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钟
“醒醒。”
温声睡梦中感觉脸被轻蹭了两下,困得实在睁不开眼睛,只能下意识将小脑袋贴过去,呢声嘟哝:“唔……几点了?”
好困好困……
有丝丝凉气吹在她脸上,从眼睫滑到鼻尖,耳边是他的磁声低语:“宝宝……”软濡的凉气扑凑到她嘴边,“你流口水咯。”
轻悄悄的话音,带着撩哄的喘息。
温声睡得正迷糊呢,伸出舌头舔嘴角,又皱起眉头不忘咕咕他:“呸,你才流口水呢……”过了一会儿,又想到好像没骂完,晕乎地补了一句,“神经病。”
骂完后嘴巴还噘了起来,连带脸颊也微微鼓起,蒙眬惺忪的样子很像何让生养的那只小德牧,整天瘫在窝里可以一觉睡十个小时,睡觉时还不能戳捣它,不然小小的狗身立马炸毛,龇个还没长齐牙的小狗嘴朝他乱吼。
一人一狗,睡和醒之间脾气都挺大。
还很呆。
路泊汀挑眉哼笑,啾起她的唇肉,向外轻扯,吮吸间又说了一句:“再不醒我就丢了你。”
小时候这句话的杀伤力很大。
他笑嘻嘻的说,她哽唧唧的哭。
每一次都这样。
嘴巴被咬的有些疼,温声终于清醒了一些,但还是闭着眼睛用气音回他:“你以为我还怕你吗?丢就丢呗,我现在可是有钱人,能自己找到回家的路,你算什么登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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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额相当不菲。
叽里咕噜的说了一堆,全然忘了这个气温下手机都成了砖头,钱包里的现金凑不出一张回家的机票钱。
路泊汀缠紧她的软舌,听到她的话又是一声轻笑,开始上手挠她的肚子和胳膊,她的痒点很奇怪,在肘窝和小腹,都不用刻意勾挠,触到就失陷。
3……
2……
“呜…哈哈哈…你别动我……哈哈哈哈…啊啊啊…呜呜你别挠了…求你……”温声倏地从床上蹦起来,还没坐直又被他坏心眼的一手摁在身下。
继续挠。
她疯狂扭动躲他的手,原本梦呓的喃声陡然变为娇喘尖叫声:“我醒了!我醒了还不行吗…你别挠了!!啊哈哈哈……呜呜呜烂人…你滚啊…”
阿古木营地海拔在4300m,半夜的平均气温在零下15度左右,谡谡寒风挤入蒙古包的门缝,厚毡门帘被不断吹卷又快速扑落。
哗啦哗啦——
流动的风声交迭着雪地被踩蹍的闷簌声。
大风大雪,凌晨的气候很恶劣。
距离开始登顶还有不到一个小时。
温声迷糊中被路泊汀一件套一件地穿好所有衣服,从头到脚,从里到外,裹的比白天还厚实,墙上有两人贴近的影子,一高一低,他还微微弓着背给她绑马尾辫,动作这次很熟练。
黯影里她被他完全罩裹,无声无息。
她盯着看了很久。
路泊汀揪起她的脸蛋开始涂防裂霜,室内温度很低,他只披了一件很薄的马甲,泛着凉意的手指轻轻搓弄她的皮肤,直到一张素白的小脸有了红润血色,确认完事后他又弯下腰左右细瞅她,对上她微红的眼睛,以为是没睡醒,轻声问:“还OK吗宝宝?”
温声躲开他的视线揉了揉肚子,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我有点饿了……”现在气温很低,她吃不下压缩饼干,想吃一些热乎的食物。
可营地没有多余的热水。
路泊汀很快穿好衣服,低头亲了亲她的嘴角,“等我一会儿。”
屋里少了一个人,空间好像变得又小又闷,温声下意识又看了一眼那面墙,只剩下她一个人的虚光。
可那不叫影子。
路泊汀胳膊夹着保温杯手里拿了两桶泡面进来时,她正坐在小板凳上手里在捯饬什么乱七八糟的小物件,不等他看清,手一快,塞进了衣服里。
动作很是偷偷摸摸。
他眼梢挑起,扯出一副很不稀罕的调笑样子,轻飘飘的口吻只提了一句重点:“老公比你有钱啊宝宝。”
言下之意,你那些破烂玩意儿我看不上。
……
温声难得被他呛的说不出一句话,她又不是护食好吗?
