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太太听女儿夏初棠说过几次,常渺不吃鱼,不但自己不吃,也不让家里人吃,他闻不得鱼腥味,还曾说过是吃生鱼吃伤了,这辈子也不想再吃。
夏初棠对夏太太抱怨,没听说西北人有吃生鱼的,哪怕穷到买不起油盐,用火烤着吃也行,怎么就吃上生鱼了呢。
还有就是常渺每次来夏家,夏南风都会和他去书房里说话,初时夏太太没在意,女婿也不是外人。
可是渐渐的,她就发现不对劲了。
夏南风和女婿常渺在书房里说话,不但家里的女卷和下仆不能打扰,就连夏南风唯一的儿子夏初晨也不能进去。
这让夏太太心里很不舒服。
夏南风能够回来,她是高兴的,但夏南风不是一个人回来,还带回一个女儿。
关于夏红云的身世,夏南风没说,是夏红云自己说的,她的外祖父是大汗,她的母亲是公主,她的舅舅们全都是王子。
夏太太闻言,差点背过气去。
当年,她为了不被苦役营的那些管事们凌辱,用针线把身上的衣裳密密麻麻缝起来,连茅厕都不敢去。
而那个时候,她的丈夫却已经尚了公主。
虽然现在丈夫回来了,可这件事,却是夏太太心里的一根刺。
她开始疑神疑鬼,也变得更加敏感。
夏南风信任常渺多过信任自己的儿子,如果不是夏南风让常渺做了女婿,夏太太甚至怀疑常渺才是夏南风的亲生骨肉。
因此,夏太太千方百计想要知道,夏南风与常渺在书房里都说了些什么。
功夫不负有心人,还真让她知道了只言片语。
夏南风说,常渺过去最合适,那边没有人认识他,带上初棠一起去,免得被人发现异样。
夏太太担心自己的女儿,原本想把女儿留在身边,可女儿却想早日怀上孩子,常渺要出门游历,她说什么也要跟着,夏太太劝不动,只好作罢。
】
这件事同样是夏太太心头的一根刺,今天在这小黑屋里,被人一吓,便全都说了出来。
等到夏太太再次醒来时,她还在马车里,她的丫鬟和她一样,都是刚刚醒过来,而车把式正在外面和他吵架,原因是他们的马车堵了路……
“我好像做了一个梦……”
丫鬟红了脸,好在太太睡着了,不知道她也睡着了。
岐山百户所里,霍誉想着夏太太的供词。
常渺吃生鱼吃到伤身,如今闻不得鱼腥。
霍誉还记得,当初把冯幽草关在飞鱼卫的地牢,那地牢早前是水牢,后来水干了,但依然潮湿,曾有那么一刹,冯幽草竟然误以为自己被送去了岛上。
岛上!
蔡九峰在岛上,东西怀王也在岛上。
自从得知冯氏被送去了海岛,霍誉便了解到很多关于东海关于海岛的事,渔民出海吃生鱼是常有的事。
当然,这里有渭水,在渭水上讨生活而无论是凤翔府,还是西安,榆林,整个西北,全都不靠海。的人,也有可能会吃到生鱼。
但是霍誉还是倾向于常渺去过海上,去过海岛。
如果常渺与东西怀王有关系,那么一切的一切,便串连起来了。
邹慕涵、钱嫔、冯幽草、叶霆、长平侯府、窦家、承恩公府、连同被承恩公府偷换孩子的震北将军府,以及远在西北的夏南风,这一整条线,在常渺这个人出现之后,便连成了一条线。
常渺,早年受过夏南风恩惠,夏南风出事后,他离开凤翔,不知什么原因,跟了东西怀王或者蔡九峰,其间他很可能去过番邦,在霍誉策反夏南风之前,他就与夏南风重逢,夏南风在番邦的日子并不像表面看上去那么风光,他先后接触了常渺和霍誉,而常渺背后的东西怀王或者蔡九峰离得太远,无法帮到他,于是他选择与霍誉合作,最终回归大晋。
他在大晋安定下来,常渺便再次出现。
人的欲望是无穷的,而夏南风回到大晋之后的日子,虽然表面风光,但他这辈子都只能被困在这一座城里,守着人老珠黄的妻子,和没有什么出息的儿女。
这和他想要的不一样,他明明能过得更好。
这一次,他选择了常渺。
第358章 有条小鱼
花开两朵,各表一支。
此时的明卉,日子仍在制香和逛街中度过。
好在承恩公府的案子没有石沉大海,终于有了动静。
无功名和官身的男丁,无论是老人还是孩子,全部押送柴沟堡烧炭服苦役,即日起程。
有功名和官身的,暂时扣押在诏狱,配合案子调查。
而女眷同样如此,无诰名或封号的,判舂刑,押送滦州,在那里有专门的地方,给女犯晒谷舂米服苦役。
有诰命或封号的女眷,暂时关在寒葭潭女牢,就是当初吴家舅母被关押的地方。
承恩公府门前,先帝亲书的牌匾已被摘下,如今也不用把承恩公府和孙家剥离开了,承恩公府已经没有了,只有孙家。
孙家人被押送离京那日,几乎大半个京城的人全都出来,城门口挤得水泄不通,不是来送行,纯粹就是来看热闹的。
当年窦家犯事时,女眷和十三岁以下男丁全部留在了京城,而轮到孙家,皇帝连半分面子也没给。
押送队伍里甚至有襁褓中的婴儿,只因是男丁,只能与母亲分开,偏偏父亲有功名暂时留在诏狱,那孩子是被哥哥抱在怀里的,而他的哥哥也不过七八岁。
“造孽啊,这孙家放着好好的富贵日子不去过,就想些有的没的,他们把人家的孩子扔了卖了,现在他们的孩子小小年纪就要去服苦役,这就是报应,报应啊!”
