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王的爱宠,他和伊塔人一样拥有携带鱼伴的权利,一些身材纤瘦的美丽人鱼率先入场,云淮看了一眼,觉得他们的尾巴颜色有点像是驾驶飞舰路过的那些瑰丽星球。
伽修的私心设定无处不在,凯瑟和鱼伴几乎是第二星系的色系浓缩。
他将这样的颜色呈现在梦境之王的面前,好像这样就可以让王多看几眼自由灿烂的后花园。
云淮的眼睛安静极了,他看着这个华丽的表演场与看客们的欢呼期待,并没有被他们感染到快乐,反而有一种浓重的悲哀盘绕在心中。
他们都深陷梦中。
云淮被伊塔人保护在罗兰薇特花园,伊塔人让他感受到了一种另类的安全感,云淮喜欢这样的帝国,因此将每一个国民的信仰都看的十分重要。
他希望帝国的罗兰薇特旗帜不止在主星扬起,还能烈烈飞舞在目之所及的所有领土之上。
而蓝翡星,绝对要清醒的看到旗帜的模样。
凯瑟在其他鱼伴华丽的陪衬下从上方缓缓出现,这里的光太透太亮,以至于透明的轨道都好像消失无形。
云淮眼眸眯起,仿佛看到了一条极度漂亮的鱼身姿轻盈的空游而下。
他拥有蓝色的长发,雪白的面容,他的每一个鳞片都这么完美,就像是海中的蓝宝石一样。
太可惜了。
他只是一个梦境的假象,并成为了虚假王族的拥簇。
云淮眼中同情的颜色沉淀下来,他看向底部,那里好像有什么黑色的东西一闪而过。
是速度快到看不清的路凛安。
他与路凛安之间好像开始有了一种难言的默契,云淮十分微妙的能够感受道他那股要搞事的亢奋的情绪。
也有可能单纯是因为这件事是他吩咐的,所以路凛安才会兴奋。
要了解这个怪物在他身边的行为,全都要从“爱”这个字来出发。
云淮叹了一口气,视线中,凯瑟已经游浮在了表演场的中部。
他好像在等待着什么,眼睛看向环状楼层最高的位置,但过了安静的几分钟,那里依旧一个人都没有。
就在云淮以为他即将要开始表演的时候,凯瑟忽然往前游了几步,并朝着上方点头致礼。
云淮蓦的跟着看过去,就见那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显眼的高挑人影。
尖锐的耳朵从半长的银蓝色发丝中显露出来,他左耳位置挂着一条长长的珍珠耳饰,靠近耳垂的连接处是一朵繁盛花苞的形状。
罗兰薇特!
云淮眼眸倏的一动。
是伽修。
只有大贵族执行官可以拥有王之花的配饰,西耶那束缚长发的藤蔓也是罗兰薇特的紫色。
云淮正要上前,却又蓦地停住脚步,他忽然想起这里并不是现实,而是幽蓝梦境。
真正的伽修不知道在哪里沉睡,而眼前的伽修只是和无数伊塔国民一样,都是被困在幽蓝梦境中的梦中人!
云淮非但不能上前,他甚至还不能惊动他——在这个他已经和路凛安合谋暗杀“王”之爱宠的时刻。
看见伽修的伊塔人纷纷起身,高挑的男人并未搭理,他华丽的蓝白色长袍一直垂到脚踝的位置。
就在场内人暗暗躁动的时候,突然有什么空灵的歌声传来,云淮往更阴影处走了走,看见凯瑟已经开始了自己的表演。
人鱼拥有天生的嗓音,凯瑟只是几句哼唱,那些来观看的人们就纷纷安静了下来。
云淮听了几句,余光里,伽修正斜靠在最高处,指尖在手臂上轻轻点着拍子。
方才看向云淮的伊塔人们也纷纷收回了视线,面容上都是诡异的狂热和期待。
他们期待的看着最高处,期待着看到至高的出现。
……
云淮之前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幽蓝梦境的假王影响力会这么大。
国民们来寻求执行官伽修,是因为他们清楚知道王族已经消失,入梦之人最开始必定是清醒的,他们在这里寻找过精神安慰之后就会出梦。
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好像笃定幽蓝梦境中有真实的王族,并进来后就不再出去,而更多的伊塔人也开始踏入这个梦境陷阱。
……如果这一切的拐点都是从一只人鱼异变的歌声开始的呢?
