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景不是很在意,他等的有点久了,心想江隐怎么还不回来,就掀了被子下去找。
南方湿冷无比,他刚从热被窝里出来,虽然是和衣而卧,还是打了个寒颤。
月光下,江隐在院子里站着,手里拿着不知是什么东西在看。
祁景原以为是从古宅里拿出来的木头的东西,谁知凑近了,却看到了一条染血的绷带。
他反应了一会,脸忽然有点红了。
这是包扎他伤口的布条,换药时被韩悦悦随手放在了一边,谁想到被江隐偷偷拿走了。
江隐并没有做什么很变态的动作,他只是用瘦削的手指缓缓抚摸着已经凝成黑色血块的布条,时不时低头闻一下,好像动物互相嗅闻同类的气味。
他看到了祁景,并没有急着把布条收回去。
他很坦然,祁景也不会问你在干什么,他只是咳嗽了声:“怎么还不进去?”
江隐说:“想事情。”
祁景:“想什么?”
江隐说:“你知道吗,你身上的味道很好闻。”
祁景一下子愣住了,他几乎误会江隐在调情了,但是看他神色,又好像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而已。
江隐继续说:“其实很久以前,我就知道我和普通人不一样,但是在遇到你之后,我才发现自己会变得这么可怕。”
也许是今夜的经历让他某一处坚固的堡垒崩塌了一小块,让他能对祁景说出这些以前从来不会说出的话:“我渴望你的血肉,你不怕吗?”
祁景认真的回答了这个问题:“不怕。以前我觉得你很怪,但是后来……”他不知道怎么说了,再说下去总有种要表白的感觉。
江隐移开了目光:“其实我不想让你知道这些事的。”
祁景深深看着他:“为什么不接受我的血?”
江隐这次没有回避。
“有人对我说过,我不是怪物,是活生生的人,所以我决定当一个人。而你,你也是人,是很重要的人,不是我的食物。”
第140章 第一百四十夜
祁景没未奢求过从这张嘴里听到什么好听的话,自然也不期待更多,江隐总不至于连让他抽一点血都舍不得。可是这番平铺直叙的话还是让他心里一动,他抓住了重点:“很重要的人?”
“哪个意义上的?”他见江隐不说话,又更近一步问:“对谁?”
江隐看着他,好一会,才说:“祁景,你是不是……”
祁景的心高高提了起来,他好像感觉出江隐要问什么了,但是最后,那人却慢慢闭上了嘴。
“算了。”
他往屋里走去:“睡吧。”
祁景恨死了他这种若即若离,忽远忽近的感觉,但他自己的心里也乱成了一团,等进了屋,他才想起他忘记问江隐古宅里的事了。
他们明明躺在一张床上,心却离得那么远,那么迷茫,怎么也无法靠在一起。
这样迷迷糊糊一觉到天亮,祁景半睡半醒,江隐却从未睡得这么好过。
也许祁景身上的气息安抚了他一直躁动的,饥馁交加的精神状态,他做了一个梦,一个和以前那个重复的,不断上演的噩梦不一样的一个梦。
梦里他没有再追在那个高大的身影后,一声接一声唤却得不到回应,他无数次想过,几乎魔怔了,如果他当时喊的再大声一点,或者直接扑过去抱住那个人,是不是就不会发生接下来的那些事。
可惜没有如果。
这个梦里,他走在一个陌生的地方,他确定自己记忆里从来没有来过这里,街上房子的轮廓都看不清,四处好像有很多高大的黑影来来往往,天那么暗那么黑。
他确定这是不是人间。
可如果这里不是人世,他怎么到这里的?如果这里的人都是鬼魂,他又是什么呢?
江隐漫无目的的走着,他感到腹中饥饿,熟练的把一个有三个他那么高的鬼扯了下来,一口塞进了嘴里。
腹中充满了熟悉的餍足感,来来往往的鬼影并不会注意这些小事,他们匆匆忙忙,却又漫无目的,不知奔向何方。
忽然,一双脚在他面前停下了。
江隐抬头看去,竟然是一个男人。他穿着很整洁,洗的发黄白衬衫和长裤,身上有大片的血迹,不像那些行尸走肉,他脸上有表情。
“你是……”
他有些惊讶的看着江隐:“你是人。不,人怎么可能来这里?”
他碰了碰江隐的脸蛋,确定了:“你真的是人!”
