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了,我亲身经历了大兴的衰败与兴盛,魏公公该不会还天真的以为我还是当年那个唯爱痴狂的小姑娘吧?”
说着,宁星玥抬手用刀尖拍了拍魏央干瘪铁青的脸颊。
“请刑部的李侍郎,代本宫好好招待招待魏公公,让他多体验几次这难得的机会,即便他就是下了地狱,也要记得下辈子好生为人才是!”
听完宁星玥的话之后,此时的魏央仿佛灵魂出窍般,整个人呆滞的被两个侍卫架起,拖行至囚车之上。
躺在飞速疾驰的车架之上,此时的苏瑾虽然身体无法动弹,但他的脑子确实从未有过的清明。
先前,苏瑾在听到宁星玥的呼救后,他没有任何的犹豫,直接放开了掐在魏央青筋暴起的脖颈上的手,转身便义无反顾地挡在了刺向宁星玥的尖刀之上。
那一刻,他突然释怀了。
原来,当爱人的性命与仇恨一齐摆在自己面前之时,就算是他心心念念了十三年的仇人站在自己的面前,都抵不过她的一分一毫。
思及此,苏瑾紧闭的眼角一颗晶莹的泪珠从他的脸颊滑落。
苏瑾和宁星玥刚刚达到医馆不久,马太医也被乐承从马上扶了下来。
当他被带到苏瑾的床边。
那张熟悉的脸庞,让这位不知经历过多少风雨的老太医都为之一怔。
“他?”
马太医不敢置信的回眸望向宁星玥,不知应该如何自处。
“其中缘由纷繁复杂,日后在与太医细细说道,方才他为了就我受了刀伤,烦请太医尽快为他整治!”
说完后,宁星玥退出了房门。
她与齐彦并肩坐在门外的亭阶之上,谁都没有先开口,只是静静望着医馆院中高高架起的灶台,正在将一盆一盆的清水送进去,换出一盆有一盆的血水出来。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齐彦尽量用轻松的语气询问着。
“见他的第一眼。”
宁星玥轻笑了一声。
一个人的外貌动作,能假装,能骗人,但一个人看向你眼中发出的那道光是骗不了的人的。
在知夏的那日,他站在高台之上,在外人看来似是在悠闲的弹奏着那曲琴音,但那时他的每一个抬眸,余光,无一不落在舞台下的宁星玥身上。
那时,苏瑾许是以为自己隐匿得很好。殊不知,那时他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悉数落入了她的眼中。
渐渐的送入房中的水停了。
马太医一边擦着手,一边从房内走了出来。
他沟壑纵横的脸颊上,布满了愁闷。
“怎么样?”
齐彦和宁星玥异口同声地问道。
马太医抬眸望向宁星玥,他有些浑浊的眸底有一种不安闪过。
马太医先是对他们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最后莫名地轻叹了一声。
两人也并未着急催促,只是静静等待马太医斟酌了片刻,他皱了皱眉头,开口说道:
“回公主的话,苏公子身上的刀伤老臣已经处理妥当了,休息几日便可痊愈……”
看到马太医先前的架势,两人均以为苏瑾不能活了,此刻听到马太医这句宽心的话,齐彦和宁星玥不禁长舒了口气。
“但是……”
突然话锋一转,马太医骨节分明的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心口,垂眸摆了摆满头银丝的脑袋,“许是早年间,他中蛊毒之时,并未能按时服用缓解毒物侵害血脉的药物,加之后来因为那场爆炸,受了很重的伤,没有及时得到很好的救治……这些零零种种叠加在一起,导致现在他的心脉早已受损,恐怕时日无多啊!”
第76章
“怎会……”
齐彦神色愕然, 沉默了片刻,根本不相信今日在裕华楼手刃无数叛乱之徒的苏瑾,是一个早已病入膏肓的将死之人。
突如其来的重击, 使得宁星玥不由地向后退了几步,一个踉跄,跌坐在冰冷的石阶之上。
这几日却时不时下着绵绵的细雨。
时值傍晚, 现在明明早已入夏,今日也是青灰色的天幕渐渐阴沉了下来,细细密密的雨滴,沿着屋檐上的水滴牵成了一条条雨线。
翠竹原本想要上前去扶宁星玥, 却被她抬手拒绝。
现在她坐在台阶之上, 耳边再次回响起马太医语重心长的话, 这倒是让宁星玥回想起另外一桩事来。
那日, 在李国公府废墟之前,刘理说,当年, 萧逸鸿为了给宁宏裕争取治疗的蛊毒的时间,期间曾将李明亮给他延缓蛊毒的药丸派暗卫从宫中带出,送至千里之外的乐承的手中。
听到这话的时候,当时大家都以为萧逸鸿已经葬身于火海之中,便并未深究其中厉害。到后来宁星玥再次见到他时, 他有完好无损地立在知夏的高台之上。
宁星玥从未想过当时的蛊毒会给他带来如此大的伤害,那这些年他一个人到底是过着怎样的生活, 又是怎么熬过一个个百虫噬心的夜晚?
