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隐”僵住了。
祁景道:“江隐在哪儿?说!”
被他制住的“江隐”忽然发出了嗬嗬的怪笑,随后祁景就感觉臂弯一轻,捞了个空——那老东西竟在他手中化成烟了!
祁景看着在他眼前飘动的雾气,直觉不好,果然,那一团白雾猛的朝他冲了过来,他下意识抬手一挡,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出现,腕上一凉又一重,祁景抬起手,眼睛被映出的一道银光刺痛了。
月光下,他手腕上明晃晃的,多了一个银镯。
祁景反复看了又看,这银镯普普通通,几乎什么雕饰也没有,边缘甚至还有磨损的痕迹,说成是牛鼻子上的铁环也有人信……为什么要特意在他手上套这么一个东西?
他想要把镯子弄下去,但怎么使劲都撸不下来,差点没把手腕整脱臼了。
祁景索性不再管它,在雾气中走了两步,又一次叫道:“江隐?”
一道声音远远的传来:“我在这里。”
祁景心下忽然一安。只是一句话,一道声音而已,他就有种莫名其妙的确信,这就是江隐,不会有别人。
他喊道:“我看不到你!”
江隐说:“我也是。”
祁景尝试走了两步,还是一个人影没有,好像陷入了一个走不出去的迷宫:“那怎么办?”
江隐道:“你站着别动。”
祁景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出于本能的信任让他停在了原地,四面白茫茫一片,好像不毛之地的满目荒凉,他叫了一声:“江隐!”
“嗯?”
“江隐!”
“什么?”
祁景又不厌其烦的叫了一遍,江隐终于不说话了。
祁景等了一会,装模做样的说:“你怎么不说话啊?你应我一声,我害怕!”
那边还是不做声,祁景等了一会,寂静逐渐将他吞噬,他真的有点担心了:“江隐?你还在吗?”
他皱眉道:“我不闹你了,你应我一声!”
良久,那边才传来轻轻的一句:“你撒谎。”
祁景愣了片刻,忽然笑了。
他跳出窗户的时候太草率,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卫衣,现在已经快冻的话都说不利索了,捋了两遍舌头才说出口:“我们……能不能按照声音的距离找到对方?”
江隐道:“不行。在这里,声音好像不受距离的影响,忽远忽近,好几次好像近在眼前了,我却碰不到你。”
祁景也苦恼了,再这样下去,他非冻死在外面不可。江隐没把他拒之门外,他这不是白挨了一夜的冻吗。
忽然,他耳朵动了一下,好像听到了风嗖嗖刮过来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有什么物体在快速接近,祁景猛地抬起头,就看见前面的雾像被什么冲散了一般,一道黑影从雾中冲出来,一头撞进了他怀里。
这速度太快,饶是祁景也没反应过来,还懵着的时候就被撞了个满怀,整个人向后倒去,摔在地上后还滚了三圈。
“嘶……”
祁景艰难的抬起头,眼前直冒金星,身上倒是突然暖和了许多,再一看,江隐和他滚做一团,也捂着额头,平息着告诉冲撞后的脑震荡一般的眩晕感。
祁景原本就晕,这下更是晕乎乎的了,他抱着江隐,干巴巴的给出一句:“……你会飞?”
他说完就觉得自己煞笔了,江隐果然也用一种难以言说的眼神看着他,半晌举起手腕来,上面一道银光闪过:“是这个。”
祁景定睛一看,竟然也是一只银镯,和他的几乎一模一样。
他奇道:“你怎么也有?”
江隐道:“这两只是一对。”
祁景愣了下:“一对?”
江隐点头道:“这种镯子民间叫做同心镯,本来是夫妻结婚时必备的彩礼,意为同心同德,百年好合。但后来却出了一个故事。”
祁景的关注点还停留在那句“同心同德,百年好合”上,反应了一会才道:“什么故事?”
江隐道:“据说有一对男女,从小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长大后更是情投意合,想要结为连理。这本是一件好事,但两家父母不同意,硬生生把两人拆散了。”
祁景明白了:“又是一出棒打鸳鸯的戏码。”
江隐继续道:“后来,男方要与别人成亲了,婚礼当晚,女孩穿着一身大红喜服自尽了,死时还戴着他们的定情信物,一只同心镯。”
“男孩知道了后,就像疯魔了一样,一定要找到他那只同心镯,但这镯子早已被他母亲藏了起来,因为一旦一对同心镯中的一只见了血,另一只必然会成为索命的邪物。”
祁景已经知道了结局:“他最终还是将镯子找到了。”
江隐点了点头:“男孩找到镯子戴上后,就再也脱不下来了,没过几天,他就死了。都说是女孩在黄泉路上拉了他一把,两人最终做了一对阴间夫妻。因此同心镯后来多了一句——‘同心同德,百年好合。碧落黄泉,绝无独活。’”
原本还有点浪漫的故事经过这么一渲染,竟有点阴森森的感觉,祁景摸了摸手上的镯子,忽然一笑:“我说呢,原来是给我们送彩礼来了。”
江隐也摸着手上的镯子,像是很熟悉似的,闻言动作一顿,把手放了下去,祁景却不甘心就此打住,问道:“不好吗?”
