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关头,众人呼吸凝滞,一度忘记动作。
相较之下,苏源倒是很冷静。
不过?是些上不得台面的阴毒手段,想?让他死于意外,末了?肇事者躲在幕后,不染纤尘。
木桩速度极快,苏源不作?他想?,就地一个翻滚。
木桩沿手臂擦过?,身体?反方向?连滚数圈,险险避开木桩的倾轧。
“砰——”
二十来根木桩重重撞到树干上,惊飞枝头鸟雀,发出嘎嘎叫声。
同苏源搭话的匠人愣愣站在原地,嘴巴长得能塞下一头牛。
他咽了?口唾沫,瞧一眼那些木桩:“被这东西砸到,就算不死也得去半条命。”
衙役们也都相继回?神,其中一人大?步朝苏源走过?去,语气里满是后怕:“大?人您可有受伤?”
一边说一边伸手,想?要搀扶苏源。
苏源避开他的手,撑地站起来:“无碍。”
敛眸掸去官服上的泥尘,余光中瞥见一抹红,是刚才不慎磕到石块,导致手背被石块锋利的边缘划伤。
伤口很深,鲜血直往外冒。
苏源拇指摁在伤口上,试图止血,效果甚微。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滚成球,他面色愈发冷凝,扬声道:“是谁负责看守木桩?”
有个衙役站出来,惨白着脸:“回?大?人,是小人。”
即便知道木桩滚落极有可能是事先设计好,苏源也还是淡声道:“今日你?同他们一起做工,再有下次,本官定会告知知府大?人。”
做工而已,不过?是力气活,比打板子的惩罚轻得多。
衙役如?蒙大?赦:“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苏源恹恹一挥手:“行了?,你?去吧。”
继而转向?众人:“方才虽是意外,但大?家做工时也要多加注意,切不可受伤了?。”
不论是壮丁还是匠人,皆面露动容,七嘴八舌地应着。
“大?人放心,俺们绝对会小心的。”
“大?人没受伤就好,刚才那桩子滚得可猛了?才可把我吓坏了?。”
苏源脸上维持着笑意,转身下山,去草棚处理伤口。
山脚下有专门的大?夫,为的正?是建庙过?程中发生什么意外,也好在第一时间诊治。
等苏源一走,有壮丁感?叹一句:“通判大?人可真是个好官,不仅脾气好,还很关心咱们老百姓。”
“瞧你?这话说的,知府大?人待咱们也很好啊。”
“也不是说知府大?人不好,只是通判大?人为人亲和,跟咱们说话都没什么架子,可是知府大?人从未跟咱们说过?话,反倒是知府夫人每次施粥的时候逢人笑眯眯。”
“知府大?人日理万机,哪有功夫同咱们说话,你?也别管那些乱七八糟的,赶紧干活,干完活才有铜板拿!”
衙役小头领听壮丁们闲扯,也没像往常那样训斥,敲打了?底下的衙役几句,骑马回?了?府衙。
在他看来,西山上险些生出祸事,若非苏大?人身形灵敏,多半已被送去医馆,肯定要将此事告知知府大?人。
吴立身正?在处理公务,得知这一消息,良久无言。
直到衙役小头领壮着胆子唤了?声“大?人”,他才发话:“既然苏大?人受了?伤,西山那边你?多盯着点,别早闹出什么幺蛾子了?,尽早把寺庙建起来。”
衙役小头领应声而退,吴立身则继续处理公文。
几秒后,啪嗒一声摔了?毛笔,墨水四溅。
公文上溅到墨点子,分?外碍眼。
吴立身眼神阴鸷:“跟苏源一样。”
一样的碍眼,怎么都死不了?。
一次还能称之为意外,两次绝不可能是意外。
苏源那厮难不成是什么福星降世,次次都能避开危险?
吴立身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就拿考科举来说,越往上往难,会试更是有上万名考生,怎的就苏源脱颖而出,成了?会元?
还有那天铃,怎的恰好被苏源碰上,还凭此获进献之功?
