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西总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拉上窗帘,没有开灯,好像又回到了那条看不见尽头的走廊里。
两面都是笼子的走廊,每一间小小的牢笼里都关着他的对手。
他被扎带捆住了双手,在推搡间一步步向前走,耳边包围的是讥讽与哄笑。汗水的味道,混杂着阴暗角落里的霉味,像一片干涸的池塘,陷进深泥的只剩下腐烂的尸体。
他会成为他人的垫脚石,或者被拖到伤口腐烂,睁着眼睛等死。
他的人生不该是这样的。如果没有沉风,他至少还有机会坐在教室里听课,每天期待的放学和下课。哪怕生活困难一点,他偷偷去饭店里刷盘子也好,总能熬过去的。就像老师家长们说的那样,只要考上大学就好了,只要毕业就好了,到那时候他就有出路了。
可是现在他没得选了。
踩着别人的命才能回归自己的人生。
见证了太多黑暗的人不会犹豫去做选择。
沉西想要活着,想要活着去质问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为什么?
可等他千辛万苦才成为了冠军,用奖金的一半为自己赎回了自由,却发现那个将他推入黑暗的人像个没事人一样正常生活着,甚至活得更好了。
沉风考上了名校,交往了漂亮温柔的女朋友,还没毕业就已经收到了各种offer。
即便隔了很久,沉风还是注意到了他。穿得像个乞丐一样的弟弟,即便已经活着出来了对他也构不成任何影响。
沉风甚至可以大言不惭地告诉所有人他走丢的弟弟终于回家了,没人会怀疑他说的话。
就连原本有机会报案去揭露一切的他自己,也被一句话轻易打倒。
“报警的话,来路不明的钱就会被冻结。小西,你没有文凭没有学历年纪还大了,要挣多久才能挣到这么多啊。”
他对着金钱,可耻地动摇了。放弃了最后为自己辩白求证的机会。
而他的选择似乎也在沉风的意料之中。
沉风拍拍他的肩膀,将一张烫金的名片塞到他手里。
“有什么麻烦都可以来找我,毕竟我们是亲兄弟嘛。”
活着从地下拳场回来的弟弟,比小时候那个拖油瓶更有价值。这是沉风“大发善心”的理由,是沉西变得疯癫的开始。
沉西带着钱搬去了别的城市,没有留下任何联系方式,可沉风还是弄到了他出租房里的固定电话,让他有时间回来参加哥哥的婚礼。
听筒那段,沉风正“好心”地邀请他回来,说给他特意留了位置。
“小西,哥哥只有你一个亲人了,你一定得过来……”
说得比唱得好听。
沉西将听筒架在肩上,稍稍偏过脑袋,听着电话线那段传来的让他听到就反胃的声音,唇角扬起的弧度看起来都格外阴冷。
电脑屏幕在他眼前亮着,房间里唯一的光源照亮他瘦削的面容,映在他眼中的是电脑上显示的照片,一张沉风与你的合照。
照片上的你被沉风揽在怀里,笑得相当甜蜜,同色系搭配的衣服和饰品,一看就是热恋中的爱侣。
鼠标在人像上漫无目的地移动着,电话那头沉风的耐心尚未告罄,还想宣誓着自己人生的美满。
沉西重新拿起放在烟灰缸边已经燃了半截的烟,白色的烟雾从起点滑过,一道由淡及的毫无规则的弧线,停在他的指尖。
照片上你的脸渐渐被烟雾隐住,沉西听着电话那头有些气急败坏的询问,低头咬住烟嘴,含糊地说道:
“你想让我去?”
“当然想了。”
沉风听出他话中的意思,喜不自胜。
“那就去吧。”
长臂搭在手边的沙发上,烟蒂燃起的星火在白烟中闪烁。
沉西听见了哥哥的笑声,他也跟着笑了。
他当然没空去参加沉风的婚礼,也不会给沉风这个在众人面前煽情对话的洗白机会,敷衍地送去了一个花篮,连个新婚快乐都懒得让花店员工加上,连运费都是到付,想到沉风难看的脸色他就已经忍不住想笑个痛快了。
只是通过社交软件看到了婚礼现场的合照时,还是点开了有着显眼白纱的那一张。
“嫂子……”
有些陌生的词语,在他的唇齿间辗转捻回才能吐出。
沉西思考了很久,要不要把你牵涉到其中。你是无辜的人,可也是沉风的妻子。沉风已经好几次得意地向他炫耀了,家庭就是由两个人一同组建的,夫妻两个人本为一体。按照他自己的逻辑,沉西应该把这个整体放在一起清算。
他想要不顾一切地摧毁沉风的人生,这已经是一件不善良的事情了,也没必要再顾及到会误伤什么人了。
更何况,那是你自己的选择。你没有看清沉风的本性,才被误伤,这难道能怪他吗?
