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厝切了一声:“你又不是什么黄花大闺女,扭扭捏捏什么呢?”他有点猥琐的笑了下,“问你一个事儿啊。”
“你最好别问。”
“你俩谁压谁啊?”
祁景扶额:“我发现你现在越来越八卦了啊。”他顿了顿,好像想起了什么,忽然叫道:“陈厝。”
陈厝不明所以的扭过头来:“干什么?”
祁景说:“你也和我们一起这么久了,有没有……想起点什么?”
陈厝那双近来快活不少的眼中泛起了一丝阴霾。
“没有。”他说,“我只知道你们是谁,知道一些零零碎碎的事儿,其他的,那些你们津津乐道的回忆,我一点也想不起来。”
祁景呼了口气,他早就想到这个结果了。
“那么,有没有别的什么?”
陈厝疑惑道:“别的什么?”
祁景伸指点上了他的胸口:“和我们一起说话玩笑,一起挨饿受冻,每天吃在一起睡在一起,也算是同生死共患难了。你这里,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陈厝沉默了。
祁景没有逼他:“你想不起来没有关系,反正只要人在,新的回忆总会有的。现在画像砖没了,摩罗也找不到了,好在你身上的诅咒也没有发作。我们像以前那样,不好吗?”
他试探着陈厝,话里半真半假,心意是真的,话是假的。
陈厝看着他,眼中复杂难明。
终于,他问:“那你们这一路走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祁景恍惚了一下,经历了这么多,他已经想不起为什么会走上这条路了。好像永远都是形势在推着人走,他们被裹挟着,身不由己的拼凑着六十年前的真相,承担起压在肩上的重任。
陈厝道:“我只是不甘心。我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罪,在经历这一切的时候,我都在问自己,为什么?我想不到答案。”
“还有,怎么办?有一个声音告诉我,去找摩罗。因为它那样强大,因为那么多人都想要它,因为有了它,我再不用屈居人下,受人欺凌。不够,梼杌的力量也不够。谁知道诅咒什么时候会来?谁知道该死的天道什么时候就会降下惩罚?我见过真正的恐惧,所以受够了提心吊胆的滋味。”
他近乎坦诚的看着祁景,眼睛里有不加掩饰的欲望和野心,还有如他所说的,深深的恐惧。
“如果摩罗再次出现,我不知道自己放不放得下。”
祁景的手心出了点汗,那小小的香炉像个烫手山芋,他真想现在就把它扔了,扔的越远越好。
他们走了很久,景色又变得熟悉了。
陈厝掀开一片枝叶,看着刻在树干上的标记:“我们这是在原地踏步。”
祁景皱眉道:“难道我们又迷路了?”
陈厝摇头:“走三次了,就算是路痴也不至于啊。这地方有蹊跷,我们先回去吧。”
本以为逃出生天,结果还是被困在这个鬼地方,两人的心情都有些低落,加快了步伐。
但是,走着走着,陈厝好像看到了什么,一下子不动了。
祁景看他好像震惊到五官都僵硬了,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自己也惊呆了。
在几步开外的草地上,静静的躺着一个小小的香炉。
炉身精致,上穿银链,不是摩罗是什么!
他下意识的摸向了自己的怀中,圆鼓鼓的,明明还在。
那这是什么?
但是陈厝也管不得这么多了。短暂的震惊后,他狼一样扑了过去,将那冒牌货紧紧攥在了手中。
“是这个……就是这个!我终于找到了,我终于找到了!”
他表情狂乱,眼睛赤红,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好像一个豪掷千金的赌徒,赔偿了所有家当后终于如愿以偿。
祁景道:“陈厝,你冷静一点!”
他刚一接近,陈厝就猛得回过头来,眼神中的不善如有实质:“怎么?你要和我抢?”
祁景举起双手以示清白,一边安抚着他:“你想想看,摩罗明明在神龛里,被藏在最难被发现的地方,怎么会凭空出现在这里?”
陈厝脸上的狂喜平静下来一点,但还是死死攥着那东西,手背上青筋暴露。
“我也不信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儿。”他深吸了一口气,目光如炬,“但是,就算是天上往下掉砖头,我也要先捡了再说!不管这东西是真是假,它只能是我的。”
祁景叹了口气:“行吧,你的就你的吧……”
他话还没说完,陈厝脸上的神色忽然变了。
他猛的直起了身子,瞪大了眼睛,愤怒又惊讶的看着祁景,吼道:“你要干什么?!”
