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只要跟她在同一座城中,离她近一点,陛下便知足。
季明雪活了这么久,没体会过情爱,但是他体会到了情爱的痛。
他的大腿内侧现在都在隐隐作痛,晚上睡觉只能趴着。
傅归宜冷哼了声,眼睛死死盯着对岸,暗道若是裴璟敢有逾矩的行为,他一定马上冲过去。
日薄西山,周围的温度渐渐变凉,秋风扫过,傅归荑忍不住打了个觳觫。
“不早了,”裴璟道:“回去罢。”
傅归荑看着两人鱼篓里明显的差距,不经意地把它们推到裴璟眼前。
“陛下承让。”
裴璟笑得没什么温度:“你赢了,想要我答应你什么要求?”
若是傅归荑真提出不再见他,那从今往后他再也不现身便是。
傅归荑道:“我想要陛下答应我,平安凯旋。”
裴璟眼睫一颤,倏地看向她,怔怔道:“平安凯旋?”
傅归荑自顾自收拾东西,“您明日要离开苍云九州去沿海抵御海寇,我提出这个要求是很难吗?”
“我只是没想到,会是这个。”
裴璟的情绪从冰川谷底一下飞入云端,飘忽得他身形不稳,略微往后退了一步。
“我还以为,你会希望我死,毕竟我对你……”
“陛下慎言。”傅归荑收好东西拍拍手,直起身看着裴璟:“您是位好君主,我是万千普通臣民的一员。臣民不会希望君主出事,只希望他能给天下带来福祉。”
傅归荑话里话外的意思只把他当做君,她为臣。
“那你呢?”明日便要离开,裴璟忍不住问她:“傅归荑希望裴璟死吗?”
傅归荑淡笑一声:“傅归荑,她不希望任何人死,想所有人都能好好生活。”
“包括裴璟?”
“裴璟不是人?”
傅归荑挑眉,示意裴璟回答。
“他曾经确实挺不是人的。”
傅归荑失笑道:“确实如此。”
裴璟跟着笑。
*
晚上,裴璟亲自下厨为傅归荑烤了一条鱼。
傅归宜看着点缀在上面显眼的鲜嫩绿葱段,感叹了一句:“果然是色香味俱全。”
他的音节重重停留在色字上面。
裴璟白了他一眼,眼疾手快地用筷子拦住他的筷子,示意他别碰。
眼看傅归宜又要找事,季明雪忙不迭拿了只鸡腿堵住他的嘴,“这个好吃,王爷多吃点。”
傅归宜冷冷刮他一眼,放弃吃烤鱼。
季明雪松了口气,余光看见裴璟递给他一个赞许的眼神,心里止不住地激动。
这顿饭,一人管一个。
裴璟顾着傅归荑,挑刺,倒酒,无不贴心。
季明雪牢牢看住傅归宜,不许他扰人好事,拼酒,叙旧,谈感情,无所不用其极。
勉强算宾主尽欢。
临走告别前,裴璟道:“明日不用送。”
傅归宜冷笑:“谁要送你。”
傅归荑点头嗯了一声。
裴璟与季明雪告辞。
翌日清晨天还没亮,周围被一层黑雾笼罩,只能隐隐约约看清前方五丈以内的路。
裴璟穿上银甲,纵身上马。
临走前,他往镇南王府傅归荑的院子里看了一眼,握住缰绳,驱马前行。
季明雪及一众追云骑跟在后面。
街道上响起奔雷般的蹄蹄马声,银甲犹如一把霜刃,劈开黑暗。
昨夜他们早已跟傅归宜打过招呼,城门会提前打开。
但见有两人立于城墙脚下,身形隐在夜幕里,唯有一盏明灯悬在空中。
裴璟停在两人身侧,并未下马。
“不是说过不用送了?”他的锐利的目光穿透黑暗,直直落在傅归荑脸上,倏地又变得柔软,带着三分惊喜,七分担忧。
她是起得早,还是一晚上没睡。
“南陵有习俗,送别远行之人用一碗汾酒,盼君重逢。”
傅归荑端起一碗酒递给裴璟,自己拿起一碗,一旁的傅归宜给季明雪送上。
四个人隔空举碗,一饮而尽。
裴璟喝下微凉的酒,流过喉间时却迅速窜上一簇火苗,顷刻间烧遍全身,将重逢二字烙印进胸膛。
“下次还是不要空腹喝酒。”裴璟低声嘱咐她:“好好照顾自己。”
说完,不再停留,扬鞭而去。
季明雪喊道:“王爷,傅小姐,后会有期。”
他立刻跟紧裴璟,策马相随。
等看不见那队人马,傅归荑方才收回目光,有点不确定地问:“哥哥,他们会赢的罢?”
傅归宜戏谑道:“我还没有见裴璟打仗输过,这勉强算是他为数不多的优点之一。”
傅归荑轻笑了声:“那就好。”
两人肩并肩,慢慢走回镇南王府。
*
这场战争远的持续时间比傅归荑想象的要长很多。
秋去冬来,依旧没有传来胜利的消息。
傅归荑没再去若依河钓鱼。
临近冬日,湖水开始结冰,哥哥不让她出门,生怕她受凉染上风寒。
镇安王府的气氛开始变得凝重。
“妹妹,过完年我也要赶往沿海作战。”傅归宜故作轻松道:“他没了我,果然不能如同从前那般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傅归荑笑着点头,然而她却没忽略哥哥眼眸中的凝重。
除夕前,父亲母亲回到家,邓意也赶了回来。
他再见到傅归荑时,眸光平淡,笑意释然。
“阿荑,”邓意道:“我能这么叫你吗?”
傅归荑道:“当然可以,你现在也是我的哥哥,一直都是。”
邓意笑容如从前那般温和。
一家人整整齐齐吃完团圆饭。
“我叫人买的果树苗开春送到,”傅归宜收拾好东西,嘱咐傅归荑:“到时候别一个人瞎忙活,叫素霖或者邓意帮你一起弄。”
“这么早就要走吗?”傅归荑眉头微皱:“今天才大年初一。”
傅归宜拍了拍妹妹的肩头,“早点去,早点回。争取赶上你的生辰,到时候哥哥给你带礼物回来。”
五月初八。
居然要这么久。
傅归荑还想问仔细些,都被傅归宜含糊过去,大意是让她不要操心,好好养身体,别累着,小心受凉。
傅归宜与父亲母亲告别后,带了三千傅家骑兵离开了。
父亲这次没有再走,留下接手苍云九州的大小事务。
转眼到了三月初,万物复苏。
傅归宜购置的果苗悉数送到,邓意和她一起把它们种在园子里,他还颇有情趣地找来些月季花种了一圈。
傅归荑一直注意沿海战况,后来她父亲说乌家、池家……那些去南陵学习的世子背后的部族都派人前去支援。
乌拉尔也去了吗?
傅归荑想到若是他遇见哥哥,指不定会闹出什么笑话。
“阿荑,你有心事。”母亲看出自己的女儿心不在焉,开口问。
“没有。”傅归荑摇头,“只是有些担心哥哥。”
“恐怕不止担心你哥哥。”母亲打趣她:“你今天已经看了墙上那把弓好几眼。”
傅归荑抿紧唇,不接话。
*
“阿宜,你怎么你不理我?”乌拉尔觉得他的好兄弟变得好奇怪,毁了脸后堪称性情大变:“我不会嫌弃你的,咱们男子汉不靠脸,靠得是真实力!”
乌拉尔听说苍云九州的新任镇南王点齐兵马来沿海通州支援皇帝,立刻主动请缨带队完成这次任务。
两年不见,也不知道阿宜有什么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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