触及他眉眼间的疑惑,陆惜月恍然,她遗漏了什么。
思索片刻,她忽然道:“今晚我们去姜氏家里看看吧。”
总要确定一下,才能知道是不是真如她猜测的一样。
萧云珩轻“咳”一声,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说。
“死者才过世,这会儿家中都是吊唁的人,只怕没那么容易。”
若是他没有被废,躲过那些百姓倒是简单。
他说的在理,陆惜月只好打消了这份心思,眼下没有半点线索,还不能进大牢探视,当真是难住了她。
就在她为这件事发愁的时候,撞见隔壁村儿在市集开油条摊儿的于大婶子。
“呦,小陆娘子,萧相公怎么在这儿啊,宋大娘她没事儿吧?”于大婶子语气关切的询问。
宋安的事情早在昨儿个就传的沸沸扬扬,她知道自然不稀奇。
她叹口气,如实道:“正伤心着呢。”
于大婶子摇摇头,满是同情:“你说也是,哪家遇到这事儿都得难受死,你说这小宋到底害人了没,我瞧着那孩子是个憨厚的。”
“大婶子觉得宋安害人了吗?”陆惜月反问。
对方愣了愣,好一会儿才干巴巴道:“这事儿我怎么说啊,那姜氏也是可怜,没了丈夫把持家里,以后的日子也艰难,听说已经把人葬下了。”
“现在?”陆惜月敏锐的抓住其中关键。
于大婶子点点头:“是啊。”
陆娘子反应这么大做什么?
按照规矩,人死后一般是过了头七才能下葬,也就是七天,可今天不过第二日,姜氏就把人早早的葬下。
古代人最忌讳这些。
若说先前她只是怀疑,那么眼下,便是能确定姜氏有问题了。
陆惜月心头沉沉,抬眸与萧云珩对视。
二人眼中光影流动,显然是想到一块儿去了。
于大婶子抬眼看天,时辰已经不算早,忙越过二人:“我不跟你们说了,我看看宋大娘去。”
目送于大婶子走远,陆惜月语出惊人:“我想看看死者的尸体。”
萧云珩眸中划过讶然,很快恢复平静。
他看着少女眼里的坚定,淡淡开口:“我陪你一起去。”
姜氏显然心中有鬼,否则不会不过头七就把人下葬,这么说来,死者真正的死因并不是她口中说的那样。
只要找出真正的死因,宋安便有救。
陆惜月本来想拒绝,转念一想漆黑森冷的坟坑,怕是自然不怕的,但有个人陪着,总比孤零零一个人好。
夜晚,更深露重,两人找出黑衣套在身上,并肩出了门。
丧事办的匆忙,姜氏也没花什么银子,一领草席将人裹了埋到坟坑,二钱银子做了个木头牌匾,刻上死者的名字——李大辉。
看到如此捡漏的坟墓,陆惜月更加确定姜氏有问题。
“李大辉,对不住了,说起来,我也算是为你平冤了。”陆惜月站在他的碑前,诚心诚意解释一句,随后拿出出门时背在身后的铲子,手脚动作极快的开始挖土。
萧云珩身上的伤大好,此刻默默跟上她的动作。
两人合力,不多时就看到褐色的草席。
陆惜月利落的跳下去,将李大辉身上的草席扒开,露出完全僵硬的尸体。
她面不改色,伸手扒开李大辉的衣裳。
萧云珩见状,长眉蹙了蹙。
“我就知道有问题。”陆惜月指着李大辉背部的伤痕,大片的淤血堆积,显然是被重物砸的。
但这并不是致命伤。
她蹲下身下,想去翻转尸体。
两只骨节匀称的手先她一步。
她微微仰头,视线撞进青年深沉如墨的瞳孔之中。
清皎的月色朦胧落下,铺开在青年清俊如玉的眉眼,一点一点沿着轮廓勾勒。
陆惜月听到自己不大正常的心跳声。
夜风习习,从衣领灌进来,将她呆滞的思绪拉了回来。
她想拍拍自己脸颊,又怕他看出自己欲盖弥彰,眸光瞥见李大辉充血浮肿的双眼,道:“他腹部微鼓,面颊浮肿,看着是中毒,但致死点却是溺水。”
萧云珩目光灼灼落在她身上,随后才顺着她指尖看过去。
陆惜月暗松口气。
美色误人,一点都不假。
“你是如何看出来致死点并非中毒?”
