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想还好没让陈贤一起来听,否则又该多很多麻烦。
之前肺栓塞那次复查就是,只是把结果挑挑拣拣说,陈贤就已经够大惊小怪了。长久以来的食欲不振、肠胃问题、下肢水肿,都是右心功能不全的症状,确诊后不过就是多吃点药、留意不要太过劳累、避免感染……这些老生常谈。
高明觉着自己和陈贤也算是身经百战了,所以转述时,也没当个大事。
陈贤一开始似乎没听明白什么叫心功能不全,只是呆呆应了一下。过后可能是自己去搜了搜,回来时人像吓傻了一样,震惊地问了句:“是说……心力衰竭吗?”
“不严重的那种。”高明不在意地笑笑,可一转头就看见那人的眼眶红透了。
陈贤没多说什么,但他从此做的饭都变得分外寡淡,各种咸菜腌菜也不再在家中出现,搞得高明食而无味。陈贤甚至把酱料都收到了高处的橱柜里,高明求他好多次,蛋羹上才能获得一筷子酱油。
这要是告诉陈贤实情,他怕是要去找专家论证手术的必要性,谁知道还会再怎么折腾……高明光想想就一个劲地摇头。
所以无论陈贤怎么问,他都只说:“都挺好的,就是医生嫌我太懒没有坚持锻炼。”然后把话题引到复健日程上。
刚回家修养那几天还算平稳,周末又预报有暴雨,陈贤怕他不舒服,预留好周六在家陪他,可还没开始下雨那人就出了状况。
凌晨四点,高明房间的闹钟响个不停,陈贤被吵醒,过来帮他翻身,却见他在黑暗中虚睁着眼睛,呼吸短促。
“哥……”他极其虚弱,一口气都没法说完整句话:“我感觉……不好。”
“怎么了?”陈贤瞬间就彻底清醒了,掀起被子,看到高明完全维持着上一次翻身一模一样的姿势,左手心朝上摆在身边,右手臂压着胸腹,手腕垂搭在左侧。
“透不过气……头昏……想吐……”高明艰难交代。
陈贤把他那条好像完全控制不了的右臂拨开,手从他背颈下穿过,用了点力帮他翻成仰躺,然后调高了些床背板,问他有没有好点。
床上的人依然气喘,陈贤就一下一下抚顺他的身体。
高明感觉自己的肺像漏了似的,费力吸入的气都不知道去哪了。从熟睡中被憋醒,但睁不开眼睛,在黑暗中看到些抽象化的意象,像是平铺整个视野的箭头路标,或者密密麻麻的圆点,突然就扭曲拉伸成诡异的样子……
想叫,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一动也动不了。
深夜加深了这些恐惧,伴着他逐渐清醒,神经痛变得愈发强烈,那些钝痛、刺痛,好像真实地定位在各个关节,脑袋和手臂也痛得厉害。
“帮我拿药好吗……止痛药。”
“你哪里痛?”陈贤把手抚在他的瘫腿上。
哪里都痛。高明想这么说。但看看陈贤担心的样子,感觉自己再说下去,他就又要说出那句“去医院”了。
好不容易回到家,高明无比抗拒再去医院,尤其是不想陈贤陪他一起去。以他的夸张程度,要是把真实情况都一五一十告诉他,估计自己得失去人身自由了,高明想着,抿抿嘴,尽量把话说得轻松:“就是神经痛,不严重……但如果不吃药,应该睡不着了。”
“嗯。”陈贤没多犹豫,按他说的给他喂了药。
“好点吗?宝贝。”陈贤伏着身子,关切地看着他,声音格外温柔,“我就在这陪着你,到你睡着。”
这还怎么能有睡意?高明睁大了眼睛:“你……你叫我什么?”
“宝贝。”他毫不避讳地重复。
“油……油嘴滑舌……我贤哥。”高明一激动,又心悸得呼吸不畅。
“你敢说我油?遭报应了吧?”陈贤眼角弯起来,手上不断轻轻拍着高明的身体,无奈道:“你看你,诶,放松点,放松点……”
陈贤简直变成了话痨。
每天或早或晚,只要高明醒着,就会被他追着絮叨个不停。问身体有没有不舒服、问第二天想吃什么、讲最近发生了什么、说计划做什么……白天他一得空就发一堆消息,不回就直接电话问候。
好几次高明正在激情码论文,被他一个电话打断思路,过后苦思冥想半天接不上状态。
到后来,高明干脆在输入法里面编辑好了快捷回复:“吃过了”、“活着呢,别担心”、“知道了”、“好好上班!”……等他信息过来就一键发送。
这回敷衍完,刚打算接回先前的思路再写一段discussion,陈贤电话又来了。
“喂?”高明无奈地接起来,“干啥啊,哥,不是都回你了吗?”
“怎么了?电话不就是用来打的嘛?”
“你怎么这么有空?不上班吗?”
“在车上呢,去数码园开会。”
“……那你加油?”
“给你报备一下,不开心?”
高明偷偷撅了噘嘴,傲娇道:“倒也没那么想知道……”
“吼,都不关心我了。”
那个低沉的嗓音卖起萌来让高明瞬间破防:“陈贤,你周围没人吗?说这种话你羞不羞?”
“我想你了,关周围人什么事?”
“……”
这平铺直叙的坦率给高明羞得头顶要冒蒸汽了,面前显示器上的学术名词也一个个变得可爱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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