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格,今天宫里可没送信过来。”
看着格格露出了惊诧的表情, 墨竹才调皮一笑:“不过昨晚皇上抱着格格下楼后,又去三楼的书房待了好一会儿,格格不妨亲自去书房找找?”
青璃走出内间敲了敲墨竹的额头:“没大没小,罚你被捏脸十下, 等本格格忙完了亲自给你‘用刑’。”
墨竹配合着露出惊恐的可怜样, 果然逗得青璃开怀一笑后轻快地上楼了。
推开书房的两扇雕花门, 青璃就看到了摆在书案上, 被白玉貔貅镇纸压着的画卷。
秋千床上,妩媚动人的女子嘴角勾着坏笑势在必得地看着压在身下的男子,男子英俊清朗的面容上满是羞赧,眼里也堆满惊慌失措。
画卷不着一色,仅用墨笔勾勒,黑白分明却又栩栩如生。
青璃只看了一眼,露在外面欺霜赛雪的肌肤便染上层层红霞,手忙脚乱地卷起画卷扔在一旁。嘴里也一个劲儿地嘟囔着康熙帝“罔顾事实”、“睁眼说瞎话”、“污蔑自己”。
青璃看着画篓里的画卷不太放心,又拿出带锁的黄花梨木盒子,把画卷放进去锁好,再把钥匙放进自己随身的荷包里,最后紧了紧荷包的挂绳,这才放下心来。
青璃打开桌案下放信纸的抽屉,打算写信把“肆意扭曲事实、编造谣言”的康熙帝好好骂一顿,结果发现了抽屉里的信封。
抽出里面的信笺,竟然是一纸契约。
“甲方于十七年八月十五晚,酒后乱性,轻薄乙方,犯下大错。念在甲方态度诚恳,积极认错,乙方宽宏大量,愿意和谈。
双方达成约定,甲方承诺嫁于乙方,并为乙方生下两双儿女。
一式两份,甲乙双方各执其一。
甲方:钮祜禄·青璃
乙方:爱新觉罗·玄烨”
署名处竟然还留有指印!
青璃拿出印泥,在空白信纸上落下右手大拇指的拓印,来回对比,却不得不承认,跟甲方的指印分毫不差。
青璃狠狠扔下契约,踩了两脚尤未解气。
两双儿女,你自己生吧!
于是这天康熙帝下朝后收到的回信上只有短短一句:“蒙骗意识不清醒的小姑娘,真是个老不修!”
后面还跟着个吐舌头翻白眼的鬼脸小人儿。
康熙帝气笑了,朕今年虚岁才二十五,身强体壮、春秋鼎盛,你昨晚还叫朕小哥哥呢!
却又拿口无遮拦的小阿璃毫无办法,只好在心里补充到:“等大婚后,朕让你好好见识见识朕的龙精虎猛。”
心里想得再美,康熙帝回信时也得老老实实、低三下四地道歉。
即使日日请罪,康熙帝也连续收到三封只有“已阅”两字的回信后,才又等来小阿璃可爱的俏皮话。
日子就这么又过去四个月,转眼就到了腊月十八。
这期间发生了两件大事:皇五子出生和大胜三藩。
乌雅贵人腹中的孩子是个慢性子,面对“出生”这种人生大事照样稳重,硬生生在额娘的肚子里稳稳住了十一个多月,才不紧不慢地选在十月三十日出来。
那天一早,康熙帝下朝后就赶去了畅春园,直到酉时回宫才得知此事,知道自己的“好大儿胤禛”落地了,康熙帝来不及歇脚就直奔永和宫。
去暖阁看了看躺在小床上乖乖睡觉的小阿哥,摸了摸他肥嘟嘟、红彤彤的脸蛋肉,康熙帝惊叹:
“在他额娘肚子里的十一个月一点也没白呆啊,这分量远超他的兄弟姐妹吧!”
一旁的奶嬷嬷满脸喜色:“回皇上的话,五阿哥出生时足有八斤六两呢!”
贴心的梁总管笑着补充:“主子爷,五阿哥出世前,出生时最重的大阿哥也只有七斤八两呢!”
