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靥上辈子加这辈子, 总共也没接触过几个男子,所以心爱的人生气了要怎么哄,她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那个——义兄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你跟许虞候一样大,他看起来比你老多了。”她着急着解释, 双手捧在胸前, 是抱歉的姿势, “义兄英俊潇洒玉树临风, 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年轻好多,真的!”
“皮囊而已,内里还是老鸭汤。”他眼睛都不眨, 语气淡漠。
李靥马屁拍在了马腿上, 猛摇头:“没有没有, 老鸭汤什么都是我胡说的, 义兄千万别往心里去!”
她干脆厚着脸皮俯下身,把脑袋硬塞进尚辰与卷宗之间,想要看清他究竟什么表情。
四周异常安静,浅浅的呼吸近距离交织在一起,小姑娘动作来得突然, 鼻尖蹭上了尚辰的下颌,他不闪不避, 握着笔的手却停了下来,任由笔尖在纸上洇出墨色, 如天空淡淡的黑云。
“义兄,别生气了,原谅我好不好?”明亮眸子望过来,热热的气息喷洒在他脖颈处,有些痒。
尚辰的喉结微微上下,面色还是沉稳:“我没有生气。”
这么明显的口是心非,李靥只觉得怎么看怎么可爱,青葱一样的手指点上他眉间:“骗人,这里都写川字了。”
她手指微凉,点在眉宇间轻轻柔柔的触感就像小猫的爪子,软哒哒的,挠得人心底发痒。
少卿大人坐直了身体,缓缓靠向椅背,将那支昂贵的宣城紫毫勾在修长的指节间,定定望过来。
他薄唇微微抿着,好看的丹凤眼眸色深沉,酝着意味不明的情绪,曾朗朗如天上明月的男子,此刻有了不同的模样。
是在如玉君子,端方守礼之外,藏也藏不住的成熟男子的情动。
小姑娘一脚踏进了禁忌之地却浑然不觉,小手随着他的动作而动作,依然软软覆在他眉间,见他这么严肃地看自己,好像更生气的样子,干脆心一横,探身过来,隔着手指在他眉间印下一个浅浅的吻。
“这样,还生气吗?”
尚辰红了耳朵,抬手将她的手拉下来,握住,不说话。
这动作带来的暗示不言而喻,李靥脸红的不像样,重又将嘴巴贴向他眉间,没有任何阻隔的,蜻蜓点水的一个吻:“还、还生气吗?”
她一味只顾着哄,认真专注,好像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这样做会引来什么后果,直到被拉了一把跌坐在他腿上,才小小地呀了一声。
尚辰温热的掌心轻扣住她后脑,将还来不及反应的小姑娘整个人搂入怀中,修长手指在她发间缓缓滑动,带着温柔且酥麻的触感,像一张绵密的情网,丝丝缕缕,蔓延铺开,将两人包裹其中。
互通心意后的男女,很多本能反应是无法克制的,李靥就很坦诚,会不自觉地想要拥抱他,嗅着他的气息汲取能量,会说想他,会大方地流露对他的依赖和眷恋。
而尚辰一直是被动的一方,至多就是在小姑娘扑过来的时候接住她,又或者在某些水到渠成的时刻拉拉她的手。
不是不想,更不是不喜欢,他藏在心底十几年才汹涌而出的爱意,无时无刻不在叫嚣着亲密些,再亲密些,但克己守礼是他刻在骨子里的教养,有些事情纵然想了千百遍,不能做还是不能做。
所以他只是低了头,拨拨小姑娘额前乱发,然后轻轻的,依样在她眉间落下温柔一吻:“我不生气,只是害怕,你我之间没有什么不可逾越,除了年龄。”
“我终归比你大了七岁,怕被嫌弃。”
李靥第一次被他亲,整个人都红起来,一双眼睛水润迷离:“义兄是最好的,我只喜欢义兄。”
“我也只喜欢靥儿。”他满足地抱着心爱的人,忍不住又亲了下,“所以靥儿今日来找我,究竟为了何事?”
“嗯——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中午小王爷请吃饭,说有个同窗失踪了,想拜托我们找一找。”
“拜托你?”
