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廷约:“十分钟后下来。”
沈绰下去时,裴廷约的车已经停在了实验大楼外,开着一边车窗正在抽烟。
沈绰拉开车门坐进车里,嫌弃道:“你烟瘾怎么这么大。”
裴廷约掐了烟:“今天给你机会请客。”
沈绰无可奈何,系上了安全带:“走吧。”
虽然上次闹得不愉快,但他是个认死理的人,欠的人情该还还是得还。
“放松点吧。”
裴廷约只说了这一句,发动车子。
沈绰有些意外地看过去,裴廷约目视前方开车,没有回头:“看着我做什么?”
“没有。”沈绰收回视线。
裴廷约掀了下唇,不再说,踩下油门。
车开到市区,沈绰在繁华地段的商圈挑了间餐厅。
坐下点完餐,裴廷约问他:“合同带了没?给我看看。”
“没有,”沈绰握着水杯,犹豫了一下说,“这事还是不麻烦你了,多谢。”
裴廷约的手指在桌面上点了点,轻眯起眼,看着对面座的沈绰。
沈绰镇定喝水:“这么小的案子,你应该也看不上。”
“怕付不起律师费?”
沈绰实话实说:“我确实付不起你的律师费。”
章潼说这人不接低于百万律师费的案子,他买房一共才付了七十万首付,房屋总价也就两百多万,正常律师费只需要几万块,刚够裴廷约开一瓶酒的钱。
“是看不上,”裴廷约说,“所以不收你律师费。”
沈绰不解:“你之前不提醒我可能的风险,现在又说不收律师费帮我,你做慈善吗?”
“我乐意。”
与其说乐意,沈绰更觉得他是在逗着自己玩。
“还是算了吧,这个人情我也欠不起,”沈绰仍旧拒绝,“就不麻烦你了。”
——这次不是一顿饭就能解决的事情,他心里清楚,所以不想占这个便宜。
裴廷约靠进座椅里,盯着他的脸又看了片刻。
“那你拿不到房子了。”
“我知道,”沈绰抿了一口水,平静道,“我朋友跟我说了,我拿到房子的可能性不大,我是很想搬出学校宿舍,这样一来可能又得耽搁很久,但碰上这种事情也只能自认倒霉,能尽量挽回损失就行。”
“还挺豁达。”裴廷约语气里的讥诮意味明显。
沈绰不太想接他的话,点的菜已经上了,他拿起筷子。
“你宿舍那个环境,换我一天都住不下去,”裴廷约也捻起筷子,随意吃了几口,“你够能忍的。”
“也还好,裴律师你是大少爷,不习惯正常。”沈绰一样拿话呛回去。
“大少爷,这词还挺新鲜,”裴廷约说着却不以为然,问他,“为什么这么觉得?”
“难道不是?”沈绰道,“你吃饭要去五星级酒店的顶层餐厅,随便开瓶酒就两万多,这里的东西吃不下去吧?”
其实这间餐厅不差,人均也要好几百,但裴廷约确实吃不下,已经搁了筷子:“太辣了,对肠胃不好,你也少吃点。”
“至于你说的顶层餐厅,两万多的酒,”他说,“要不是客户请客我也懒得去那种地方,第一次自己在那买单,难得过一回生日而已。”
沈绰愣了两秒:“……那天你过生日?”
“嗯,”裴廷约很短促地笑了声,“感谢沈教授送的大礼,挺难忘的一次生日经历。”
他说的“礼”指的无非是那一巴掌,沈绰莫名心虚,但又不觉得自己理亏,索性闭嘴不说了。
“真不要我帮你?”裴廷约再次问。
“不用,”沈绰坚持说,“我自己找别的律师就行,不麻烦裴律师你出手。”
“那随你吧。”
吃完饭,沈绰买单,裴廷约先去拿车。
几分钟后车开到路边时,沈绰已经等在那里,他站在刚刚亮起的路灯下,静静看着街对面的方向,闪动的眸光里覆着一丝黯然。
裴廷约顺着他视线看去,对面是淮城的艺术大剧院,在夜色下灯火通明。
车开上去,裴廷约降下车窗:“走了。”
沈绰回神,目光落向他,顿了顿,说:“你先走吧,我一个人逛逛,晚点坐地铁回去。”
裴廷约并不听他的,撩起眼皮看着还站在车外的人:“要不要去对面剧院里听场音乐会?”