一直以来他都是这样,就像是有一个巨大的躯壳将自己的真心深深隐藏在其中, 不曾与他人分享自己的欢喜与苦楚, 所有的一切都一直自己默默承受。
真傻。
思及此, 宁星玥木然抬眸,发现先前的蒙蒙细雨已经停歇,此时疏疏密密的星点早已布满了整个夜空之中,她愣愣伸出手,静静等着,将房檐边落未落的雨滴落在自己的掌心。
宁星玥送苏瑾回来之后,便一直守在门卫一寸都为动弹,此时她的身上依旧还着着那件晨间出门穿的那身男子的服饰。
轻柔的青丝被她全部高高绾在头顶,暗云纹的青色长袍,腰间系了一条透亮的玉带,整个人看起来干净利落英姿飒爽,唯独苍白的脸色没能掩饰住她此时几近晕厥的疲惫之态。
站在一旁的翠竹手中端着一碗粥,心疼地唤了一声:
“公主,您可得疼惜自己的身子,不然一会儿苏公子没醒,你先昏倒了。”
说完后,翠竹见宁星玥仍然没有动作,便自己慢慢蹲到了宁星玥的身旁,将温度刚好适宜的白粥,一勺一勺喂到宁星玥的唇边。
宁星玥也好似听进去了翠竹刚刚的劝解,虽然白粥入口如同嚼蜡,但她依然强忍着腹中的翻涌,一点一点将它们悉数送了进去。
“水……”
忽然,苏瑾的房中发出一个微弱的声音。
先前还动作木讷的宁星玥,仿佛是瞬间被人解穴一般,动作迅速从地上翻身而起,跌跌撞撞就朝屋里跑去。
跑到门边之时,便看到床上之人依旧紧闭着双眼,只是其中一只手伸到了床边四下摸索,似是在寻找着什么。
宁星玥跑到方桌边上,提起桌上的水壶,倒了一杯茶水,飞快地走到了床沿边。
她一手将苏瑾扶起来靠在自己单薄的肩头,一手将刚刚倒的茶水送到了他的唇边。
“你慢些……”
苏瑾许是因为刀伤的缘故,身体有些微微发热。
宁星玥小心地为他扶住水杯,一双柔情似水的眸子静静落在怀中之人的脸上。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是生得那般好看。
他脸颊瘦削,眉目清秀凌厉,浓密卷翘的长睫毛随着他细微的动作,便像蝴蝶扇动羽翼一般,微微上下扑闪。
一切都是的如此的熟悉,却唯独白皙的侧脸上,一道从额头蔓延到下巴的褐色烧伤的瘢痕,彷佛一根长长的刺一寸一寸被深深扎进了宁星玥的心。
倏地一阵酸涩模糊了宁星玥的双眼,她努力强忍着不让自己的眼泪落下。
而在怀中,毫不知情的苏瑾依然虚弱地闭着,正双手紧紧握住宁星玥端着茶杯的手,正一点一点吃力地吞咽着杯中的茶水。
“慢慢喝……”
那个曾经在梦中反复出现的声音,突然出现在耳边,使得苏瑾手中的动作一顿,随后他缓缓抬眸,有些不敢置信地直直盯着近在眼前之人,失了神。
宁星玥莞尔一笑,慢慢将苏瑾放回软枕之上,自己起身想要去桌边放置手中那只握了许久的空茶杯。
她刚准备起身,一只指尖冰凉的大手覆上她的左手。
那只手仿佛带着些急切,却又生怕将她握痛,反复踌躇,握了又放,放了又握。
宁星玥微笑着回眸,晃了晃手中的茶杯,“我就将这个放到桌上就回来,行么?”
苏瑾依旧没有松手,虽然宁星玥说了马上回来,但他似乎还是有些不情愿,他环视了一周,最后指了指宁星玥手边的矮几,小声的说:“放那里不行吗?”
生病瞬间就变成了孩童般想要依赖的心性,宁星玥无奈的点了点头,“依你。”
自己任性的要求瞬间得到了满足,苏瑾脸上满是的喜色,他本想侧卧在软枕之上,这样能靠宁星玥更近一些,却发现只要一用劲,胸前的刀伤便会被牵扯得生疼。
宁星玥被他这副模样逗笑。
“早些休息,再这么看下去天都要亮了!”
宁星玥被苏瑾这般无遮无掩的直勾勾地望着,光洁如白玉凝脂的脸蛋上止不住爬上了些些红晕。
苏瑾噗嗤笑出了声,这一动静,又扯到了伤口,此时他真是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两人只是静静的四目相对。
这一刻,苏瑾不知已经等待了多久,他强忍着心中的悸动,刻意放慢了急促地呼吸。
忽而,眼前一黑,一只带着淡淡花香的绵软的手掌覆在他的双目之上。
“你好好歇息,我不走的。”
她的声音轻轻柔柔。
眼下的情形,太过于虚幻,苏瑾生怕这一切只是自己昏迷时做的一场春秋大梦,只要他一闭眼再睁开之时,梦醒之后,两人的关系再度回到之前的冰点。
他眨巴了几下眼睛,纤长的睫毛轻轻划过宁星玥冰凉的掌心。
酥酥麻麻的痒意,挠得宁星玥咯咯直笑。
“你再这样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我便要走了。”
宁星玥语气中带着些少女的娇嗔,更多的是对苏瑾不爱惜身体的心疼。
苏瑾也不敢再轻举妄动,此时他思索了片刻,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最后还是乖巧地点了点头。
“那我睡着前,你不许走……”
苏瑾知道自己今晚已经足够无理了,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小到几乎自己都听不见了。
宁星玥怔怔望着眼前苏瑾,曾经只要他们一遇上,苏瑾不是横眉冷目,就是冷言冷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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