康熙帝扯下自己腰间的双龙戏珠纹白玉,放在他的小枕头旁,心里暗笑:“四爷如今变小五了,朕这个做阿玛的给你些补偿吧。”
最后掖了掖小五的背角,康熙帝又匆匆回了乾清宫。
当天夜里,听闻此事的乌雅贵人又喜又忧。
喜的是皇上看起来很喜欢小五,其他阿哥们出生时可没听说得过皇上的贴身玉佩。
忧的自然是皇上对自己的忽视,问都没问过小五的额娘一句,赏赐也都是按照贵人产子的定例来,更没有给自己升位分的心思。
乌雅贵人抱着胖乎乎的儿子,亲了亲他光滑细嫩的小手:“罢了罢了,我还有小五。宜嫔和佟妃之前如何风光又如何,膝下无子,没个盼头。”
想着自己的贵人之位也是靠青璃格格请封的,能平安诞下小五也多亏青璃格格帮衬,乌雅贵人不禁叹息:“指望皇上,还不如等青璃格格入宫后好好伺候她呢!”
乌雅贵人是个行动力很强的女人,想到就立即去做,乌雅贵人唤来自己的贴身宫女满春。
“你开了库房,挑上两匹最好的料子,等本小主出了月子就开始给青璃格格绣几件花样子赏完。”
宫里的日子自皇上不再翻牌子起就变得平淡无波,除了皇五子的洗三、满月热闹了两次,其他时候妃嫔们都安安静静的,至于平静的湖面下有没有乱流,这就无人知晓了。
可朝堂上的暗潮汹涌却是从未停止过的,不过今年因为有三藩叛乱这个大浪头,其余的细流也都是些小打小闹,不值一提。
自闰三月初二,康熙帝“预知”祖泽清第二次叛清后,朝廷的大军在战场上就好像如有神助,每每料敌于先,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康熙帝更是连连提拔了好几位名声不怎么出众的汉将,这些汉将上了战场却屡战屡胜,一步步瓦解了叛军的攻势,将叛军包围在了云南。
围攻昆明的大决战中,康熙帝之前慧眼识珠的几位将军更是发挥出了重要的作用,才能在十七年十二月初就彻底解决了三藩,逼得吴世璠势穷自杀,余众出降。
这九个月来,康熙帝依托于《圣祖本纪》上的信息,给文武百官留下了一个料事如神、文武双全、深不可测的帝王形象,也通过连连取胜的战场局势,进一步收拢政治权利,已然是大权在握,一言定乾坤了。
平定三藩的康熙帝却没有那么高兴,也不耐烦听这些陈词滥调、夸张太过的歌功颂德,只在收到消息的那一天又来了畅春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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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璃自入冬后就习惯每日早上用一盏燕窝粥,缓解干燥的肌肤。
腊月十八这天,青璃用完燕窝粥,就传来畅春园的管事太监王三全:“王公公,云涯馆后方的梅林今天要辛苦你带着他们好好收拾收拾。”
一到冬天,青璃就整日待在云涯馆懒得动弹,王三全也只在刚入冬的时候把梅林的路填平整、院墙也修葺了一番,更精细的打扫工作只等着青璃什么时候打算去了,当天再扫雪清理。
王安全连声应是:“奴才这就去,一定在今天格格去梅林前收拾妥当。”
等王三全离开后,墨竹好奇问道:“格格不是一向崇尚冬眠式过冬吗?今日这么冷,格格怎么愿意出门?”
青璃浅浅一笑:“因为今日有贵客要来呀!”
想到畅春园除了皇上其它人也没法子进来,墨竹掰了掰手指头:“可是皇上十四那天才来过呢,算算估计要月底再来。”
青璃信心十足:“去年今天我在宫里的梅园碰见了皇上,他定不会忘。”
墨竹看着主子脸上突然甜起来的笑容,只觉得肚子好撑啊。
青璃又让小花生带着几个小太监去采摘了新鲜的梅花,送去小厨房点名让杜公公和李公公再做一次“梅花馔”,不忘强调“要跟去年一模一样才好“。
杜、李二人是坤宁宫小厨房的管事和掌厨,青璃离宫后他们二人刚开始也只能留守坤宁宫,毕竟青璃在宫里的膳食一向走的御膳房,康熙帝也就没动坤宁宫厨房的奴才,只从御膳房调了几个厨子来畅春园给青璃使唤。
直到今年十月初,听梁九功提起梅园的早梅开了,康熙帝前去赏梅时想到去年阿璃给自己送的梅花馔,才吩咐梁九功:“去年做梅花馔的两个奴才,送去畅春园吧。”
青璃自然知道康熙帝送人过来的意思,不过是希望等他来畅春园时自己能再陪他重温去年的梅花馔。
可折腾人的小阿璃怎么会就这么简单地让康熙帝如愿呢?
