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瑟浑身的血液都像是被冰冻住了,又或者说,此时他的血管里流动着的不是血液,而是冰凌。
他本来就因为精神控制,又在幻觉里消耗了大量精力,此时状态很差,听到安可可这么说,身体都晃了下。
“你一直很讨厌我?”亚瑟喃喃地问道。
“也不是一直吧?”安可可琢磨了下,干脆地说道,“刚认识你的时候其实挺感谢你的,觉得你长得帅,人也不错,挺照顾我的。”
“但是,”安可可话锋一转,“当知道我身上的符文拜你所赐时,所有的好感都变成了厌恶。”
“我不知道你当初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明明知道我有未婚夫,我得去找巴尔,却通过这种方式将我留下来。”
安可可忍不住皱起眉:“我觉得,以你的条件,如果只是需要一个床伴,有很多人比我更合适吧?”
“不是!”亚瑟条件反射地反驳道,“我不是把你当床伴,我也没有过除你之外的任何人,我只是、只是……”
太晚了,他太晚才意识到自己对安可可的喜欢和心意。
以至于之前的所有行为,就算想要解释也显得可笑。
看他这副模样,安可可倒是笑了起来:“只是什么?难道说,你也像亚历克斯他们那样,喜欢我吗?”
亚瑟抬起头看着她。
安可可只觉得无聊:“我确实很喜欢你们的脸啦,毕竟长得帅,然后跟你们上床我也觉得不亏,反正还挺爽的,不过,你们说的喜欢,我全都不相信。”
她伸出手,按在了茧上,表情终于有了一丝柔和:“只有巴尔和米勒,我相信他们对我的喜欢。”
“虽然喜欢有各种各样的类型,但是,在我看来,只有真正的为我好,才是喜欢我。”
“巴尔就不用说了,当初他从小就知道要保护我,长大后也说想一辈子留在我身边,要和我结婚,还为此付出了努力,去加入了兽人军。”
“米勒他也是,我说什么他都照做,不停地说着喜欢我,也不会违背我的意愿,听话又乖巧……”
安可可看向亚瑟,平静地说道:“虽然我没有办法像对待巴尔那样,那么爱他,但是我也会带他一起离开。”
比起巴尔,米勒的事更让亚瑟无法接受,他说道:“他同样隐瞒着你,他其实早就……”
“早就见过巴尔了,是吧?”安可可轻飘飘地问道。
亚瑟猛地闭上了嘴。
“这也是我讨厌你的原因之一呢。”安可可笑了一声,语气无比冷淡,“你对米勒使用了精神干扰魔法,你以为他会阻止我和巴尔相见,但是,他没有,他摆脱了魔法的控制,为了让我和巴尔重逢,他一直很努力。”
“怎么可能?”亚瑟无法相信,以米勒的水平,怎么可能做得到这种事。
安可可耸了耸肩,她没必要去跟亚瑟解释米勒的情况,她只是说道:“所以,我要带他一起离开。”
她的指甲抓在了茧上,将表面抠破了一个口子。
克鲁曼发出了刺耳且凄厉的叫声:“住手!”
安可可倒是挺惊讶的,她还以为这个茧会有腐蚀性或者毒性,又或者会非常坚硬,没想到这么轻松就能破坏。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克鲁曼都已经发动了针对全城的符文阵列和幻术,所有人理应全部在幻觉中沉睡,怎么可能闯过来破坏他的进化?
更重要的是,这个茧确实有吸收魔力的效果,如果是其他人,光是接近这个茧,就会从靠近的那一刻起,被源源不断地汲取魔力。
但是,安可可没有魔力,所以她毫无感受。
从被抠开的口子里,冒出了稀薄的淡红色雾气,安可可有点儿嫌弃,转而用匕首割开。
里面昏暗得什么也看不清,但是安可可闻到了一股……花香味。
和米勒当初吸收的那颗水珠有关系吗?安可可这样想着,匕首再次对准茧上的缺口划了下去。
这回,香味变得更加浓厚了,克鲁曼的声音变得痛苦又嘶哑:“住手——停下——停下——”
“把米勒还给我。”安可可说道。
“不可能!”克鲁曼叫道,他很想像操纵亚瑟那样,将其他人带到这里解决安可可。
但是从安可可呼唤米勒的名字开始,他就不得不将所有的魔力和精神力,转而用在压制米勒的灵魂上。
原本随着他的进化,米勒的灵魂也会逐渐消失,可现在,米勒在反抗他——为了回应安可可的呼唤。
果然,他根本不应该留下安可可,他就该在当时,直接杀了她……
【你要对安可可做什么?】
有什么猛地撞进了灵魂里,冰冷刺骨。
克鲁曼的灵魂都快要冻结,不、不对,他不应该……米勒不应该还能如此清醒……
【到此为止。】
【把我的身体还给我。】
【你休想伤害安可可。】
刺耳的声音回响在了所有人的精神里,像是深陷绝境中的人才会发出的哀嚎。
亚瑟死死地按住脑袋,被这样猛烈的精神冲击,刺激得头晕目眩。
他勉强睁开一只眼睛,还想要去看安可可的身影,却只能模模糊糊地看到,从那个茧中,喷涌出了大量的暗红色雾气,将安可可整个人都淹没。
他拼命想要朝着安可可伸手,想要抓住她,脑海中的哀嚎却更加惨烈,刺激得亚瑟头疼欲裂。
到底……发生了……什么……
思绪像是生了锈的齿轮,每转动一下都像是在拉扯着大脑,痛到快要晕过去。
安可可……
到晕过去前的最后一刻,亚瑟还在想着安可可。
还有她那句话。
“你们说的喜欢,我全都不相信。”
从中央高等学院的上空,突然爆发出了清脆的碎裂声。
原本在周围警戒,商讨着要如何进入的人们,纷纷冲了出去,使用各种各样的方式飞到了高空中,确认学院城市的情况。
那些红色的雾气,突然便像是碎掉的玻璃,凝结成固体,噼里啪啦地向下坠落,却又在坠落过程中,逐渐消散。