“可不是嘛,当长辈的不干好事,全都报应在子孙身上,你看那些孩子,还有那些年轻姑娘,上辈子不知道做的什么孽,这辈子投胎在孙家,真是倒霉啊。”
“你们快看那几个姑娘,哎哟,还没及笄吧,细皮嫩肉的,一看就是从小没有吃过苦的,进了那苦刑营,还能不能活着回来啊。”
“还回来干嘛?男丁倒也罢了,这些小姑娘,有朝一日出了苦刑营,名节也毁了,哪还有好人家肯娶她们啊,唉,连娘家也没了,这辈子苦啊!”
忽然,人群里有人高声喊道:“你们只看到他们今日苦,却没有看到这些年来,孙家欺君罔上,结党营私,贪赃枉法,草菅人命!他们这些人只不过是去服苦役而已,他们至少还活着,那些被他们害死,被他们卖掉扔掉下落不明的姑娘和孩子们,却连活着的机会都没有!
长平侯府霍家,那是开国元勋啊,可他家的小公子,却被亲外祖母以十两银子的价钱卖掉,从小受尽虐待。
所幸,小公子被找回来了,可狄大将军的儿子却至今也找不到,那是守护我大晋疆土的大将军啊,他的孩子就这么没了,还有平原郡王,那是堂堂太祖血脉,刚出生的孩子,同样不知所终。
你们说,孙家的罪过,是不是罄竹难书?”
围观的百姓们大声附和:“是!”
“是不是欺君罔上?”
“是!”
“是不是大逆不道?”
“是!”
“孙家,该不该满门抄斩,诛连九族?”
“该!”
此起彼伏的呐喊声中,愤怒的百姓捡起石头打向孙家人,有人被打得头破血流,还有人跪地哀求,官兵和衙役不得不出手阻拦,用手中的长矛驱赶越来越汹涌的人群。
在有人出来喝问的时候,明卉就知道要出事了,她挑了一棵大树,主仆四人全都爬到树上,居高临下,看了一场大戏。
待到官兵好不容易将围观百姓驱散,队伍里的孙家人已经惨不忍睹,几乎人人都挂彩,只是这一次,就连襁褓里的孩子也不敢哭了,他们垂着头,恨不能藏进尘埃里,直到这一刻,他们才真真正正明白了,孙家完了,就连太后也不会护着他们了。
明卉没有去看渐行渐远的押送队伍,她的目光一直跟着那个出声喝问的人。
“汪安,那人是谁?”
这几个月来,汪安按照明卉的吩咐,经常出入京城各府管事们常去的一些地方,那些人,即使他不认识,也能知道是哪个府里的。
“他是尤家一个管事的侄子,不过没在府里做事。”
明卉笑着摇头,今天被押送去服苦役的这些人,应是与那案子没有关系的,他们在孙家没有话语权,可即使是这些看似无辜的人,尤伯爷也不想轻易放过他们,而是在出城之前,让他们吃了苦头。
有尤伯爷的安排,这些人去了苦役营,日子也不会好过。
明卉想起刚刚那人说的那些话,欺君罔上、大逆不道,看来,不让孙家领了“谋逆”的罪名,尤伯爷不甘心,皇帝更不甘心。
尤伯爷对孙家是失孤之痛,也就是最近几年的事;而皇帝对孙家的仇恨,恐怕是从生母去世时就生出来了,隐忍了十几二十年,如今皇帝羽翼已成,也终于等到了出手的机会。
这个机会,皇帝一定会好好利用。
明卉从树上下来时,忽然听到一声嗤笑,她转头一看,见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黑红黑红的小脸蛋,一双大眼睛乌溜溜的,黑白分明,没有梳丫髻,而是结了一条大辫子,又黑又亮。
“笑啥呢?”明卉问道。
小姑娘又笑了,眉眼弯弯:“我还头回见到会爬树的老婆婆呢。”
明卉哦了一声:“小姑娘少见多怪,婆婆我属猴子的。”
说着,扶着朵朵,颤巍巍的走了。
小姑娘在原地怔了怔,然后哈哈大笑。
这就是京城的人啊,和阿药婆说的一点都不一样。
阿药婆说京城人看不起乡下人,阿药婆说的京城啊,也和她看到的不一样。
“小鱼,你傻笑啥,快点上车,咱们进城了!”
身后的骡车上,探出一张大黑脸,不耐烦的催促。
小鱼无所谓地甩甩脑后的大辫子,一脸的无所谓:“我不上车,我要走着进城。”
“进城要查路引,你有吗?”大黑脸问道。
小鱼不服气:“每个人都要查路引?我才不信京城的人出门都带路引,若是他们忘记带了,岂不是连家也不能回了?”
大黑脸怔了怔,小鱼说的有理,他问车把式:“车老板,京城的人出城,再回家,也要查路引?”
这车是在大车店里租的,车把式是赶车为生的,长年在这条路上走,见多识广。
“京城的人不用带路引,做官的有官凭,高门大户有府牌,小老百姓有户籍牌子,城门官看一眼牌子,就放行了,路引只查外地人,就你们这样的,一看就是外地人,不但要查路引,还要查你们带的行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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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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