祁景愣住了。
他站在原地,什么也没干啊。
但是陈厝看到的场景应该和他不同。
他紧紧护住了那东西,一步步往后退去,大吼道:“滚开!滚开!”
“祁景,如果你再过来,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祁景怒道:“你清醒一点!老子离你十米开外了!”
“滚开!!!”
无数条血藤破体而出,像箭雨一样冲祁景射了过来,他没空骂人,就地一滚闪开了,回望那片地,已经被开了十几个洞。
他大喊道:“陈厝,你被魇住了!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我才不稀罕和你抢那破玩意儿!”
但陈厝充耳不闻。
他好像只能听见自己想听的话,疯狂的攻击着祁景。
祁景一边躲,一边飞快的思考,这是怎么回事?看到摩罗把人给整疯了?范进中举也不至于啊。
那是为什么……
忽然,他的眼角余光瞥到一抹亮丽的色彩,好像海底的珊瑚丛反射着粼粼波光。
他下意识的跑向那个地方,忽然凭空撞上了一堵柔软的墙,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什么东西……
他抬头看去,眼前什么都没有,又抹了抹眼睛,面前的景色忽然一闪,好像忽然卡顿了一下。
他这才看清楚,那是一只巨大的,极容易被错认为天空的颜色的浅蓝色眼睛,正在树丛中幽幽的看着他们。
刚才,那只眼睛眨了一下。
连追过来的血藤都被这巨大的眼睛吓了一跳,僵硬的停在了半空中。
那眼睛又眨巴眨巴,树丛中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好像一阵风由远及近,吹起了碧涛万丈,那片郁郁葱葱的树冠越来越高,拔地而起,以一种极美的姿态,渐变成了一片五光十色的珊瑚丛!
一只蜃鱼背着珊瑚丛,摇头摆尾,轻飘飘的游过了他身边。
它的身子之长,半天都没走过去,没有尽头似的。
祁景震惊了。
他不是没见过蜃鱼,但确实没见过这么大的。连树林都是它变的,这不是蜃鱼,是蜃(鲸)鱼了吧!
忽然想到他刚和江隐在那片树林里做了什么,他不禁一阵汗颜。
陈厝此时已经清醒了过来,和他一样呆呆的看着这个庞然大物。
他手中的“摩罗”消失了。
祁景走过去:“蜃鱼能够捕捉到人们内心的欲望和恐惧,刚才你看到的,应该是它织出来的幻境。”
陈厝看着空空如也的手掌,表情很是失落,又仿佛松了口气。
祁景拍拍他的肩膀:“回去吧。”
在离开之前,他没忍住又看了一眼那只蜃鱼,正撞上那双淡蓝色的眼睛回看向他。
在那一瞬间,祁景忽然生出一个想法。
如果被蜃气迷住的人是他,会看到什么样的场景呢?
仿佛听到了他内心的声音,蜃鱼忽然张口,对他吐了一口气。
祁景想要躲开,却已经来不及了。
那片蜃气慢慢散开,变成了一个俊美的青年。他紧紧皱着英挺的眉毛,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的香炉,和他对上了视线。
青年将香炉狠狠扔了出去,那东西咕噜噜的滚下了山坡,不见了。
祁景知道,这是他现在最想做的事情。
蜃气散开,他满身冷汗,猛的回头看向陈厝。
他正缓步向前走着,好像什么都没有察觉。
第314章 第三百一十四夜
回去之后,他把发生的事情简单说了说。
江隐沉吟半晌,忽然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们并没有回到现实世界,而是被困在了另一个时空里?”
祁景一愣:“怎么讲?”
“自从伊布泉涌出岩浆,我们进入神像之后,就遇到了许多根本不可能存在于这个时代的妖兽。影兽,三足金乌,蜃鱼,飞头蛮……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他顿了顿,“如果这一切不是一场梦,我想只有一种可能。”
“他们虽然在千百年前就已经消失了,但六十年前,一个人用摩罗将他们召唤了回来。”
祁景恍然道:“你是说,他们不存在于现在,但是存在于……六十年前?”
妖兽们存在于六十年前,他们和妖兽处在同一个时空,也就是说……
瞿清白脱口而出:“我们现在可能在六十年前?”
他的表情非常精彩,用力摇头:“不不不,好端端的怎么就穿越时空了?这不可能!”
江隐道:“也不是没有可能。记得吗?我们曾经被食梦貘带回九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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