陆惜月平复好心情,从腰间掏出布包,里面排排放着长短不一的银针。
这是前两天她在药堂卖药时顺手买的,如今倒是派上用场了。
她先以银针刺入发紫的喉咙,借着月光,能清楚的看到针尖往上发黑。
她又拿出另外一根针,刺进肚子,这次,银针颜色正常。
“银针刺入喉咙发黑,是因为死者是死后被人灌了毒药,人死之后无法吞咽,所以,肚子里探不出毒。”
萧云珩凝起寒凉的视线,低声道:“那岂不是说明,仵作也在撒谎。”
陆惜月绷起唇角,微微点头。
“你说,仵作为什么要帮姜氏掩盖李大辉的死因呢?”
“或许并不是帮姜氏掩盖,而是为了自己。”
没有人会无缘无故的帮人掩盖杀人的真相,要么是收了贿赂,要么是参与其中。
陆惜月想到姜氏脖子上的伤与仵作的腿,忽然有了计较。
她并不认为在县衙做差的仵作会为了一点银子将自己置身于杀头的危险之中。
“毒箭树寻常人弄不到,必然是仵作手里的,也就是说,事发时,仵作也在场!”
萧云珩向她偷来赞许的目光,又道:“仵作今年有三十四五了吧,听说至今未娶。”
陆惜月想到仵作高挑的身材与并不粗犷的脸,再与李大辉这个满身横肉的汉子相比,得出了结论。
姜氏与仵作偷情,被李大辉撞见,几人撕扯之下仵作与姜氏怕事情败露丢脸,这才起了杀心。
第29章 暴露
心中有了决断之后,陆惜月与萧云珩立即将尸体埋起来,遮掩了翻过新土的痕迹。
回家的路上,陆惜月神色凝重,想到姜氏与仵作之间可能存在的关系,思索着接下来该怎么做才能替宋安平反。
就这么贸然的跑到县令面前说明他们的猜测,只怕县令也会将他们当做失心疯关起来。
她们一定要拿到证据。
李大辉的尸体自然是不能送到县衙去的,那么,就只能从仵作和姜氏下手了。
夜色浓重,树影斑驳,投落在地上的影子一高一矮,一路无话。
直到次日晨时,陆惜月脑海中恍过什么,她陡然睁大眼,迅速洗干净碗筷,找到在外头清理木柴的萧云珩。
环顾四周,确认陆母不在,她才低声道:“我有法子了。”
斜阳西落,转眼便又过了三日,左右没有等到宋安被定罪的消息,姜氏有些坐不住了。
难道没有证据,这件事就一直拖下去?
越想越不安稳,她坐在床榻上,听着正屋传来的阵阵哭声,一把拂开桌面上的茶盏,冲出门外。
“哭什么哭,整天就知道哭,你儿子已经死了!”
话音刚落,李母与一众亲戚看着她的目光满是震惊,似乎没想到向来温良孝顺的姜氏怎么忽然性子大变。
姜氏也愣住了。
呆滞许久,她忙垂下眸子,做出一副伤心欲绝的姿态:“实在对不住,我,我就是想到了大辉,前几日他还说要给娘带烧鸡吃,谁曾想,人就没了。”
妇人泪眼婆娑,可怜的紧。
众人也没想太多,只当是李大辉去了,她心里也不好受,毕竟姜氏素来对李母敬重有加。
李母拄着拐走过来,安慰她:“好儿媳,娘知道你也不好受,想哭就哭吧,娘在这儿呢。”
“娘——”
姜氏伤心欲绝的扑进李母怀里。
好不容易伺候着李母歇息,送走最后一批前来吊唁的亲戚,姜氏正踌躇着不知该不该联系仵作,院子外头忽然响起了猫儿叫声。
三长两短,是她与仵作约定好的暗号。
她心中一喜,走到墙角下,外头飞来一个纸团。
仵作约她亥时在他家中见面。
她迅速将纸团撕碎丢进泥地里,回到屋子将自己收拾干净,静静等到亥时。
仵作家离李大辉家并不远,过两条街再转一个弯就到了。
二人一见面,仵作迫不及待把人抱在怀中将门带上。
良久,姜氏从他的怀中退出来,喘着气儿问:“到底怎么回事,县令大人怎么迟迟没有定宋安的罪。”
说起正事,仵作也没了旖旎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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