云淮眼眸缓缓眯起,凯瑟的歌声还在继续,这是他在今年城庆的巡回第一站,而幽蓝梦境少说也存在了有十年之久。
十年之间,不论凯瑟从哪一年出现,从哪里开始巡回,都足够他配合“王”来完成对入梦者的精神操控。
这个演唱的场合正正好,他到底是不是无辜,现场杀了之后就知道结果。
暗处,云淮的步子轻轻挪动,三楼之上,伽修银灰色的瞳孔蓦地转了下来。
耳侧的华丽珍珠因为他的动作而不断晃动,但他并没有看到什么,站的太高的人,总是捕捉不到最下方的动静。
云淮并未抬头,他专注的欣赏着人鱼凯瑟的表演,在会场中歌声最高昂的时刻,一道黑色的疾影猛地出现。
路凛安的速度太快了,快到他绕在凯瑟身后捏住他脖颈的时候,周围人还在沉迷于人鱼的歌声。
但云淮并没有看到路凛安接下来的动作,因为他将幽蓝海都最厉害的人鱼表演者从透明的上半场拉入了深渊一般模糊的下半场。
黑色的巨大的尾巴在水中翻腾了一瞬,就像是什么掠食者在阴暗处即兴捕猎。
等众人再反应过来,只有暗红的血液从巨大水箱底部漫了上来。
云淮闭上眼睛呼吸起伏,看台之上,骤然爆发出一片惊恐的呼声。
每个人的脸上都充满了愤怒与震惊,“王”的爱宠就代表了“王”的在意,而爱宠被杀害,就是有人对“王”的不敬。
云淮看到他们的神色逐渐变得充满了攻击性,而三楼之上,方才在那里的伽修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
云淮迈出一步,身边的空间突然被撕开,路凛安变出双腿从裂缝中落地。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腰侧是标志性的两把长剑,他整个人高大俊美,脸颊边还有猎杀过的红色血点。
路凛安轻舔了一下,然后嫌弃道:“果然假鱼一点味儿都没有。”
云淮不置可否,更多的愤怒的视线凝聚过来,路凛安本就是被伽修锁定的入侵者,他杀了鱼还这么大摇大摆的在外面晃,几乎是愤怒看客的活靶子。
但路凛安是为他做事。
云淮抬手,扯了一把怪物的袖子,路凛安喜欢被云淮“庇护”的感觉,完全服从听话的站在他的身后。
年轻的王抬脚往外走去,路凛安站在半明半暗的光线交界处。
表演场的光透过血液变成了一种奇特的颜色,云淮站在会场底层,抬头环视了一周愤怒的人群。
他的眼神是那么平静无波,瞳孔中满是高贵的罗兰薇特的颜色,在这样的颜色中所有的虚假都显得可笑,看客的愤怒更像是一出荒诞的闹剧。
不知道从哪一秒开始,人群逐渐安静下来。
失去了歌声迷惑,他们的狂热情绪似乎又沉寂了下来,就连愤怒都消失的很快。
……凯瑟的功劳果然不小。
但云淮还没有看见想看见的东西,就在他以为今晚这一趟要白干的时候,突然听到了什么脚步落地的声音。
在凯瑟死亡血液的倒影中,有一个人影缓缓出现。
他穿着一身白色的华服,脸上戴着一面银色的面具,他的身高比云淮还要多一点,身形倒是差不多的清瘦。
一个贪图享乐并沉溺浮华的“王”,最大的能力在于他拥有迷失在这里的国民的拥簇,而失去国民的保护,他本身只是个最普通的虚假集合体。
人群的视线看向上方,又看向下方,就连围绕在“王”身边一起出现的人都面面相觑脑海迷蒙。
“王”的视线也落了下来,云淮看不到他的眼睛,因为他所有的五官都被蒙蔽在面具之后。
云淮忽然有点好奇,伽修梦中的王会是什么模样。
他回头,路凛安就在身后很近的位置,云淮顺手抽了一把他的佩剑,压着眼眸朝三层猛地掷去。
十年梦境牢不可破,国民们已经不知道在这里迷失了多久,他们从没有见过云淮,只见过被当做替身的虚假王族。
他们因为云淮的动作惊慌失措,尖叫呐喊,脸上出现了比凯瑟死亡还要震撼恐怖的表情。
他们本该飞扑上去,为“王”抵挡住一切攻击,但他们却莫名滞在原地,只有眼神看着“王”的方向。
国民们好奇过千万次,他们的“王”究竟是什么模样,为什么从来都不能示于人前,或许……或许他们即将就会看到!
路凛安的剑不知道用什么材质做成,云淮只觉得那剑刃古朴又凶恶,高高在上的“王”后退了一步,他没有任何声音和表情,好像在等着什么来救援。
但云淮站在这里,他什么都没有等到。
路凛安的剑尖划过“王”的面具,华丽的面具一分为二掉落下来,云淮眼眸微动,看见了一张没有五官的面容。
一个纯粹的,不加掩饰的,一眼辨认的懦弱又虚伪的假人。
空气中死一般的寂静开始蔓延,所有人视线中的情绪全部定格。
路凛安在云淮耳边低笑了一声添油加醋道:“这哪里比得上你,伽修是个不会捏人的手残吧。”
但就是这么个残次品,却成为了束缚无数人的存在,就算他脆弱的是路边的野草,这根野草也只有真正的王能够摘除。
周围所有人的身影都开始模糊摇晃,包括巨大的仿佛永远都不会塌陷的表演建筑。
整个幽蓝海都都随着云淮的动作开始觉醒,无数人站在夜间热闹的街上,脸上表情陷入了苍白的迷茫。
他们是谁,他们在哪,他们在干什么?
脑海中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遗忘,他们也想不起来,只觉得头痛欲裂,有一种世界即将坠落崩塌的滞空感。
路凛安走过去站在云淮身边,年轻的伊塔王缓缓抬起手指,指尖的细丝迅速蔓延,它们不断变幻庞大,最终变成了强大的海浪锯齿的模样。
他站在人群的最低处,却依旧是世界的主宰者。
锯齿张开大口,用能够吞噬所有的气势瞬间吞噬了高处的无脸人。
路凛安长这么大心底第一次升起对危险的悚然,他缓缓看向云淮,就见少年轻描淡写的收回吞噬力量,在崩塌的世界中对他道:“虚假的东西永远不堪一击,只是国民失去了王族踪迹太久,以至于自欺欺人,悲哀到最终将一个没意思的假人当做真王去信仰。”
路凛安嗯了一声:“梦要醒了。”
云淮:“早该醒了。”
异族怪物看着年轻的王:“但他们可能会陷入另一场美梦也说不定。”
云淮疑惑的嗯了一声,身影开始变得虚幻漂浮。
真实的王会拯救每一个深陷信仰的国民,他无比强大,会使帝国的旗帜重新扬起,而不会只迷恋于奢靡颓废的人鱼表演,让国民在畸形审美中失去战斗自保的能力。
等这里的人再抬头,看见的就不再是一个没有五官的假人,而是活过来的会微笑的圣坛雕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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