“不好意思了……”
指点轻轻点在屏幕上,正是被放大过的你照片上你的脸。新娘笑颜如花,为人生最幸福的一刻眼中还噙着泪。
沉西想,以后有得是让你哭的时候了。
故意杀人是死刑,沉西除非是疯了才会直接拿刀去捅死沉风,或者用更加拙劣的方法。
更不用说,对方是沉风,那个冷血冷情的变态。
沉风最后死于一场车祸事故,非常自然,三方都有责任,沉风死了还得赔偿对方十八万。
沉西看到了事故的报道,点了一根烟庆祝,却没有想象得那样开心。
沉风死得太过容易了,死后还有心爱的妻子替他收尸,为他操办后事,为了他的离世而伤心落泪。
这不合算。
这算什么报复。
沉西等了很久,才收到了那封邮件。
他拔掉了电话卡,是怕自己接到电话时忍不住笑出来而露了馅。
终于,你为沉风考虑,不出意料地请他回去看一看。
“好啊。”
他答应得非常干脆,声音却只在空荡的房间内回响。
有什么比杀完人重返凶案现场更加令凶手振奋的呢。
只可惜,他只能去沉风用他换来的那套房子里。
那本来就该是他的东西。
沉西又给了自己一次机会,思考着要不要趁着回去一并收拾了你。
你是沉风的遗物,还是个活生生的人,你的存在提醒着他,沉风曾经拥有过多么美好的感情和人生。
刺激着他的神经,让他又在难眠的夜晚失控,用痛楚来发泄着情绪的崩溃,而后在平静时意识到一切,困于这样的死循环。
胃疼得厉害,沉西习惯性地想去床头柜摸到止痛药,却只够到了一片空气。他瘫靠在床头,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额前被汗水沁满,毛衣的领口在方才意识不清时被他扯开,呼吸起伏间赫然出现几道狰狞的疤痕。
浑身的冷汗越待越不舒服,沉西坐在床边,换了一件衣服,摸着黑走了出去。
按照这几天他的观察,厨房里应该有你白天剩下的食材,运气好的话,还有你没来得及倒掉的饭菜。
比起那些猪食都不如的泔水,剩菜对他来说都不算些什么,不行生啃也可以。他下单了止痛药,不过不能空腹服用。
他决定了,再给你一次机会。这次由他来掌控。
沉西没想过自己会被赶走,至少,没这么狼狈。
毫无征兆,明明这段时间你都没有表现出对他的抗拒,就这样突然“拆穿”他骗子的身份,要求他滚出这个房子。
他哪里做得不好吗?还是,你始终都是那样看待他的。
一个骗子,一个污蔑你亡夫的小人,一个狼心狗肺的白眼狼。
所以不管他怎样想向你靠近,在你看来都是居心叵测。
所以他的犹豫没有任何意义,对你心软也只是一厢情愿。
“那就同归于尽吧。”
沉西从外套口袋里拿出了一枚打火机,按动后喷口处冒出了火焰。
火焰在他眼中扩散,又在一瞬间熄灭。
你一定会为他的轻视感到后悔,一定。
沉西答应得太过干脆,你甚至都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可还没等你再确认一遍,他就已经利落地转身回了房间。
他有东西需要收拾吗?好像只有一些衣服,还是搬来这里后新买的。除此之外,似乎没看见他带来什么行李。
夜里你也并没有看见沉西出来,想到他可能是打算明天离开,也没有太放在心上,拿了换洗的衣服就进了浴室。
温热的水流滑过身体,好像一切的疲惫都被能冲刷干净。你刚刚洗完头发,浴室里的灯却突然不亮了。匆匆用浴巾裹住身体,你踩着湿淋淋的拖鞋将浴室门打开一条缝,发现外面也是一片漆黑。
是停电了吗?
你从门缝中探出半个脑袋在客厅中打量着,头发湿漉漉的还在往下滴着水。家里实在是很安静,没有半点异样。有一瞬间你下意识想去叫沉西出来帮忙,可瞬间又把这个念头按了回去。
毕竟你今天才刚对他说了重话。
可真的听见从客卧房间传来开门声时,你又火速把探出来的脑袋收了回去,关好了浴室的门。
叩叩。
是门板磨砂玻璃的部分被人敲响。
“嫂子你没事吧,停电了我出去看看电闸。”
沉西就站在门外。
“我没事,麻烦你去看看。”
你提高了音量,绷紧的嗓音是你紧张的真实证据。从里面看过去,那片玻璃上隐隐能看到他的影子,他的手落下的位置。明明还隔着一道门,你也无比确信透过磨砂玻璃什么也看不清,可心跳还是加速了。
你抚着心口,听见门外脚步声渐渐远去,才终于松了口气,扶着洗手池支撑起有些无力的身体。
叩叩。
又是两声指节与玻璃的碰撞,沉西似乎是打开了手电,光源从门外照了进来。
“是保险丝烧了,我已经打电话叫人来修了。”
是个意外,那就好。
你总算是放心了一些。
“好,我知道了,谢谢你。”
沉西并没有过多停留,很快伴随着光源的离开,门外的脚步声也再一次远去。
你摸着黑擦干了身体,简单擦了擦头发,换好了睡裙,这才走了出去。
屋子里依旧是漆黑一片,只有楼上楼下隐约传来的动静。你想着电力公司大概还要有一阵子才能来,于是先回了房间,好歹可以先拿着手机照个亮。
摸索到了门把手的位置,你熟练地打开了房门却忽然被门后的一阵力道强行带了过去。黑暗中,手腕被紧紧攥住,你的唇瓣与温热粗糙的掌心毫无缝隙地相贴着。
本该已经回到自己房间的沉西,却不知在门后等了有多久,终于如愿将你堵在门后的角落,在你耳边轻笑着:
“嫂子,你怕黑吗?我来陪你吧。”
沉西疯了。
脸、脖子、手臂,都被你在黑暗中的挣扎抓出了痕迹,可他好像没有痛觉一样,任凭你怎么又打又踹,抱着你压到床上的动作却丝毫没有停顿过。
你的咒骂只会让他更加兴奋,抵在你身前的胸膛呼吸间起伏的频率愈发激烈。沉西低头,在你肩颈处喘着粗气,按在你腿根的手加重了力道,扶着你的双腿夹在他劲瘦的腰侧。
“嫂子,你不喜欢我也没关系,你不喜欢我也没有用的……”
“冷吗嫂子?我帮你暖和暖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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