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节的灯饰未拆,如星云闪烁在彩虹大道的上方,罗织成璀璨的网。简牧晚如缚在地,一动不动。
蒋也看向右边,“吃晚饭了吗?”
她没有说话。
歌曲播到副歌,循环着念“Love,Love,Love……”她敏锐地捕捉到这个单词,一遍又一遍,脑海里也全是这愚蠢的四个字母。
谈恋爱,不是一件稀奇的事。即便她没有经历,朋友们也大多有至少一段情感故事,并且都向她哭诉过、痛斥过,只因为她的嘴严,也经常提出批判性的结论,可以满足她们被伤透后,急需同仇敌忾的心。
简牧晚向来对她们的对象嗤之以鼻。
不够高大、不够英俊,灰头土脸,成天只知道游戏或者泡吧,与她们站在一起,比癞蛤蟆还恶心。
她不理解,这样的男人,怎么可以让她们丧失理智、神魂颠倒——甚至能够容忍地张开嘴,表情甜蜜地接吻。
蒋也比他们好一些。
至少她在批判时,不会攻击外貌;但除此以外,通身缺点,有大段可以诟病的空间。
然而,因为脑内不断循环的四个字母,现在的她说不出任何。
她不能承认他的好,同样不能承认他的差;她不能接受自己开始亲近这样一个人,也不能否定自己的真实感受。
她好像一个怪胎。有两个脑袋,两种思想。
她沉默地走进右边的餐厅,侍应生问几个人,蒋也在后面答两位。
一个最普通的偶数字,都让她有些烦躁。这意味他们在餐厅里被绑定成了一对,她并不排斥。
可是,她闷闷地想,她应该排斥。
心事压住胃袋,她没有胃口,点了一碗番茄蔬菜浓汤作罢。
看向窗外,斜后方是哈尔格林姆教堂,管风琴制式,在夜色里,像一尊巍峨沉默的墓碑。
蒋也问:“下午去哪里玩了?”
“附近转了转。”她转回头,视线停在迭成三角的黑色餐巾上,“找我干什么?”
他理所当然地说:“找你玩啊。”
“我没同意。”
“所以,我自己来了。”他的袖口在桌沿蹭了一下,像是耸了耸肩,话里藏着微末的得意,“没想到,还是遇见了。”
简牧晚抿起嘴角,“狗皮膏药。”
“嘿,你就这样说朋友的?”
牛小排和蔬菜汤一齐端上桌,番茄浓汤像俄式罗宋汤,细碎的牛肉粒与脆爽的芹菜末,盛在酸辣口的热汤里,喝一勺,胃和身体一起暖起来,心事松快些。
蒋也:“你的学长呢?”
“不知道。”她低着头,专注喝汤。
蒋也不再追问,气氛缄默下来。一顿饭,在刀叉与隔壁的欢笑声里度过。
餐后酒是气泡香槟,端上来的时候,简牧晚看了一眼瓶身,八度。淡金色的酒液,注入细长颈的玻璃杯里,噼里啪啦,涌起躁动的气泡。
他们的视线终于有了交汇,在杯子里。
蒋也试探性地询问:“吵架了?”
“什么?”她皱起眉。
蒋也:“如果是我,不会把女孩一个人丢在异国,天黑也不闻不问。”
她怔了一下。
离开到现在,五个小时,冯时序的确没有找过她。
她心里明白,已经把他踢到出局的边缘。可是,这条事实不能够由别人揭穿,尤其是蒋也。
她辩解:“他有自己的事。”她突然尖锐地反问,“你没有自己的事要做吗?”
“有啊,”他散漫地勾起眼角,“找你。”
一拳打在棉花上,简牧晚向他抱以一对白眼,不想再说。挎上包,提着酒杯,换到二楼的露台。天气冷,那里没有人,适合独自捋清思绪。
在冯时序的身上浪费了太多时间,像投资一支股票,沉默成本不断迭高,她已经被套牢,不愿意就此松手。
况且,他的朋友、学校同学、合作同伴,都知道他们关系匪浅,如果她没有取得最终的成果,丢脸的只会是她。
简牧晚举起手机,看向与冯时序的对话框。对话停留在早上,他问她起床没有,出来吃早饭。
“如果我来表白……”
她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动,无意识地嘟囔正在考虑的方案。
“为什么是你来?”
蒋也的声音冷不丁响在身后。
她吓了一跳,酒杯险些摔倒。
细秀的眉毛竖起,正要骂他,却对上蒋也沉静的目光,几个字,不声不响地噎在喉底。
他坐在对面:“他不够喜欢你。”
“你又知道了,”她不耐烦,“你懂什么?”
“如果喜欢,他怎么能忍住不说?”他斜倚在围栏上,冰凉,更让人清醒。他轻缓地吐出一口气,“要是我,我要世界各地拉横幅,上面就写——‘我喜欢你’。”
四个字,让她无故地慌张一下,心跳骤然拔速。
很快,她反应过来,这只是一个比方。
她撇了撇嘴:“土死了,学长才不会这样。再说,这怎么知道是说给谁听的?”
他看着她,仿佛正是对她说:“她心里会知道。”
她拧起眉,没有移开对视的目光,较劲似地反问:“你怎么知道她知道?”
蒋也轻轻地叹了口气。
漆黑的眼底,映着悬在街道头顶的星云,璀璨明亮,让她心悸的亮。
心脏有预兆地开始砰砰作响,呼吸不自主地屏住。
椅子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刺耳声,他靠近她,膝盖轻碰,声音平静:“因为,眼睛是用来看的,嘴是用来说的。”
“我会问她,简牧晚,你知不知我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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