江隐漠然的绕过他,他看出来这个男人不好吃。
那男人却一把抓住了他:“小朋友,你的妈妈呢?这不是什么好玩的地方,不要乱走。”
江隐没有说话,他像一个机器一样呆滞的看着前方。
男人蹲下来,看了他一会,忽然道:“我懂了。”
他点了点江隐的胸口:“你这里是没有东西的。也无妨,我给你。”
点在他胸口的手指忽然发出了淡淡的荧光,好像有股暖流被注入了体内,那具驱壳里僵直的,冰冷的骨骼和经脉忽然活动起来,江隐倒抽了一口凉气,像死而复生一样剧烈的喘息起来。
男人拍着他的后背,等到他完全平息下来,才指着一处对他说:“往那走,你就能出去了。”
江隐张了张口,他的喉咙像几百年没有使用过一样,发出了一个令他新奇的单一的音节:“啊……”
男人说:“看来,真是天意注定。”他的身影渐渐黯淡下去,“去吧。”
江隐踉跄了一下,慢慢走了两步,步伐越来越快,渐渐向那微妙的光芒奔跑过去。
男人的声音像风一样轻飘飘的刮过他的耳边——
“也许你不会记得,但我还是想告诉你,我是齐流木。”
…………
江隐醒了。
他神清气爽,刚做过的梦记忆犹新,他记起了很多事,有的没的,重要的无关紧要的,都无所谓了。
其他几人也起了,祁景俊美的脸颊在晨光下散发着柔和的光芒,那双总是装不下任何人的眼睛望向了他,问候了一句:“睡得好吗?”
江隐道:“还不错。”
同床共枕一夜,祁景也不要啥自行车了,心情不错的笑了:“起来吧,我把褥子给韩悦悦抱回去。”
韩悦悦早已准备好早饭,她向来醒的很早,因为先要照顾老头,已经喂完了饭,拾掇利索了,才顾得上自己。
早餐很简单,清粥小菜,幸好还算热乎。他们吃饭的时候老头就在轮椅上坐着,呆呆的看着窗外。
韩悦悦喝了口粥:“又迷糊了,不用管他。”
瞿清白同情的看着他:“他这样几年了啊?”
韩悦悦说:“五六年了吧。”
看到他的目光,她又笑了下:“你不用同情我,我打算的很好,给老头伺候到了养老送终,他一死,我就离开这里。”
像是要让话题欢快一点,她指了指柜子上的照片:“其实我爷爷这一辈子过的也挺好,平平安安的,他年轻时候可帅了。”
众人顺着她指的看过去,陈厝很捧场:“真帅,那个年代不少小姑娘喜欢他呢吧?”
“可不是吗……”
那边聊上了,祁景随意瞥过去一眼,视线却被定住了。
他猛地起身,几乎碰倒了碗筷。
陈厝疑惑道:“你怎么了?”
祁景走到了柜门前,仔细的看着,指着一张照片问:“这是你爷爷?”
韩悦悦看了一眼:“嗯,他怀里抱的是我妈。”
祁景每个关于李团结和齐流木的梦都记得清清楚楚,包括其中的配角。他想起来李团结在办公桌的玻璃板下看到的那张照片,黝黑的男人笑出一口白牙,抱着个呆呆的女娃娃。
李团结说,齐流木家里也有这么张桌子。
他艰涩的问出一句:“你爷爷叫什么?”
“韩尚。”
第141章 第一百四十一夜
所有人都疑惑的看着他,祁景楞在原地,很久才消化掉这个巧合。
他重又在桌上坐下,看看韩悦悦,再看看韩尚,就像看一个不认识的人。他很想就当年的事情提些问题,可是转念一想,韩尚已经糊涂成这样了,还记得什么呢?
他吃了两口饭,又想,他们莫名其妙的穿越了时空来到这个年代,居然碰上了齐流木时代的尾巴,遇到了韩尚,两条永远不会交集的平行线就在这里巧妙的重叠了,他好像有机会窥探到过去的一角,又好像什么都做不了。
祁景吃一会楞一会,桌上的人都感觉不对劲了,连江隐都轻推了他一下,他才回过神来。
“怎么了?”
祁景摇了摇头,这种事和谁也不能说,只有沉眠的李团结可以,但……
他只能说:“没什么。”
吃完饭,捡了碗筷,他们向韩悦悦打听起那闹鬼的古宅的事。
韩悦悦说:“我也不太清楚,只听老一辈人隐隐约约说起过。最开始住进来的是个军阀,打了败仗就跑了,家里仆人也散了,独留姨太太一人,可是……那姨太太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瞿清白以听八卦的劲头凑了过去:“哪里不好?”
韩悦悦清了清嗓子:“据说,那军阀早年是山匪出声,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有了势力以后就更残暴了,他曾经屠过一个大善人的家,从中得来一串漂亮的佛珠。”
“那善人成年吃斋念佛,功德深远,和他说这样做是没有好下场的,但是佛珠上还是沾了血。回来后,军阀就把佛珠作为礼物送给了姨太太。”
瞿清白听的津津有味:“那佛珠可有什么不同之处?”
韩悦悦说:“说是可以让人容颜不老,青春永驻。”
陈厝噗嗤一声笑了:“竟然还是个美容保养的神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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