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便退到了两人看不见的地方。
周时亦站在瓷白色的大门前,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大门以前是有过一丝裂痕的,裂痕里渗透着黑色的烟,脏兮兮的,可是为什么会有呢?
他不敢去想,可是大脑不受控制,像是疯狂生长的藤蔓不停地向下蜿蜒。
他记得那好像是一个寻常的雪夜,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酒精味,屋子里很暖,似乎还有一个壁炉。
对!壁炉!
周时亦打开门,果不其然,豪华的客厅里,最中央内侧的墙壁上果真有一个壁炉。
“四……四哥……”
“别怕,我在。”
韩驷感受到了周时亦起伏的情绪,立刻握住了他的手,他时刻观察着时亦的情况,只要时亦出现一点不舒服的情况,他立即将人带走。
“感觉怎么样?难不难受?还撑得住吗?”
韩驷感受到周时亦在细细地发抖,连握住他的手不自觉的用力几分。
周时亦摇了摇头,脸色有几分苍白,坚持说道:“我……我想去楼上看看……”
“好,四哥陪你上去。”
楼梯依旧是镂空华丽的白瓷砖,可每一层阶梯上都铺满了柔软的地毯,极尽奢华。
周时亦每走一层,呼吸变困难半分,在走完最后一个台阶时,他如同爬完了几千米的高山,难以言说的疲倦如同巨石般死死地压在在胸口。
“宝贝儿!”
韩驷及时接住他,才没有让他摔倒在地。
“我们不看了不看了好吗?四哥带你下去好不好?”
韩驷的声音有几分哀求,周时亦苍白的脸色此刻出了一层薄汗,可他还在咬牙坚持着。
“不……四哥,你……让我走完……”
胸前的绞痛让周时亦直不起身来,可是前方有一个声音一直在亲切地呼唤他,直觉告诉他,他忘记了一个很重要的人,一个很爱他的人。
不要怕,周时亦一遍一遍告诉自己,不要怕。
韩驷需要他,他想堂堂正正地活在阳光下,他不想在背负着那虚无缥缈又沉重至极的过去,一辈子活在那阴影之下。
他要好起来……
长廊里灯光昏暗,墙壁上复古的小夜灯也适时亮起,衬得那走廊越发幽深。
周时亦喘着粗气,终于鼓起勇气缓缓向那尽头走去。
这里是一个书房,他记得,杏色的雕花白瓷门后,或许有一个正在等待他的人。
周时亦闭上了眼睛,左手是韩驷手心滚烫的体温,右手是冰冷的门把手,他睁开眼睛,深吸一口气后缓缓转动。
时亦……
时亦啊……
到这儿来……
到妈妈这儿来……
刹那间,熟悉的一切扑面而来,玻璃柜中有着早已绝版的珍贵书籍,窗边有一个舒适柔软的椅子。
周时亦似乎打开了记忆的大门,他仿佛看到了那正片书墙下,一个端庄温婉的女人一边喝着茶,躺在米白色的椅子里,一边翻着书,眼神却温柔又安静地注视着……
注视着谁?
周时亦僵硬地移开目光,椅子在另一侧书墙下,摆放着一座矮矮的画架。
女人注视着他,看着他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画着画,女人经常夸他,哪怕他只是随便画了几笔,总是能得到她毫不吝啬的夸奖。
“时亦好棒啊!”
“我们时亦现在画画越来越好看了!”
“这是月亮吗?那这一定是星星吧?”
“时亦的手真巧啊,什么时候……可以帮妈妈画一张像呢……”
妈妈——
周时亦头痛欲裂,心脏仿佛被撕裂一样痛,刹那间,泪水悄无声息地流了满脸。
“妈妈……”
周时亦沙哑地喊着:“妈妈……”
像是一个绝望无助的孩童,失去了他唯一可以得到安全的住所,被驱赶到荒天雪地,往前一步,落入无穷无尽的深渊。
“妈妈……”
他的妈妈,周时亦后知后觉的想起来了,他忘记了他的妈妈,一个很美很美的天使。
可是他为什么会忘记呢?
一瞬间,巨大的恐慌与不安填满心房,同那被割裂的疼痛一起肆意地蔓延在四肢百骸。
“时亦!时亦!别害怕!”
韩驷眼睛通红,紧紧抱住他不停颤抖的身躯。
时亦撑不住了!
韩驷满脑子只有这一个念头,他迅速横抱起周时亦,向楼下走去,一分钟后立刻冲到车里。
“开始!去医院!”
*
雪,很大的雪,很冷的雪,落在身上却被滚烫的体温融化。
江月慢给周时亦穿上了厚厚的冬衣,还把他的鞋带系紧上几分。
“时亦啊,我们苏城老家可不会下这么雪的,北方的雪真冷啊……”
江月慢搓了搓手,抱住周时亦,温柔呢喃地说道。
“春天的时候,那里连风都是湿漉漉的,雨都是软绵绵的,你回去后多到你外公的院子看看,每次下过雨总会冒出许多小花呢。”
“夏天的话,虽然很热,但是没关系,你外婆那有一座山,晚上的时候可以去抓萤火虫,漫山遍野的,好看极了。”
江月慢絮絮叨叨地说着,仿佛要将这一辈子要对周时亦说的话一次性都说完。
可她怀中的周时亦仍是一点儿反应也无,仿佛他生来就是这么一个无心去情,铁石心肠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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