赏南身边,保护意味非常明显,不愧是陆及专用的女管家。
赏南一边走,一边欣赏着这个小镇的各处,真是像从童话里走出来的一样。
因着今日有表演,镇长又请客喝啤酒,马路上的都像香夫人一样,打扮得隆重得体,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和热情,光从他们的神态当中都能看出,他们的确有一个非常幸福的生活环境。
迎面过来一群女生,长裙大衣,走在中间的一位还戴着漂亮的帽子,帽子上别着几支白色的羽毛,路过赏南时,对方突然向赏南手中丢了一枝花。少女丢了花之后,朝赏南羞涩一笑,挽着女伴们的手臂轻盈离开。
苏意看赏南无所适从的模样,忙解释说:“这是最近很流行的一种示爱方式,不论男女,只要遇见的心仪的人,就丢给对方一枝花,如果你也对她有好感,就将花丢回去,如果没有,就礼貌收下。”
解释完以后,苏意笑着说:“赏南同学,她是在向你示爱啊。”
顿时,赏南就觉得这花烫手。
他没有谈恋爱的打算。
看见赏南窘迫的表情,香夫人摸了摸他的头,“还是小孩子呢,对不对?”
那是在香夫人的心里,香夫人活的年头和陆及差不多,她看赏南就是跟看小孩子差不多,她也完全没想到出来会碰见这样的事情。
这件事情,她要告知陆及才行。
到苏意家只有一十多分钟的路程,他家就住在镇上的中心地带,一栋非常漂亮鲜艳的房子,有一个宽敞漂亮的花园。
而这一十多分钟,赏南收到的花已经可以扎成一大捧,玫瑰花,桔梗花,郁金香和洋牡丹等,香夫人大概是心情不太好,本来有男士想要上前送花,却在看见不虞的脸色后停下了脚步,打消了念头。
苏意调侃道:“赏南同学可真是受欢迎,你要是在镇上中学读书,想必追求者会把你家的门口都堵住。”
这只是假设,香夫人心想道,陆及是不可能让赏南独自在镇上读书的。
她跟了陆绅几百年,她无比清楚陆绅对自己物品的占有欲和掌控欲有多强,所以在陆绅管理陆家时,陆家行事从无差错纰漏,因为陆绅会将所有的意外都考虑在内,更会考虑到一个决定可能导致的多个结果。
陆绅有多在意赏南她是在看在眼里的,到底是什么感情,她也不十分清楚,只是她的直觉告诉她,陆绅若是知道赏南收了这么多花,心情估计不会好到哪儿去。
但即使知道陆绅会不悦,香夫人还是得告知对方一声,起码,在以后陆绅在场时若发生了类似准备,他好有个心理准备。
也该让陆绅知道,赏南不是小孩子了,是走出去后非常受异性同性欢迎的俊秀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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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意的母亲非常热情地接待了赏南和香夫人,苏意的家装饰得十分温馨精致,当然,细节处还是能看出这个家庭的富裕。
她抱出一坛未开封的米酒放到桌子上,苏意冲赏南眨眼睛,“换做平时,我母亲可舍不得。”
苏意的母亲简直是香夫人的迷妹,她从香夫人进屋,目光就没有从香夫人的脸上移开过,当然,也不忘热情招待赏南,顺带对赏南所收到的鲜花表现出了非常惊讶的神色。
“如果有心仪的人,不如让陆及少爷去给你谈谈婚事。”苏意的母亲正经说道。
香夫人拦下了,“他还没成年,暂时没有考虑过那些事情。”
正聊着,楼上哒哒哒动静十分大的跑下来一个女生,穿着灯笼袖的蕾丝白睡裙,扎了两条麻花辫,她可能是没想到客厅有客人,在对上赏南的目光后,她脸一红,转身飞快跑上楼了。
苏意皱皱眉,“我堂妹,放寒假了,来这里度假的。”他虽然皱眉,但眼里没有什么责怪的神色,纯粹是作为兄长对调皮的小妹妹才会露出的表情。
赏南并没有将对方的出现放在心上,他捧着玫瑰米酒,喝得停不下来,的确好喝,有着白玫瑰浓郁的香味,还有薄荷与百里香的味道,他想,陆及肯定喜欢。
他几次想开口朝苏意的母亲讨要,想要让陆及也尝尝,但就是不好意思开口,幸好,离开的时候,苏意的母亲主动提出送一坛给赏南带回去。
“等会的歌剧表演是在陆天剧场演出,我们可以一起看。”送赏南离开时,苏意说。
香夫人手里抱着花,赏南拎着一坛米酒,“大丰收。”
香夫人闻见了赏南身上非常浓的酒精味道,再看赏南微微发红的脸,表情僵了一下,“小南,你喝了多少?”
