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各州府的灾害不断,永安侯府捐了一半家产给朝廷,让朝廷拿去赈灾。
圣上念着永安侯府的忠心实在可嘉,允了施侍郎他们的所有恳求,只宅邸还是留给他们,以后回京时可以居住。
明州府辛氏,亦跟着捐了钱财,赈济灾害。
永安侯府与辛氏乃是姻亲,永安侯府全身而退,圣上收了辛氏的捐献,他们亦跟着全身而退。
程子安听闻之后,笑了笑。
雨后的空气尤其清新,太阳也没了以前的猛烈,风吹起时,还带着些许的凉意。
七月流火到了。
到了午饭时辰,程子安没去膳房,由着膳房的帮工送了饭食到值房。
装在匣子里的饭食,肉菜还好,菜蔬总是不那么新鲜。
程子安也不挑剔,夹了一筷子吃到嘴里,一边翻着刑部送来的卷宗。
“程哥。”门外,辛寄年立在那里,喊道。
程子安抬头看去,一天不见,他好像瘦了些,以前眉眼间的豪横与蠢气,也散得七七八八。
程子安收起卷宗,招呼他道:“快进来坐,用饭了没有?”
辛寄年走了进屋,在他对面站着,道:“我不坐了,就是来跟你打声招呼,我准备回明州府了,打算去从军。”
程子安提壶倒了杯茶,放到辛寄年立着的那边案几上,道:“从军好啊,也是一条出路。不过,你从军的话,还得主意身体,只胖不行,跑几步就会喘,得壮。打仗也要靠脑子。书上关于打仗的经验多,能实际用上的却很少,但还是得学,只要不学成赵高那样就好。”
辛寄年认真听着,他此时脸上露出了一丝笑,道:“程哥知道我蠢,耐心教我这么多,多谢程哥。”
程子安朝他挤眼,笑道:“免费传授,不要钱。”
辛寄年道:“程哥别这般说,以前程哥收我的钱,是我先逼迫程哥。要是程哥不收我钱,以程哥的本事,我才会倒大霉。”
程子安意外地道:“是你太婆教你的?”
辛寄年摇头:“太婆这些年身子不大好,人已经半糊涂了。是我自己琢磨出来的,昨日回去,二表哥跟姑父说了之后,姑父与老侯爷商议到了半夜。”
他本来不懂,问了施二。施二告诉他,程子安让他们到此为止,到此为止,已经是他最大的让步与提点。
舍去钱财富贵,保住阖家全族。
要是施侍郎被拿下,永安侯府保不保得住还难说,且后世子孙三代不许考科举,入朝为官。
辛寄年道:“我不打扰程哥了,以后若有缘,再相聚。”
程子安朝他伸出手,辛寄年盯着半晌,如以前那样,走上去,与他重重一击。
作者有话说:
第105章 105一百零五章
◎无◎
朝堂上, 每天都差不多跟干仗一样,争吵不休。
圣上想要稳定,可是事态已经扩散, 他已经有心无力。
出面争斗的, 并非其他人,而是他的三个儿子。
大皇子私底下查到了, 他玩腻玉娘, 弃她而去时, 玉娘有了身孕,生了个女儿之事。
大皇子已经有三儿四女,他还年轻,并不缺儿女。对一个女伎所生的女儿,他从未看在眼里过, 甚至是引以为耻。
但是,被二皇子将其拿来威胁玉娘,让她出现在世人面前,大皇子感到颜面全失。
这口恶气, 大皇子如何能忍!
反正瞒不住,大皇子去找圣上, 将与玉娘之事和盘托出。
圣上气得怪吐血, 当即就将手边的茶盏,奏折,砸了大皇子一身。
“你个混账东西!老子的脸都被你丢光了!你姓周, 天下姓周!你难道还缺女人?干一些偷鸡摸狗的勾当也就算了, 居然去一个人尽可夫的女伎, 外室勾搭在一起!”
圣上破口大骂, 眼前阵阵发黑。
大皇子是他的长子, 对这个儿子,不知不觉间,对他要格外看中些,与二皇子三皇子比起来,不免多了几分严厉。
谁知严厉的结果,居然教出了这么个东西!
圣上对于儿子们的后宅,从来不会去管。
在他看来,男人嘛,贵为皇子,多几个女人而已,这算得什么大事。
但圣上却无论如何都不允许,他们在外胡来,还生了孩子,混淆了皇家血脉!
大皇子心里的委屈滔天,梗着脖子回击道:“女伎又如何了?老二府里的汤氏,以前就是个花娘而已,到处去送花,往贵人府里钻。呵呵,究竟是卖花,还是不明不明卖身呢!我还是分得清轻重,至少没将玉娘的娘家人,全部塞进朝廷来,一个种花的低贱之人,居然做了堂堂的侍郎!京都牡丹贵,各种花都贵,大家都有样学样,盼着再种出一个侍郎,尚书,带着阖家全族鸡犬升天!”
圣上目眦欲裂,捂着胸口,跌坐在椅子里,嘶声力竭喊道:“滚,滚,你给老子滚!”
大皇子一扭身,冲出了承庆殿。
圣上坐在椅子里喘息,许侍中捧着茶,小心翼翼上前,低声劝道:“圣上,你可得保重龙体啊!”