“嘿嘿,我这不是想让他专心读书嘛,毕竟他是你的表弟,又是哥哥的学生。”李靥侧身坐在他腿上,倚在他怀里,心虚地抠他官服上的刺绣,“所以打算帮帮他。。”
“如何帮?”
“小王爷说,他的同窗失踪前有些异常,说是找了教书先生的差事,但给的酬劳却远远大于普通教书先生,而且同寝室的人之前还听到他在学唱《黄鹤楼》,还有还有,小王爷在这个人的书箱里找到了郡主府的腰牌。“
尚辰噙着笑,听小姑娘东一句西一句说着,边听边点头:“郡主府?”
“对啊,郡主府,是不是跟我之前讲的牡丹园闹妖怪的事联系上了?”
“嗯,还真是环环相扣。”他温柔应着,去抓她一直乱抠的手——再抠下去,怕是要交给绣娘补绣了。
“所以靥儿打算怎么办?”
“郡主府闹妖怪的事是媚儿告诉我的,我去问过了,她说消息是从南风馆传出来的。”李靥手被他握着,抬眸,硬着头皮谄媚地笑,“若晚上无事,咱去南风馆吃饭呗?”
***
南风馆有两大名菜,一个是美男,另一个是糖醋小排。
为了防止小姑娘心血来潮吃第一道菜,尚辰亲自陪她来吃了第二道。
“这糖醋小排酸甜咸味搭配得恰到好处,初入口时酸爽开胃,咀嚼后又有回甘。肉质软硬适中,有嚼劲又不塞牙,唔唔唔居然还加了话梅。”
南风馆包厢里,李靥扮成个小书生,与少卿大人相对而坐,边吃边评论,“义兄多吃些,这是我在京城吃过最好吃的糖醋小排了。”
侍奉的小倌被赶到了门口,心中迷茫,两位客人一个俊朗矜贵,一个俊俏灵动,来了半个多时辰了只顾埋头吃饭,这是把南风馆当饭馆子了?
再看一会儿,那位高个子的客人应当是吃饱了,正拿方丝帕给小书生擦嘴,还时不时喂口茶,小倌顿时心下了然,怪不得俩人刚刚进来时候目不斜视的,原来是一对。
李靥吃饱了,在盘子里夹了个话梅含着玩:“义兄,咱办正事儿吗?”
尚辰仔细给她把脸擦干净,又拿过手来擦,点头:“好。”
其实他也不知道小姑娘想要做什么,但好好跟着她就对了。
“那咱把媚儿说的那个人叫来问问?”
“好。”
“媚儿说,告诉她郡主府闹妖怪的人是这里的仆役,是个麻子脸,所以叫小麻子。”李靥捂着嘴坏笑,“我能说你喜欢脸上有麻子的吗?这样就能找到他了。”
少卿大人默了默,招手喊过门口小倌,掏银子:“把小麻子叫来。”
小倌喜出望外,又有点不确定:“后厨买菜那个小麻子?”
“你们这里几个小麻子?”
“就、就他一个。”
于是尚辰把银子给他:“叫来。”
“好来,奴马上去给您喊!”
打发走了小倌,尚辰又端起茶盏,老神在在地喝了两口,悠然开口:“我不喜欢有麻子的。”
“哈,哈哈,原来还能这样啊。”李靥也端起茶盏,尴尬地干笑两声,“还是义兄聪明。”
小倌很快就回来了,带来个麻子脸的小仆役,年纪也就十四五,因着不知为何突然被叫来,所以神色看起来有些紧张。
“去门口守着,不要让任何人进来。”尚辰又拿出一锭银子给小倌,同时也没忽略掉小麻子瞅着银子放光的眼神。
小倌拿了银子去守门,这边小麻子看看喝茶的两位,咽咽口水,行礼:“见过两位贵人。”
“不要紧张,叫你来是想问几个问题,据实回答即可。”
“什、什么问题?”
“是关于郡主府牡丹园闹妖怪的。”李靥接过话题,“是你说的吧?”
“这——”小麻子不承认也不否认,眼睛滴溜溜乱转。
尚辰见状,慢条斯理插了一句:“你只需照实说,说好了有赏。”
小麻子想想刚才他给小倌的那一大锭银子,心里动摇:“我要是说了,你们可别出卖我。”
“放心,不会有第四个人知道。”
“那、那我说!”小麻子心一横,点头道,“是我说的。”
“你又是听谁说的?”
