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有异者,伊每夜逼近布城裂缝向内窥视……令朕未卜每夜被鸠、明日遇害,昼夜戒慎不宁,似此之人,岂可付以祖宗弘业!”
康熙振振有辞的说着太子的不是。
布城裂缝这话最有意思,有人窥视皇上御帐,且被皇上用出了这个词。
裂缝做动词就是指当时窥视之人是拿着匕首划开御帐,那么这种景象的恐怖就跃然而出,来者凶神恶煞的姿态也被描述的淋漓尽致。
不论是否真有此事,还是有人向皇上告密,亦或者只是皇上眼花,此话一出事件就已成真。
御帐周围是密密麻麻的侍卫,护卫者多的迈不下脚,太子又怎么可能靠近呢,但是自有直亲王胤褆为太子解释。
皇阿玛都如此定位了,他又有何不敢说话的,但是或许是顾忌着太子党的反扑,直亲王并未在公开场合谈及自己是如何说的,但是从皇上突变的态度不难看出,皇上对此说法是认可的。
十阿哥殷祥作为太子的党羽之一,立即被关押在离太子不远处,皇上又令直亲王直接接管护卫工作。
也许皇上也是怀疑十阿哥的,毕竟他负责护卫工作,而护卫的事情出了纰漏,很难不怀疑十阿哥是否替太子做了什么事情。
初四日,上召集猪王、大臣、侍卫、文武官员,乃至公主、额驸等齐集行宫前。
命皇太子胤礽跪,上垂涕。
李星晚跪在胤禟身后,身边是密密麻麻跪下的人,众人皆神情紧绷,心跳如雷,好似天裂开了一道口子!
康熙眼泪横流,扶着魏珠的手臂,站立不稳,“朕继承太祖太宗世祖弘业,如今已经有四十五年了,矜矜业业的轸恤臣子惠养百姓,以治安天下为要务。”
他冰冷的双眼看向跪在那里的太子,他的太子形容狼狈、神色惶惶,他却毫无动容。
“今观胤礽不法德,不遵朕训,惟肆恶暴虐,难出诸口,朕包容了二十年,却没想到越发乖张,胤礽专横擅权,鸠集党羽,窥伺朕躬,起居动作,无一不听,朕不仅是他的父亲,更是一国之主,胤礽恶行罄竹难书。”
胤禟惊的抬头不敢置信如此诛心之语,这是作何?
“朕巡江西,胤礽在京监国却肆意拉拢大臣,无视臣下过错,纵容手下压迫百姓,令朕难以启齿。”
“任意擢取蒙古贡马,乃至蒙古各部不服,朕期待他悔过,却深知其禀性难移,内务府总管凌普为伊乳父,俾伊便于取用,却不想凌普更为贪婪,致使包衣下人无不怨恨。”
这两项实在是冤枉,太子一人能用多少马匹,更何况蒙古各部上赶着送东西太子都不一定要呢。
“朕在胤礽幼时谆谆教导,凡所有之物,皆系民脂民膏,应当从简,乃不遵朕言,穷奢极欲,逞凶极恶,有将朕诸子不遗瞧类之势,十八阿哥患病,诸子皆以朕年高为朕忧虑,而伊系亲兄却无友爱之心,因为朕责备反而愤然发怒,更有逼近帐篷窥视之举。”
“从前索额图助伊谋求大事,朕深知其情,关押索额图,而伊为保全自身逼迫索额图自尽,实属极恶。”
胤禟再次低下头咬紧牙齿,竟然是连索额图之死都搬出来了,心中越来越不安。
他扭头看向跪在中间的太子,脊背挺直,即使这种时候也不愿意失了气度。
“胤礽生而克母,此等之人,古称不孝。”
此话一出,太子的脊背彻底弯了,他俯下身子,眼睛红的几欲滴血,克母!
“朕继位以来,诸事节俭,而胤礽所用远超于朕,仍然以为不足,干预政事,必将败坏我国家,此等不忠不孝之人为君,其如祖宗业何。”
康熙哭泣的到哽咽,难以说话,魏珠甚至有些扶不住,乃至康熙扑到地上痛哭,张廷玉连忙上前扶起他,大臣们膝行上前,再劝慰。
康熙艰难的撑起身体,抬手抹干净眼泪,“太祖太宗世祖之缔勤劳,与朕治平天下,断不可交付此人,待回京昭告天地,宗庙,将……胤礽废斥!”