圣上摆手,许侍中慌忙悄然退下。
外面天气阴沉,御书房里一片暗沉,静谧得只能听到他的沉重喘息。
圣上闭了闭眼,待缓过口气,吃了几口茶,将喉咙间那股腥甜之气,勉强压了下去。
旋即,一股深重的悲哀袭来。
他的三个儿子,在私底下动作不断,他其实清楚得很,只是视而不见,只当做他们兄弟友恭。
父强子壮,身下这把龙椅坐久了,就算是亲生儿子,他也舍不得动一动。
另一方面,他又深深盼着,儿子们兄弟齐心,稳固大周的江山。
圣上苦笑,这一切,都是他的痴心妄想。三个年长的儿子们,已经图穷匕见,掩饰不住了。
笑完,圣上的神色又阴沉了下去。
无论如何,大周的江山,如今还是他的,几个混账跳得那般高,难道他们还敢逼宫不成!
圣上哑着嗓子,厉声喊道:“来人!”
许侍中赶紧上前,躬身听命。
圣上道:“此事交由亲卫去查!就是将京城翻出来,也要查个清楚明白!”
亲卫不同于禁卫班值,他们才是圣上的近身护卫。他们出手,毫无顾忌,案子很快水落石出。
程子安对于圣上查明的案情,并不感到惊讶。心知肚明的案子,圣上要查,不知是给他自己,还是给他几个儿子,朝中某些大臣的震慑。
不过有一点好处是,顺藤摸瓜下去,二皇子被罚没了一年俸禄,禁足在府里,无诏不许出门。
大皇子与三皇子皆被罚没半年俸禄,被圣上当面申斥,前去祖宗皇陵,各自守了一月的陵。
至于朝堂的官员,户部蒋尚书被贬谪到幽州的穷乡僻壤做了县令,吏部尚书被当朝申斥。
汤牡丹凋谢了,汤府轰然倒塌。二皇子后宅的汤氏,生了急病香消玉殒。
郑相借由身子不好,辞官归乡,圣上允了。
王相明相办差不力,分别被责罚,留待政事堂查看。
兵部何尚书,升入政事堂,补了郑相的位置。
牢里的犯官们,罢官的罢官,流放的流放。
工部吴尚书病重,告老致仕,推举水部章郎中接替他的尚书之位。
圣上与他关在御书房谈了许久,最终章郎中一跃而起,升任工部尚书。
玉娘自缢,小姑娘被送入了大皇子府。她以自己的命,换了小姑娘生机。
转瞬间入了冬,几场雪之后,冬至即将到来。
今年的京城,起初不复往年的热闹。圣上在宫里举办了一次筵席之后,京城逐渐恢复了往常的热闹,像是什么都未曾发生。
王相府里,梅花盛开,红梅绿梅的气味淡,客院里种着的一颗腊梅,只开了几朵花,却满院飘香,呼吸间皆是腊梅霸道的气息。
王相信步前来,在大开的门前站立片刻,抬腿进了院子,绕过影壁,便看到老张与莫柱子,在忙碌收拾,将行囊搬上车。
程子安坐在廊檐下的躺椅上,躺椅两边放着熏笼,身上盖着大氅,只露出一双眼睛。
王相看得失笑,道:“你年纪轻轻,哪能就这般冷了?”
程子安勉强伸出手,就着大氅举了举见礼,瓮声瓮气道:“王相有所不知,我这是对冬日的尊重。”
王相愣了下,被程子安的话逗得哈哈大笑,走上前去,随从已经机灵地从屋里搬了椅子出来,放在程子安的旁边,他坐下来,拨了一个熏笼在面前,道:“我老了,也受不了寒。”
程子安说是啊,“值房里就冷得很,冬日炭火少,夏日不用冰,真是苦差事啊!”
王相侧头看他,笑道:“以后你就不用受这份苦了,在任上想如何就如何。”
程子安微笑道:“那是,我想如何就如何!”
王相神色微凝,道:“真就甘心了?”
自古以来,除了朱元璋时期,官员从未因为贪腐,盘剥百姓而被拿下,肯定是犯了其他的事情,顺带被清算了。
其实朱元璋时期,他也不是惩罚贪腐,大明天下都是他朱家的,只能他与藩王儿孙们享受。官员与百姓,全部是替他们卖命的仆人,拿了一个铜板,他都不能忍!
程子安闲闲道:“甘心,已经超出了我的预期,真没什么遗憾了。”
王相沉默着,看着张大牛他们忙碌,道:“回到明州府,赶得及过年吧?”
程子安道:“应该能赶上。赶不赶得上都无所谓,我回去了,对阿爹阿娘来说,天天都是过年。”
王相点头,“这倒也是。你阿爹阿娘除了见到你高兴,定也会替你担心。”
程子安说是,“爹娘肯定会有想法,毕竟是被贬谪了嘛。”
王相打量着他淡然的神色,想起他赖着搬到府里来时,那时他就应当有了准备。
闹出这么大的阵仗,朝堂动荡,程子安能活着,还有官做,王相忍不住道:“你还真是走运,我以为,你这次肯定逃不脱。”
程子安笑道:“我也这么以为,后来我一想,肯定是我为人善良,菩萨保佑了。”
王相想笑,不知为何,却笑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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