“不用听谁说,这事儿南风馆里谁不知道?只是不敢拿到明里议论罢了。”
“什么意思?”
小麻子终是小孩子心性,见眼前这个俊俏小书生瞪着个大眼睛好奇,忍不住卖弄:“据说南风馆在郡主府丢了好几个小倌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
“丢了好几个?”李靥瞪大眼睛,“在郡主府丢的?为何不报官啊?”
“报官?是报开封府还是大理寺啊?人在郡主府里丢的,哪个官会为了几个男倌去搜郡主府啊!”
“可、可也不能就这么丢了呀!”
“肯定不能白丢啊。”小麻子不屑地冷笑一声,“给封口费呗,郡主府银子给的足足的,南风馆自然不声张,只是连着几个有去无回,再也无人敢去,这才消停了。”
“我还听说如今郡主找不到合适的小倌,又盯上良家男子了,小书生你这模样勾人拿魂的,可莫要别骗了去!”
第106章 牡丹(六)
谷雨过了不久就是立夏, 李靥一大早把自己的竹躺椅找出来,喊着小雨擦了好几遍,这会儿躺在树荫下摇着蒲扇, 舒服得直叹气。
“小雨呀, 冰鉴里的杨梅给我洗一盘来!”她手里大蒲扇挥来挥去,“孙嫲嫲,我躺在这里有些冷,要盖被。”
孙嫲嫲被她气得叉着腰,又忍不住笑:“我的娘子啊, 今日才立夏, 实打实的入夏头一天, 天儿还没开始热呢你就又是竹椅又是蒲扇的, 还吃冰鉴里的杨梅,能不冷吗?”
“不管,我要避暑, 我要盖被。”李靥竹椅上翻个身, 耍赖。
“行行行小祖宗, 孙嫲嫲去给你拿被。”孙嫲嫲嘴上叨叨着, 却是笑得一脸慈祥,李靥对她而言就跟亲女儿一样,自从跟赵家定了亲,这几年眼瞧着人是越来越沉闷,整日郁郁寡欢的, 她也是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好在郎君当机立断, 娘子这才恢复了往日活泼开朗的样子。
所以说还得看人,同样是提亲, 人家尚少卿啥要求也没有不说,还换着花样地哄娘子高兴,这不才刚入夏,尚府的第一批新鲜杨梅就快马加鞭送了来,把小姑娘吃得眉开眼笑。
若是一切顺利,八月份娘子就会出嫁,成为尚家的长孙媳,未来的主母,到时自己跟郎君好好说说,陪着娘子一起嫁过去,还跟现在这样照顾她。
孙嫲嫲想着,转身去屋里拿被子,正碰见李栀打前院进来,停下行礼道:“郎君来了。”
李栀还没进院子就听见自己妹妹在里面吆五喝六的,笑问:“孙嫲嫲去拿被子?”
孙嫲嫲也笑:“是啊,这才刚立夏,人就跑树荫底下乘凉去了。”
“去吧,拿那床御赐的百草被,驱虫避暑,树下虫子多,别咬着了。”
“好。”
李靥躺在竹椅上摇着蒲扇,听哥哥跟孙嫲嫲就站在不远处讨论给自己拿什么被子,乐得小梨涡深深的,前世之事恍若一梦,她到现在也分不清是真是假,但真也好假也罢,终是都摆脱了。
如今天高云阔,与至亲之人相伴,与至爱之人相随,夫复何求。
“哥哥怎的回来这么早?”她招呼哥哥坐下,把小雨刚端来的杨梅推过去,“吃杨梅。”
“今日立夏,所以只上了半日便散值了。”李栀坐在一旁小板凳上,拈起一颗杨梅放进嘴里,点头:“嗯,这杨梅入口生津,倒比往年吃的都新鲜。”
“这是义兄专程叫人八百里加急送来的,自然新鲜。”她蒲扇掩住嘴,笑得春风得意。
杨梅太凉,李栀只吃了两颗便不吃了,他虽病愈,体质还是偏寒,吃不得寒凉食物,司空说这是因为病了太久伤及根本,是没有办法的事,只能慢慢调理。
“怎的还叫义兄?该改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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