沈绰抿了抿嘴角,没有第一时间拒绝。
裴廷约就当他答应了,在路边找了个车位,重新停车。
直到坐进剧院的演奏厅里,沈绰再想反悔也晚了。
第一次走进这种地方,心境却跟想象中大不一样。
“以前没听过?”
开场前,裴廷约随口问起他。
“没有,”沈绰有些心不在焉,沉默了一下,说,“没有人一起。”
“还想跟谁一起?”
“没有谁,”沈绰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微微摇头,“别说话了,开始了。”
现场灯光暗下,音乐声随之响起,先是钢琴独奏。
裴廷约斜靠着座椅,也有些不经心,对台上乐团的演出不是很感兴趣,几次偏过视线,看向的都是身边的沈绰。
沈绰看似专注地在听,实则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在回忆什么人或者事。
——那句“没有人一起”里的那个人。
盯着他看了片刻,裴廷约伸手过去,摊开的手掌挡住了他的眼睛。
沈绰下意识眨眼,眼睫轻扫过裴廷约的掌心。
裴廷约撤开手时,回过神的沈绰又蹙了眉,眼神询问他是什么意思。
裴廷约拿出手机,在备忘录上打了一行字递过去给他看。
【专心听音乐会,别想无关紧要的人。】
沈绰转开眼,没有理他。
之后一直到这场音乐会结束,他全情投入地听台上演奏,没再分过神。
结束已经是九点,他们随着人潮走出剧院,沈绰低头看了眼手机时间,正欲说什么,忽然顿住脚步,回头朝后看去。
走出剧场的人群在岔路口分道,隐约听见的说话声很快远去,仿佛只是他的错觉。
他的视线在熙攘人潮里快速扫过,什么也没有。
“看什么呢?”裴廷约也停步,叫了他一句。
沈绰转回头,顿了顿:“没什么。”
裴廷约瞥了眼他刚才看的方向:“有认识的人?”
“别问了。”
裴廷约直视着他的眼睛,瞧见里面的闪躲:“刚才的音乐会好听吗?”
“你觉得呢?”沈绰不耐反问他,“提议说听音乐会的人是你,全程都没专心听的人也是你,你到底来这里做什么的?”
“原来你会注意我在做什么,我还以为你忘了今天跟你一起听音乐会的人是谁。”
没有给沈绰反驳的机会,裴廷约接着点头,“这种音乐会是没什么意思。”
沈绰皱眉:“既然没意思,之前为什么说要来?”
“是你想来。”
“你要是不想来,在我提议的时候就会直接拒绝,”裴廷约笃定道,“刚在里头,你在想着谁?”
“说了没有。”
“旧情人?”
“你觉得你很了解我吗?”沈绰很不喜欢他一副完全看穿了自己的语气,“你以为你知道什么?”
裴廷约看到他眼里的波澜,有些可惜这么漂亮的眼睛里看到的却是别人。
“沈教授,当着你丈夫的面想别人,知道这种行为叫什么吗?”
沈绰瞬间语塞,甚至被他这一句话气笑。
“法律不承认,我也不承认的婚姻,你一个人唱独角戏?”
“我如果追你呢?”裴廷约冷不丁地问。
沈绰:“……开什么玩笑。”
“没有开玩笑,”裴廷约道,他眼神平静,确实没有一丝玩笑的意思,“试试吧,反正也没什么损失。”
“不——”
“别每次都急着拒绝,”裴廷约低头很随意地捋了一下自己的衬衣袖,淡道,“我对你确实挺感兴趣的,试试也无妨。”
类似表达好感的话,他却说得轻描淡写,不见得有几分真心。
“我没兴趣。”沈绰斩钉截铁道。
“因为心里还想着别人?”裴廷约目光落回他,“沈绰,你不觉得你这样的行为很伤人吗?”
沈绰一愣。
对上他格外诧异甚至无辜的眼,裴廷约极浅地弯了一下唇:“我说了喝醉不是借口,无论是领证还是别的,那夜发生的事情我都当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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