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行为,和纣王有何区别?!
邯郸城内也有很多反对的声音,赵王偃充耳不闻。
他十分愤怒,有这个时间反对他,不如想想怎么打退秦国。秦国都打到邯郸城下了,你们还吵什么?!
赵国卿大夫不依不饶。
战国是贵族门阀执政的政治体制。赵国虽比热爱搞分封的楚国好一些,权力较为集中,但贵族的地位仍旧在,不容侮辱。
赵王偃可以赐死贵族,但怎么能侮辱贵族的尸体?这件事他们必须辩个明白!如果赵王不改,赵国昏君当道,即将亡国啊!
王翦又攻占了三座城池,完成了邯郸北部的防线,终于来到邯郸城下的时候,邯郸城内还在搞政治斗争。
最后的结果,是赵王偃在政治斗争中背锅下台,太子迁继位。
邯郸城还是有守军在抵御秦军的。
在赵王和卿大夫、宗室针锋相对的时候,也有将领和兵卒在城墙上与秦军激烈奋战。
城墙上赵军在拼命厮杀,王宫中贵人们在拼命吵架,所有人都很拼命。
赵王偃在宗室的强压下,终于后退一步,愿意退位。
但他拒绝将王位传给早就被他废黜太子之位的公子嘉,只愿意让太子迁继位。
太子迁就是他最爱的娼妓宠妃所生的宝贝儿子。
卿大夫瞧不起赵王偃这位宠妃,且太子迁自幼品行不端,纵情声色。他们又和赵王偃杠上了。
王翦得到许多位已经暗中投降秦国的赵臣送来的消息时,他抱着剑,半盘着腿坐在地上,冥思苦想了许久,也没有想明白为何秦军都已经围了邯郸城了,邯郸城内居然还能搞政治斗争。
难道不是先想方设法把秦国打退后再说吗?
朱襄若在此处,会“嘲笑”王翦少见多怪。
南宋和南明一个快被打进海里,一个快被打进缅甸,他们都还在搞政治斗争王位争夺,赵国这算不上什么。
原本历史中李牧已经和王翦大军对垒,赵国马上就要亡了,赵王迁和郭开还在搞政治斗争,把李牧杀了。
李牧一死,王翦大军就攻破了赵军,第二年便把赵国灭了。
太阳底下无新鲜事,我们赵国就是这样子的,有什么好奇怪。
王翦都懒得去攻城了。他就等着看赵国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邯郸城的赵王宫里,在宗室的调停下,卿大夫终于也后退了一步,同意让太子迁当赵王。
赵王换了,然后呢?
群臣面面相觑。
他们换完赵王,达成政治目的之后,才发现了一个问题——现在换赵王,好像对打退城外的秦军没有任何用处。
于是他们重开一局吵架。
这次倒是吵得比较正常。一派说要突围去找楚国求援,一派说要送赵王突围去北边躲避,一派说干脆投了吧。
郭开身为坚定不移的赵王偃保王派,现在在朝堂上代表太上王赵偃的口舌。
他坚定地要求逃往楚国。
逃到北边赵国还是凑不出来兵,还是楚国安全一些。
借他国兵复国很容易,史书里都是这么说的。
他们吵来吵去,再次达成了一致意见——太上王赵偃南下去楚国搬救兵;赵王迁北逃继续抗击秦国;至于公子嘉,就留在王宫里麻痹秦军。
群臣都很满意,只有公子嘉在苦笑。
公子嘉是一个品行端正,智商正常的人。
他心性坚韧,勇武善战,能带兵。在原本历史中赵国灭亡后,公子嘉率领赵国军民在代郡和秦国打游击,坚持了整整六年,才被王翦擒获。
赵国满朝卿大夫都知道,如果公子嘉当赵王,赵国说不定有一线生机。
但就像是当初谁都知道公子迁品行不端不堪为王,但赵王偃废除公子嘉的太子之位时,无人据理力争一样,现在朝堂上下再次抛弃了这一位最正常的赵公子。
公子嘉在心里叹了口气,对完全没把他当儿子的君父道:“我会死守邯郸城,为君父拖住秦军。请君父……慢走。”
太上王赵偃冷淡地对公子偃点了一下头,然后转头去叮嘱赵王迁要小心安全。
公子嘉满脸落寞。
所有人都看到了公子嘉的落寞,所有人都于心不忍,但仍旧所有人都没有为公子嘉说任何一句打抱不平的话。
王翦等了许久,终于等到邯郸城门开启。
他知道赵偃父子二人要开城门逃跑,早就把路堵好了,就等着他们自投罗网。
但他没想到,邯郸城中居然还有一位能将城民和守军的士气都提起来的“将领”——公子嘉。
公子嘉亲上战场,与赵军和临时拼凑的城中青壮与秦军厮杀。
从城门外激战,到且战且退,于邯郸城中巷战。
他如承诺的那样,替赵偃父子二人拖住了秦军的脚步。
王翦思索了一会儿,只派了一支骑兵去追击赵偃,没有理睬北逃的赵王迁。
他亲自披甲,领兵捉拿公子嘉。
赵偃和赵迁活着只会拖赵国的后腿,看来公子嘉才是关键。
待公子嘉被抓住的时候,他身上多处披创,手中长剑卷刃,已经没有了站立的力气。
他坐在一堆死人中,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血污,又慢吞吞地重新束好披散的头发:“王将军,我君父成功离开了吗?”