人们从幻觉中接二连叁地清醒过来,他们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有很多人,依旧陷在甜蜜的幻觉中,反而无法接受现实。
进入学院城市搜救的人,很快在竞技场的顶部找到了昏迷不醒的亚瑟,他们认为亚瑟可能知道更多的情况,将他先行管制起来。
巴尔本来在城市周围徘徊,发现雾气散开后,他本想直接冲进去,却闻到了一股从来没有闻过的香味。
像是某种花,可是在他的记忆里从未出现过。
而且,香味残留得非常刻意,就像是故意释放出来给他闻的一样。
巴尔本来还在犹豫,但是,当注意到香味的前进方向,是他留有传送阵的森林小屋里时,他便果断朝着小屋跑了过去。
森林里前所未有的安静,压根不像是白天,不如说就算是夜晚也不会如此寂静。
所有的生灵都像是在畏惧着什么一样,连风都似乎停了下来。
小屋的门原本是关着的,此时却变成了虚掩,显然有人进去了,而且就是那个香味的主人。
巴尔提前进行了兽化,全身的肌肉绷紧,不管屋子里是什么情况,他都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他没有用手推开门,而是用脚抵着门的边缘,一点点推开。
他很快察觉到了不对,就算这里只是一个简陋的小屋,也留有窗户,此时又是白天,怎么也不可能昏暗成这样。
太暗了,以他的视力,居然也完全看不清室内任何物体的轮廓。
他正要警惕,却听到了低低的呻吟声。
他非常熟悉的声音。
“好晕……刚才怎么了……”
巴尔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是本能地顺着声音,朝着里面扑了过去。
他准确无误地扑到了温热的怀抱里,尽管他已经收敛了力气,安可可还是被他撞倒了。
但是,正因为靠在她的怀里,巴尔能够清晰地感觉到,后方有什么东西支撑起了安可可,让她稳稳地坐在了床上。
尽管看不见,安可可依旧能摸到怀里毛茸茸的脑袋。
她忍不住想笑:“巴尔你真是的,这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往我怀里扑……”
她的话没说完,声音先变了腔调,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黑暗中,除了视觉以外的其他感官,都变得格外敏锐。
柔软的毛发,灼热的体温隔着毛发都传到了她的手上,一点儿青草、树叶和泥土的气味,还有她很熟悉的巴尔的声音。
明明只是呼吸声和心跳声,却也清晰又熟悉。
她哽咽起来,眼泪砸在怀里巴尔的耳朵上。
“巴尔……”她喊着他的名字,“我好想你。”
巴尔紧紧地抱着她的腰,跪在床边,贪婪地呼吸着安可可的气味:“我也想你。”
是他的姐姐,是他想要永远在一起的安可可。
太好了,真的太好了,他终于再一次和安可可相遇。
他支起上半身,长长的舌头寻觅到安可可的脖颈,又顺着往上,舔到安可可的眼角,将泪水舔干净。
安可可由着他舔干净脸,又朝着周围喊道:“米勒,你在的吧?是你带着我出来的吧?你在哪儿?”
巴尔有些意外,他没有在房间里闻到任何一个种族的味道,只有……那股已经彻底收敛起来的花香。
“安可可……”一个声音响了起来,却很古怪,根本不像是米勒的声音。
“安可可,对不起,我没办法再留下来了。”古怪的声音依旧在响起。
安可可站起来,朝着声音的来源摸索过去:“发生了什么?你的声音怎么了?”
“别过来!”米勒叫了起来,声音变得更加异常,他像是怕吓到安可可,音量又低了下去,“我错估了克鲁曼,他想成为全新的种族,可是,他对种族的构想是异常的。”
安可可想起了那个茧:“你现在变成了什么样?”
米勒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我会离开这里,你和巴尔也早点回到兽人王国吧,这次你们可以……”
“你不想和我在一起了吗?”安可可问道。
米勒说不出话来。
安可可趁机又往前走了两步,却被脚边不知道什么东西绊倒,直接摔了下去。
“安可可!”米勒焦急地喊了起来。
然后,安可可感觉自己扑到了什么滑滑的东西上。
软软的,有弹性……像一大块温热的果冻?
安可可拍了拍身下的“果冻”,难以置信:“米勒?”
屋子里的黑暗一点点消退,光线从窗外透了进来,原本将整个屋内覆盖的“物体”,缩回成了只有安可可身下的一团。
安可可和巴尔终于看清了米勒现在的模样。
“像一只……”巴尔组织着语言,“黑红色的史莱姆?就是有点儿大。”
这个世界也有史莱姆,但是在安可可的认知里,它最多只有西瓜大小,而且因为是水元素的魔兽,所以大多是半透明的蓝色。
米勒抖了抖身子,身体像是水波般荡漾:“我已经变成怪物了,没办法再和你一起了。”
“虽然是这副史莱姆的模样,但是,你现在很强吧?”巴尔打量着米勒。
别看身体像果冻一样,巴尔怀疑自己一爪子下去,都能擦出火星。
米勒没有说话。
安可可则是捏了捏米勒如今软乎乎的身体:“能恢复原状吗?”
“我不知道。”米勒说道。
“那么,”安可可笑起来,“就一边找让你恢复原状的方法,我们一边回兽人王国吧。”
她将脸贴到米勒身上,语气温和地说道:“说好了要一起的,我不想再和喜欢的人分开了。”
米勒的语气听起来像是要哭了:“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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