于是从十月到十二月,康熙帝来了畅春园五次,不管怎么暗示明示,青璃也绝不松口。
想起去年今天在梅园时看到的限定版“红皇帝”,青璃没忍住乐了,康熙帝那个时候真的有点傻乎乎的,还来什么“偶遇”、“同色衣衫”、“情侣配饰”。
青璃想到这儿就让墨竹把自己去年今日穿的那一套找出来,今天就来个深度还原吧。
等康熙帝迈进云涯馆时,就看到了身着朵朵腊梅绽放于上的嫣红色旗服的阿璃。
再看看阿璃头上熟悉的银镀金点翠穿珠步摇和手腕上的茜素红玉钏,康熙帝装模作样地行了个拱手礼。
“敢问这位仙子,小生去年今日可是也有幸见过您的仙姿玉容?”
青璃被夸得高兴极了:“本仙子去年下凡游玩,确实见到过一个满身红彤彤的男子,与你的模样也一般无二,可你今日怎么换上了石青色的竹纹常服?”
【我还有点怀念去年的“红皇帝”呢,傻乎乎的甚是可爱。】
康熙帝已经能很是熟练地对青璃的心声视而不见——就算它闪闪发光,很有存在感,但只要是说朕坏话,朕就看不见。
“自是因为去年的一身红衣,没能引得仙子驻足回眸,小生今日才换了打扮,期待仙子能被小生吸引,停留在这凡间,嫁于小生,生儿育女,共享这红尘妙事,岂不美哉!”
青璃被康熙帝调笑的眼神看得羞恼不已,抢过墨竹手里捧着的火狐皮斗篷,就朝康熙帝身上扔去。
【老不修,老不修,老不修!】
【厚脸皮,厚脸皮,厚脸皮!】
【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康熙帝继续忽视——就算你在心里默念一百遍,只要不是好话,朕就都不知道呢!
火狐皮斗篷有点重,青璃的那二两力气使出来,与她所设想的重重砸在康熙帝身上的情景差别太大,只见斗篷在空中勉力飞了两步就直直往下坠,幸好康熙帝长臂一伸拎了起来,斗篷才幸免于难,没沾染上灰尘。
康熙帝拎起斗篷就披到了青璃的身上,还亲手替她穿好,连声哄道:“朕猜聪明的小阿璃一定是早就料到朕今日会来,贴心的小阿璃早就穿戴好等着朕来一同赏梅了对吗?”
康熙帝牵起青璃的手:“朕真开心,但朕却让小阿璃不高兴了,就罚朕今日给青璃格格折花端茶,布膳捶背如何?”
青璃也没真生气,就是看康熙帝最近的脸皮越来越厚,说话也荤素不忌,没个皇帝的样子,才故意吓吓他。
如果说紫禁城的梅园是规整有序,精致雅趣,畅春园的梅林就是肆意生长、野趣横生。
高矮不一的梅树东边一棵、西边一枝,就连梅林的小径也横七竖八,没个规律。
皇家园林自然没有这么杂乱无章的,这片梅林估摸着也是近百年没人修剪,才依着自己的心情野蛮生长了。
不过对于有情饮水饱的康熙帝和不拘小节的青璃来说,这样的梅林倒也别具一格、让人眼前一亮。
特别是有几株低矮的梅树,青璃不用垫脚也能摘到盛开的花枝。
调皮的小阿璃手痒痒,趁着康熙帝没注意的时候,偷偷拨动了他头上的梅枝。
梅枝上的雪水兜头淋在了康熙帝的颈窝里,把康熙帝冻了个激灵。
看着跑远的小阿璃,听着她清脆的笑声传来,康熙帝歪过头摇了摇,决定今日要让越来越调皮的小阿璃好好长长记性。
康熙帝阻止拿着帕子打算上前的梁九功,长腿迈出,不一会儿就抓住短腿小阿璃,扯了扯嘴角。
看着康熙帝脸上肆意的坏笑,青璃终于知道害怕了,识相的青璃连忙甜言蜜语:“皇上你最好了,最大度了,最疼我了,最……”
担心再听下去自己就不忍下手了,康熙帝果断禁锢住青璃,把他因为折梅枝变得冷冰冰的右手塞到了青璃的紫貂围脖里,贴了贴她温润暖和的玉颈。
青璃被冻得连连打颤,使劲挣扎着求饶:“我错了,错了,再不敢了呜呜呜……”
终于治住了小阿璃的康熙帝,看着她这个样子却又心疼不已,帮她重新紧了紧紫貂围脖,拥着青璃回了云涯馆。
毕竟刚刚两人玩闹一通都受了点寒,还是得回去换身衣裳、喝盏姜汤才能放心。
青璃一路上都没说话,回到云涯馆就挣开康熙帝的怀抱,换好衣服也躲在内间不肯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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