王翦收起剑,也让周围兵卒收回兵刃。
他语气中带着几分讥讽,讥讽中又难掩敬意:“赵迁已经成功离开。赵偃虽还未抓到,但他很难到达楚国。”
赵国和楚国中间隔着齐国和魏国,而齐国和魏国都已经是秦国了。
公子嘉叹了口气,道:“我已经做到所有我能做的事了。”
王翦道:“公子,请。”
公子嘉摇头:“我就不去咸阳了。我无颜见朱襄公和信平君。”
公子嘉被俘,绝食拒医,几日后伤逝。
消息传到咸阳城,朱襄沉默良久。
历史中的“代王嘉”死了。
不会再有一位赵公子在代郡南方的崇山峻岭中,带领不肯投降秦国的赵国残兵和庶人,与秦国周旋六年了。
赵偃和赵迁死了,赵嘉才能发挥出他的光芒。可惜现在他却先死了。
赵国最后的血性,就这么死了。
死在抛弃中。
若平原君和平阳君泉下有知,不知道有多痛苦?
“平阳君去世,赵偃继位时,赵国就已经灭亡。”廉颇得知这个消息时,声音冷漠道,“留下的,只是一具行尸走肉。现在是该一把火把这具行尸走肉烧了,免得侮辱赵国先王。”
他向秦王政请战,撕毁曾经的承诺。
他要率军,入赵!
……
“你、你是李牧?!”赵偃被押到马车前时,他认出了坐在马车上,手捧一卷书,仿佛书生般的中年人。
李牧和廉颇被迫入秦时,赵偃曾经见到过李牧。
因特别厌恶朱襄和他的友人,所以赵偃对李牧印象深刻。即使过了十几年,他也认出了李牧。
李牧漠然地抬起头,扫视了被捆住的赵偃一眼。
他放下书卷,抽出腰间长剑,对着赵偃的大腿刺了一剑。
赵偃立刻失声惨叫。
秦兵按住了赵偃,李牧手中长剑下刺,又是一剑,刺在了赵偃另一条腿上。
他每一剑都刺穿了赵偃的四肢,但又很精准地没有让赵偃流太多血。
但一剑又一剑地刺下去,赵偃还是变成了一个血人。
他痛得晕厥过去,又被冷水泼醒,蜷缩着身体躺在地上不住抽搐。
一旁的赵臣忍不住了,大骂道:“李牧!你也是赵人!怎么能折辱赵王!”
李牧一脚踩在想要爬起来的赵偃身上,平静道:“牧被赵丹送于秦国已然十数年,你有何脸面称我还是赵人?”
李牧脚加重了力气,赵偃又是一声惨叫。
“再者,我即便是赵人,就不能折辱他吗?”李牧平静的脸上终于浮现一丝讥笑,“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我不过在折辱寇仇罢了。”
李牧看着脚下的赵偃道:“你不是扬言若抓到朱襄和蔺礼,定会车裂他们吗?”
他一剑剁掉了赵偃的手。
“你不是要毁蔺公的墓吗?”
他一剑剁掉了赵偃另一只手。
“有眼无珠。”
他刺瞎了赵偃的双眼。
“真吵。”
他割掉了赵偃的舌头。
“给他治疗,别让他死了。”李牧擦干净剑上的污血,“若他还没到咸阳就死了,蔺礼定会怪我。”
李牧将长剑换鞘,看向刚才还严厉指责他,现在跪伏在地上瑟瑟发抖的赵臣:“君辱臣死。你等既然指责我,为何不在赵偃受辱时去死?”
秦兵将短剑丢到赵臣面前,松开了他们的绳子。
他们有的人双手握住短剑,却不敢往脖子上刺;有的人跪下不断磕头,求李牧放过;还有人试图袭击秦兵,却连站都站不起来。
郭开也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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