太子被废!
场中诸人皆是呆呆愣在那里,连早有准备的魏珠也是呼吸一窒,胸口发闷。
胤禟艰难的抬起头,皇阿玛还在哭泣,大臣们甚至呆呆的忘了劝慰,谁能想到竟然会是废太子!
胤礽攥紧拳头,几乎是立刻就要站起来反抗却被十的动作打断。
胤祥膝行上前,惊慌的保住康熙的腿,喊道:“请皇阿玛思啊!太子殿下素来谨言慎行,坐镇京师如泰山之固,绝无穷恶之心。”
整行宫前只有胤祥的声音回荡,刚才还在抹眼泪的康熙低下头看着抱着自己腿的十阿哥,陡然便愤怒起来,那逆子能够窥视少不了这个畜生的帮助。
康熙抬脚便踹开胤祥,“逆子!胤礽驳逆少不得你的帮助,如此凶恶之人,朕怎能容你!着十阿哥圈禁!”
老大胤褆冷笑一声,十这个狗腿子倒是对他的主子忠心耿耿,这种时候竟然也敢站出来求情,真是不知所谓,下一刻他几乎明白了认同太子的不只有十一人。
胤禟咬牙膝行上前,“求皇阿玛思,还请多加查探,必是有奸人作祟,蒙蔽皇阿玛!”
胤褆不曾上前,而是抱拳看着胤禟,“九弟弟莫不是说那奸人是我?”
胤褆硬气的很,如今太子已经废,他就是皇位的第一人选,更何况太子被废虽然跟他脱不了关系,但是终究不是皇阿玛自己的决定吗?
胤禟冷脸扭头说了一句“不敢。”
他紧接着又道:“只是大哥你一向同太子殿下不和,弟弟有些怀疑而已。”
胤褆挑眉提醒道:“九弟说错了,你该叫胤礽一句二哥才是,太子殿下这个称呼不合适了。”
胤禟冷冷道:“大哥觉得这个称呼适合你吗?”
康熙喘着粗气看着两个儿子你来我往,这是这次出巡的皇子中爵位最高的两人。
他怒斥道:“住口!胤礽罪行不容辩驳,若有求情者皆为其党羽!”
胤祥即使已经被踢倒在地,被下令圈禁,仍然是挣扎着爬起来,地上的灰尘沾满了衣裳,脸颊还有道灰的痕迹,那是地面的摩擦带来的,脸上隐隐透露出一丝血色。
他爬了起来,膝盖还贴在地上,拽住康熙的衣角吗,喊着道:“求皇阿玛思!”
康熙想也不想的抬脚踢开,携带着怒气的一脚十分不好受,更何况康熙并没有顾虑的意思,正好踢踹在肚子上,胤祥瞬间脸色煞白的捂住肚子。
胤禟心中一惊,“十!”
他直接扑上去要查看胤祥的伤势,却被误以为是扑过来求情。
康熙已经被愤怒烧毁了理智,太子已经被废竟然还有如此多人前仆后继的为太子求情,不仅是他这两个儿子,还有现在跪在那里不起的诸多大臣。
他可是差点死了!太子有逆反之举难道不该废吗?此等恶子必是弑君弑父之人!
扑过去查看十伤势的胤禟还没来及说什么,后背就挨了一脚,随即便是劈头盖脸的踢踹,好在他背向康熙,不至于伤了内脏。
“皇上思啊!”
“求皇上饶恕定亲王!”
“皇上!”
胤禟抬起手臂护住头部,紧抿着嘴,另一手撑在地上叫自己不要砸在十弟身上。
一切都在转瞬间发生,众人反应不过来也不知道该如何动作。
李星晚神色坚定的挥开四公主拉住她的手,她做不了别的但是绝对不能看着胤禟被踹,她站起身几步上前,扑过去替胤禟挡住皇上踢过来的脚。
明黄色的靴子离李星晚的后背只有一拳的距离,康熙动陡然收势。
打儿子是一回事,对女眷动手可就是另一回事了。
康熙放下脚,气的胡子抖动,“胤禟夫妇乖张生癖,不遵朕训,无令不得出帐。”
比起十的圈禁,也算是手下留情了。
胤褆此时站起来了,他意识到一件事,即使太子被废,从者依然多如牛毛,不是能够被轻易打到的。
他拱手对着康熙道:“胤礽乃恶逆之人,儿臣愿为皇阿玛杀胤礽,绝不出皇阿玛之手。”
连本来低下头的公主们和额驸们都抬起头,难以置信看着说出杀四手足这种话的胤褆,心中隐隐发寒,再如何那也是太子啊,是手足兄弟!