江隐沉默片刻:“什么?”
“还能是什么?”
江隐道:“不好。”
祁景挑眉道:“多感人的故事啊,怎么不好了?”
江隐一愣,祁景嗤道:“啊……你不会以为我在说彩礼吧?”
江隐好像咬了下牙:“没有。”
他沉默片刻,又道:“生死与共,很好。”
祁景看着他的脸,原本促狭的笑逐渐消失了。他的胸口好像忽然被一股莫名其妙的震荡和暖流淹没了,即使是这样寒冷的风,阴森森的小镇,一个接一个出现的诡异谜团,所有恐怖和未知,都不足为惧了。
祁景握住了他的手,一点热意从接触处蔓延至全身,他低声附和道:“对。生死与共,很好。”
也许因为那句过于郑重的话,也许因为掌心传来的那一点温度,也许因为很多原因,江隐并没有挣开。
忽然,一声扑棱棱的声音从远处传来,祁景和江隐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想到了吴家那几只怪鸟。
祁景啧了一声:“不想什么偏来什么。要是被他们知道了,我们的窗户也要被钉上了。”
江隐看了看四周:“躲一下。”
两人借着白雾的掩护,找准了一条细窄的小巷钻了进去,虽然不一会就到底了,但勉强能躲过猫头鹰的视线。
不过片刻,桂花树上就落了几只面容雪白的猫头鹰,祁景和江隐从一条缝似的巷子里望过去,就见它那极像人的脸正三百六十度转来转去,简直就像浮在半空中一样。
暂时没有了被发现的危险,祁景又想起来什么,低声问道:“你刚才是怎么找到我的?”
江隐看着腕上的镯子,好一会才道:“普通的同心镯是一种法器,用于人和人之间,作用就和绑在小指上的红线差不多,可以用来互相提醒对方的存在,用于人和鬼之间,能将小鬼禁锢在身边。”
“但是这个镯子和所有的都不一样。”
“它能将人和人连结起来,佩戴同心镯的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必须保持在一定范围内,若是超出了这个范围,无论在哪里,镯子都会将其中一个拉回来,就像刚才那样。”
祁景恍然大悟,怪不得江隐会像个炮弹一样朝他飞来,原来是这东西的锅。
他越合计越妙:“这样的话,你岂不是离不开我了?”
江隐道:“这也正是同心镯的可怕之处。”
“怎么说?”
“刚才的故事你也听到了。若是我们其中一个在阴间,另一个在阳世,你猜谁会是被拉过去的那个?”
第168章 第一百六十八夜
祁景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到猫头鹰忽然短促的叫了声,那声音尖利难听,刺得他耳朵一痛。
一个轻轻的声音传来:“原来是在这里。”
祁景心下一惊,除了他们,竟然还有人在外面?他探过头,想要看清那人的模样,但因为角度原因,那人的大半个身子都被树挡住了,在烟雾中若隐若现,鬼魅一般。
他似乎穿着长袍,袍角一点雪白,夜色映衬下更皎洁的如同月光一般。
祁景紧紧盯着那一抹白,低声道:“我见过他。”
不出意外的话,那人还应该有一身浓厚的药香。
江隐道:“哪里?”
“就在我们住的这栋楼里。那天我瞧见一个人影往四楼跑,追过去后正好撞见吴优,他却说四楼除了吴三爷没别的人住。”
他想了想:“也不一定,谁知道是人是鬼。”
那人的声音很年轻,淡淡道:“我只是太闷了,想出来走走,反正现在这个时候也不会有别人。”
祁景从他这句话中推断出了两个信息,一是这怪鸟确实能听懂人说话,二是他确实住在这栋楼里。
在这座牢笼一样阴暗压抑的小楼里竟然还有另一个身份不明的人,说不定就在哪个阴暗的角落悄悄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祁景想一想就觉得毛骨悚然。
过了一会,那人不知为什么叹了口气,转身走了。几声扑棱翅膀的声音响了起来,祁景眼前一花,几只猫头鹰也飞走了。
过了一会,确定人走远了,他们才从躲避处出来。外面的雾气淡了许多,树下四分五裂的瓷碗果然也已经化成烟了,两人抬头看着树顶的一轮月亮,已经由圆转缺了。
祁景说:“我们恐怕要爬树上去了。”
江隐助跑了几步,纵身一跃,眼看手已经抓住了最低那根树枝,却不知怎么打了个滑,跌了下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祁景没想到江隐也会失手,还是以这么小儿科的方式,根本没反应过来去接,也愣在了原地。
一片尴尬的沉默蔓延开来。
祁景静默了一会,才道:“没事吧?”他听出自己的声音里有一丝压抑的笑意。
江隐站了起来,也不知在想什么,半晌才道:“没事。”
祁景收了笑,他窥见了江隐的神色,总觉得他刚才有些走神。
难道说,那老妇的一句“鬼娃娃”勾起了他的伤心事?
他咳了一声,蹲下来道:“你先踩着我上去吧。”
江隐竟然没有拒绝,默默的走过来,踩在了他的膝盖上,然后是肩膀,祁景扶了他一把:“对,踩这,站稳了没——”
他用了些力,站了起来,江隐视线陡然升高,一伸手好像就能够到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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