翻了个白眼摸过其中一碗泡面,是她很喜欢的番茄口味,“唔,哪儿来的热水?”
路泊汀打开保温杯递她嘴边,热气漫到脸上,寒意微退,热水刚要咽下去,就听见他不正经的笑谑:“我跪下求来的。”
咳咳咳——
温声脸红了一片,抬眼错愕地看他。
路泊汀轻拍她的背给她顺气,语气依然打诨:“对我而言,只要是为了你,面子就不重要。”
他对她总是一副侃声侃气的逗弄样子,虽然知道是开玩笑,可眼里的旦誓深情她又看的很真实。
好像为了她,他真的能跪下来。
空气微滞。
“不行。”
动作有些迟钝地揭开泡面盖子,番茄汤底的鲜味很浓郁,温声没看他,声音很轻:“如果有一天你真的为了我下跪,我们也就没必要在一起了。”
她希望他永远韶朗意气,如葱郁蓬勃的青松,头顶天,脚入柢,立在春风,翩致屹然。
不该为她,也不该为其他的过眼沙云屈忍折挠。
路泊汀只是轻笑,手指刮过她冒红的鼻尖,又不太乖的去捏她的脸。
墙上重新映入两人的影子。
半晌,他低声道:“我只跟着我的感情走。”
只跟着你。
*……*
凌晨三点,负责他们这队的几个向导开始领前登顶,天色还很暗,长长的队伍里,每个人帽檐的点点头灯缀在淡芒的路道上,从领首延伸到尾队,在白皑的雪路里形成一条迂迤亘长的灯迹,上行的路程虽寒峻坎坷,但光亮会为每个前行的攀登者指明路向。
仰头看,山巅隐隐露出轮廓,通往浩茫旷野的世界之窗就在眼前,在每一次趋前的拔步中,在每一声寒颤的气喘下,在刹那间的累与兴奋、疲惫到韧劲,以及痛苦和坚忍的自由意志变换里,身体和精神的俗尘拘束被一点一点全数卸下。
五米、十米、一百米……
视距从漫长无量到尽头可望。
雪野和山岩被踩在脚下,世界好像也在脚下。
不论所有人坚持的执愿是什么,在出发后的这一刻,大家就是意念一致的同路人。
爬上这座欲望之坡,不断战胜和超越内心即将熄灭的畏惧之火,心底最纯粹最勇魄的那一端被重新点燃,助推,反复助推,直到登顶。
雪雾开始变大。
在经过一堆乱石路时,温声没留神脚一滑差点摔倒,雪路太滑,石块像滚动的石珠一样太小太碎,就算穿着冰爪也没什么用,路的两边就是陡立的悬崖坡,坡沿被松软的雪泥铺盖,稍有不慎踩空就会跌下山崖,路泊汀手疾眼快提起她的包,突然的踩滑引得两人一阵惊悸,他边走边给她搓胳膊和手,在缺氧的极寒下,她的四肢已经没什么知觉,好在膝盖和脚趾还有酸麻阵痛,气温太低,平均体感在零下25度左右。
为了减小失温,两人已经半天没有开口说话了,全靠眼神交流,头灯太亮,她只能低下头透过雪镜朝他飞快眨眼睛,眼神很委屈——
呜呜呜……我是不是你的累赘……
他搓完她的胳膊又提溜起她的衣领,两人换了站位,他站到了最边上,也低下头去看她,挑眉眨眼时带着惯常的坏心眼——
啧,也还好啦宝宝。
温声嘟起嘴巴,也不顾失不失温,抬胳膊捶了他一拳。
多哄哄她很难吗?