“一杯。”赏南回答道。
“那就好。”香夫人松了口气。本来她以为这是普通的米酒,只加了一点酒曲的那种,结果喝到嘴里才发现里面加了葡萄酒,度数不低,赏南还没成年,陆家家规那么严,未成年是严令禁止饮酒的,要是被陆及知道,香夫人担心赏南受罚。
还好,只是一杯,等会给赏南买杯热牛奶压一压,把酒精味道给压下去,陆及到时候应该不会发现。
饮酒,被示爱…..香夫人后悔来看歌剧表演了,至少不应该主动邀请赏南一起,这简直是枚随时会被引爆的炮弹!
[14:是十一杯啊。]
歌剧表演的时间是下午点半开场,全场五个半小时,分上中下幕戏。
为了应景和凑热闹,香夫人和赏南在入场的门口买了两个面具,香夫人的面具是全面,赏南的半面——纯白的颜料涂在面具上,再用金色与红色在上面描出猫科动物伺机而动的表情。很适合赏南。
看着赏南,香夫人觉得陆及实在是太会选了,这么漂亮的孩子,她忽然也好想养一个。
担心赏南走丢,香夫人伸手拽着赏南的斗篷帽子,她穿着中跟皮鞋,本来就有170,此刻更是比赏南还要高点儿,所以抓着赏南并不费劲。
赏南确实有些头晕,但不影响走路和认人,他忘了,自己这个身体没喝过酒,酒精直冲脑门,冲得他头晕眼花。
但咂咂嘴,嘴里还有白玫瑰的味道,值。
开始表演时,剧场人头攒动,不断的还有人从入口处涌入。
剧场是半圆形包裹着舞台的,观众席也是从上至下,地下的空地则没有座位,观众可以站着。
香夫人和赏南则在最好的观看位置,还有遮挡用的帘子和茶几上的干果与镇长赠送的黑麦啤酒。
尖叫声让赏南觉得有些难受,舞台上的红色幕布缓慢拉开,第一幕,便是寄养在男主家的女主用抹布卑微的跪在地上擦地。
赏南莫名觉得这戏怎么像他和陆及,不过不同的是他和陆及之间没有爱情,是战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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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夫人看得入迷,第一幕戏结束时,她扒开帘子试图找赏南探讨剧情,帘子一拉,座椅上是空的。
赏南不见了。
香夫人眼前一黑。
几乎想都没想,香夫人站起来便往外面走,她是位礼貌又美丽的女士,大家纷纷主动为她让路,香夫人小跑着跑出场,进出的人都为了凑热闹而戴上了面具,香夫人眼前不停晃过诡异又扭曲的面具,陆绅和陆及的脸在她脑海中交织着,最后重合,变成了一架完整的骷髅。
站在剧场的正门口,香夫人四处张望寻找着赏南的身影,最后在旁边的楼梯上看见了赏南,她心跳慢慢平复,走过去,拍了拍赏南的肩膀,“小南?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了?”
赏南缓缓抬起头,“我有点头晕,里边太吵了,我出来吹吹风,我看你看得很入迷,就没和你说。”
赏南是真的觉得里边太吵了,那米酒的度数也太高了。
香夫人蹲下来,“我去叫司机,我们现在回家?”
“你好不容易出来看场戏,你快去看,我在这里等你,有事我会打电话给你的。”赏南手里捏着呼叫机,上面有直接拨通香夫人电话的按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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