更别提这两次歪打正?着,全都幸运地避开危险。
吴立身不是没怀疑过?苏源心里门清,表面故意装傻,但很快这个猜测就被他亲自否决了?。
一个人若是伪装,不可能从头到尾都不露馅,总会露出一星半点的马脚。
再看苏源,给他的印象就是肆言无忌,一根筋的憨货,从接风宴到现?在,从未更变过?。
吴立身沉吟许久,把魏同知叫到跟前。
魏同知对西山发生之事毫不知情,正?美滋滋等着苏源身亡的好消息。
他笑呵呵地跨进门:“大?人找下官有......啊!”
魏同知惨叫一声,捂着额头狼狈倒地。
砚台四分?五裂,里头的墨水把魏同知从上到下糊个彻底。
吴立身担心被外人听到,低声咬牙切齿地质问:“你?之前信誓旦旦说可以处理掉苏源,就是这么处理的?”
魏同知痛得直吸气,满头雾水:“大?人您在说什么,之前那次只是意外,这回?他......”
吴立身都想?一脚踹飞他:“方才传来消息,苏源差点被木桩砸到,幸好及时躲避了?。”
这是衙役小头领的原话,现?在想?起吴立身都一肚子火气。
魏同知呆若木鸡:“躲、躲开了??”
他还特?地给苏源准备了?二十来根木桩,怎会如?此?
吴立身掐了?掐眉心:“本官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至于银矿的事,将来会交给王何负责。”
魏同知如?遭雷击:“大?人!”
他为何自告奋勇接过?铲除苏源的任务,还不是为了?银矿。
用脚趾头都能猜到,负责银矿开采可以从中牟取多少?利益。
现?在就因为苏源太难杀,害他与?银矿失之交臂。
魏同知恨极,膝行着上前,抱住吴立身的大?腿:“大?人,求您再给下官一个机会,下官愿为您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吴立身抬脚踹开他:“还不快滚。”
魏同知感?恩戴德,连滚带爬出去了?。
......
又是一天过?去。
建庙是个大?工程,筑地基就要耗费不少?时间。
苏源处理完伤口,用纱布裹上,又爬上山,继续盯着。
通判大?人忠于职守,他们又有什么资格偷懒耍混?
于是乎,大?家干活干得更带劲了?,铁锤都快抡出火星子。
傍晚时分?,工人们各自散去,苏源也打道回?府。
刚一脚踏进门,苏慧兰就注意到苏源的手:“怎么回?事?”
苏源不想?让他娘担惊受怕,撒了?个善意的谎言:“监工时不小心磕到了?。”
“上过?药了??”
苏源点头,手里捧着热茶,浅笑着安抚:“今日是意外,以后绝不会有了?。”
苏慧兰勉强放心,回?屋里拿了?伤药,吩咐卢氏开饭。
饭后,苏源照常去后门围墙边浇花。
细密水流从花洒涌出,借着侍弄花草的动作?,苏源将字条纳入掌心。
面色如?常地浇完水,把字条放进书案的暗格里,吩咐陈正?打来热水。
洗漱后,苏源将潮湿的头发擦得半干,又给伤口敷了?药粉,才坐到书案后,展开字条。
暗部昨夜拦截到王何家那个浆洗婆子递出去的字条。
字条上只寥寥几句——“今日无法?归家,腊月十五放风筝”。
前面那句倒是没什么问题,后面那句明显是在传递什么不为人知的暗号。
寒冬腊月的,脑子不好才会出门放风筝。
暗部一时摸不准暗号的意思,特?来咨询苏源。
苏源表示,他又不是解密专家,自然也摸不准。
不过?没关系,今天是腊月初十,还有五天时间,足够准备了?。
那对母女腊月十五放风筝,他们只管盯着便是。
将指令传递出去,苏源踩着夜色回?房。
一夜好眠,次日苏源照常上值。
绕路去府衙点了?下卯,确保本月满勤,又骑马赶往西山。
一路出了?城门,越往西走越是偏僻,也愈发人迹罕至,只有稀稀拉拉几人顶着寒风赶路。
握着缰绳的手快要冻到失去知觉,苏源俯压下来,呼出的热气化为一团白雾,短暂地朦胧了?视线。
耳畔寒风呼啸,割得耳朵生疼,却不妨碍他清晰分?辨出自身后而来的破空声。
苏源双手控着缰绳,极速回?首,眸底冷冽,似覆着万年玄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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