路泊汀被捶的好像还蛮委屈的样子,黑眸斜睨过来——
给我道歉。
温声才不管他呢,晃了晃早就冻得不太清醒的小脑袋,抬起下巴眼睛一瞪——
呸,就不!
他很做作的哼声冷笑,开始说话,声音有点哑:“你打了我三次,我都记下了。”说完还很记仇很小学鸡的竖起三根手指在她眼前摆晃,继续重复,“三次啊宝宝,老公身体不太行经不起被你这么打的。”
说话像个小老头似的。
温声勾下雪镜不咸不淡地扫了他一眼,话音带着讥嘲:“是谁说过愿意被我欺负一辈子的?不就打了你三下么,至于么?”刻意凑近他,似笑非笑地瞄过他的重点部位,语气依然嚣张,“又不是操了你三下。”
痞里痞气的腔调,很有某人的话影。
啧。
路泊汀突然停下,偏额上下打量她,视线带着我温姐现在说话可太厉害太牛逼了的兴叹,接着摇头啧啧称赞,戴着手套的手还给她竖起了大拇指,也不吭声,就是要给她一个原来如此啊的回味表情。
让她自己猜。
温声除了看地上的路,还要扭头细瞧他的表情,结果越瞧越不对劲:“你不会真觉得我想……”声音放低,又悄咪咪看了一眼周围的人,嘴唇微微嚅动,“操你吧……?”
请问他在想什么啊?
学她的的样子,路泊汀也支起下巴才不管她呢。
一副别解释了吧哥都懂的犯贱表情。
“神经病啊!”
温声抽紧身上的包带,狠狠乜了他一眼后转身继续朝前走,很神奇的是,每次和他互怼完,她身上就会恢复不少力气。
雪路的能见度渐渐显明,夜空的青色星辉从远至近照在山际,月影变淡,天快亮了。
距离登顶还有几百米,但也到了最为险急的一段坡路,坡度接近直峭,中间的峰路安全横距只能站一个人,左右就是岩壁,扒不住地面的碎石快速滚落两边的崖谷,每喘息一次,寒风就像刀刃从胸前穿过,刺骨的疼。
身后的人半天没什么动静,温声扭头去看他,结果就见他拿着保温杯在吃头疼药,隔着坡度差和雪镜,她看到他眼睛很红。
昨晚他就没怎么睡觉。
“路泊汀……”
他又喝了口热水,顺便从包里翻出巧克力塞她手里,嗓子疼的说不出话,打了个手势让她看路继续走,但她白着小脸就是不走,他只好上手蹭她的帽檐——
我没事啊宝宝。
温声想试他额头的温度,被他偏头躲开。
“你昨天是不是就高反了?”
她一直以为他是装的……
但一天内坐了两趟飞机,也没怎么休息,身体不垮才怪。
不想让她担心,路泊汀上前抱了抱她的腰身,嗓音哑涩:“真没事,你就算现在想上我,我也还有力气让你爽啊宝宝。”
都这个时候了还在逗她。
温声很想瞪他一眼的,但这次眼睛就是不受控地发酸发热,趁眼泪冒出来前转过身,手伸向后面。
要牵着他走。
身后是他浅浅的低笑声,接着,她的手心就被他紧紧握住。
另一只手伸进衣服里,摸出那只被他说是小破烂的卡祖笛,本来想登顶后看到金山再吹给他的,但抬头,四周天色渐明,星月隐失,莹白雪路被脚印蹍出无数个暗坑,啸鸣寒风闯入原本寂静的山渊,在海拔接近5000米的云崖,高峰也可以就在脚下。
不需要挑在多完美的时间地点,只要他在身边。
这一刻,再好不过了。
温声吸了口气,那只小小的笛器递到嘴边。
My Heart Will Go On.
我心永恒。
她最喜欢的一首电影主题曲。
笛声响起,路泊汀微怔,抬眼看她,小时候两人第一次看那部电影,男主在沉海前的深情表白很经典深刻。
——赌赢那张船票,是我这一生最幸运的事情,它让我遇见了你。
她趴在他电脑桌上哭的稀里哗啦,一边擦眼泪一边抽搭搭地问他:“相爱的人为什么不能好好在一起?”