大哥竟然如此恨不得对方去死,甚至于说愿意亲自动手!
康熙阴沉的看着说出这句话的老大,即使废太子,可他没想过杀太子,已经被不安感围绕许久的康熙对于一个说出这种冷血之言的儿子会如何看待呢?
这是一个必须要压制的逆子!
他环视四周大臣,“朕令直亲王胤褆,善护朕躬,并无欲立胤褆为皇太子之意,胤褆秉性燥急愚顽,岂可立为皇太子!”
风卷着黄沙吹过,在场的每一个人都不干净,都被这沙子糊了满脸。
上一刻还在傲慢的胤褆这一刻就被打入地狱,一个皇子被皇上亲口评价愚顽,不可为太子。
胤礽压抑着呼吸,仰起头说出了今日的第一句话,“皇阿玛若说我别样不是,样样都有,只是弑逆之事,实无此心!”
一场出巡,太子被废,直亲王被踢出局,十阿哥被圈禁,定亲王被训斥。
回京后,太子关押在毓庆宫,直亲王颓唐的待在自己的王府,十阿哥被圈禁养蜂夹道,定亲王被勒令闭门思过。
可是风波并未停止。
废太子是一件什么样的事情或许有些难以理解,但是竟然是可以用数量来表达的。
一百七十一,这个数字就可以表达废太子这件事。
行宫之处,皇上下令处死太子党羽十七人,里面包含索额图的所有儿子和个成年的孙子,处死禁军二十七人,处死太子随从十四人,处死十阿哥胤祥随从二十一人,处死回京沿路求情的官员十六人。
回京后处死毓庆功宫奴才十六人,处死凌普及其党羽五人。
还有十五人比较特殊,他们是自尽的,他们要用自己的命向皇上证明太子的无辜。
他们不仅是太子的坚定拥护者,不只是为了利益而追随,他们中有儒家文化的坚定支持者,有被太子的能力折服认定太子是明君的,也有曾经太子帮助过的小官,还有山东赈灾之后活下来考中进士的翰林院官员。
这十五人里面文武官员皆有,里面唯独有四个是纯纯的文臣,连刀子都没碰过的文人,看着软弱,可是心却比谁都坚定。
有人在宫门口撞墙,有人是带着毒药在宫门口说完话之后喝药,有人比较傻自己动刀抹脖子。
一个傻乎乎的文人,连刀子都没动过,刀片划过去都不会用力,在地上挣扎了好一会儿才烟气。
早已升官这时候却被派来处理这些事情的程署在这里看了七次这个戏码,他没办法习惯。
他蹲下身,轻轻盖住这位的眼睛,他叹息一声,呼吸在空气中化为雾气,京城进入了冬天。
程署抬起头看着这京城的天空,这只是个开始。
一切都疯了一样。
第123章 摩拳擦掌
京城的西面有一条南北走向的小巷子,叫做养蜂夹道,顺着胡同一路走进去,便是一座简单的四合院。
据说在前朝时期这里曾经神不知鬼不觉的养了一个小皇子,那位小皇子叫朱佑樘。
而现在,这条有着传说色彩的巷子迎来了一个不只是传说的皇子,十三阿哥胤祥,他不是被人藏在这的,他是被皇上圈禁于此,且命专人看守。
顺着路口一路进去,能看到墙角的湿苔,还能闻到窄小胡同能闻到的那种尿骚味,门跟下面被雨水冲刷干净的地方随意用黄泥混了稻草糊上去,倒也算凑合了。
胤祥进来时谁身上就带着一点伤,全因皇阿玛并未留情,狠狠踹下去,若不是九哥替他挡了后面几下,恐怕如今脏腑都已经受损。
即便有九哥替他当挡了最后那几下狠的,可是一路押解回京的周折再加上并无太医治疗,这些都仍然让胤祥的身体不堪重负,
天气逐渐转冷,此地看守严格却无照料者,炭火不足且湿冷难耐,胤祥已经连续咳了数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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