那个时候他十岁,她还不到九岁,对感情的理解还都很懵懂,他不太想搭理她,但又被她哭的心烦意乱,只好胡诌应付道:“哭什么,我和你好好在一起不就行了。”
话音刚落她就不哭了。
脸上堆着乱七八糟的眼泪,就那么呆呆的看着他,又立马拾起一副见鬼的表情从他房间窜了出去。
哦,之后就是十天半个月里都没再和他打过照面。
“In my life we’ll always go on,”
(在我的生命里,爱无止境)
“Near,far,whenever you are.”
(无论你离我多么遥远)
听到他的轻声伴唱,温声微微一笑,其实这只小笛子是摆在民宿前台没什么人买的当地小物件,二十块钱不到,音质很粗糙,哼出来的调也不准,但她就是想吹给他听。
——相爱的人为什么不能好好在一起?
如果万事万物都求一个世俗的圆满结局,这本身就是一种不圆满,爱因不能自控的心甘情愿而刻骨铭心,因跨越时空的局限而伟大永恒。
但,没有结局的圆满,她能接受吗?
“You’re here,there’s nothing i fear,”
(你就在我身旁,以至我全无畏惧)
“And I know that my heart will go on.”
(我知道我心与你相依)
“We’ll stay,forever this way.”
(我们永远相携而行)
被他反牵着手,耳边是他的缓声哼唱,他本来嗓子就说不出话了,但还是愿意当她的唱托,因为她有意无意提过很多次,这是她最喜欢的歌。
没忍住,温声又歪过头去看他。
快到清晨的空气寒冽逼人,他哼唱时,溢出的热息瞬间凝成白雾,就算她站的高,也还是够不到他头顶。
“宝宝。”
路泊汀忽然停下,漫不经心的口吻好像在重复电影里的那句台词‘you jump,I jump’,只不过他换了词:“I jump,only i jump。”
他两的感情里,不管她对他是娇纵盛气还是蛮横不讲理,只要她乐意,他就全收,其他问题他来解决。
如果他们的结局非要经历万难才能圆满,那揽下全部的那个人只能是他。
温声也不吹笛了,有点喘不上气,很淡的瞥了他一眼又转过身,手指还是紧紧握着他,片刻后悄声道:“You jump,I jump。”
清晨六点半,晨光拂晓,旭日初升。
终于登顶。
捏着手里向导给的登顶奖牌,温声还在发懵,她竟然真的在成年前登上了极顶,视线内那些从未见过的尖峰被稀薄的云雾旋萦回绕,朝阳在她的俯瞰下冉冉腾起,目光渐渐平视,她被晨熹一点一点围抱,身上的寒气在这瞬间全部被逼退。
他们仿佛身陷另一个世界,纯粹,安静,微妙。
好不真实。
她又捏了把自己的脸。
真的登顶了!
“恭喜咯,宝宝你好酷。”路泊汀也捏她的脸,熹微晓光照在他脸上,面罩只露出一点高挺鼻梁。
“呜呜呜呜,我竟然没有高反!”她在原地又蹦又跳,完了也不顾及他是不是高反,使劲晃他的胳膊。
路泊汀趁她翻包拿相机时,随口问了一句:“下一个目标是什么?”
温声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回问:“什么目标?”
十八岁后,步入成年的目标。
她想了想,又蹦到他眼前,厚着脸皮打马虎:“你自己猜吧,我的目标还蛮高远的。”
其实也没多高远……
如愿成为记者,如期和他结婚。
路泊汀弹她脑门,弯唇淡笑,笑的很不要脸:“那肯定包含我在内。”不等她翻白眼,他继续弹她脑门,凑近她的耳侧,轻声问,“能不能加个愿望啊宝宝,你可以给我求婚吗?”
……
温声歪起小嘴表情很是一言难尽,也凑近盯他,又朝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好不要脸!
唔,不过……
也不是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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