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子和阿牛的证词,只能进一步证明,谢扶在2004年2月16日下过西周王侯墓,拿走了发钗,遭遇了鬼新娘。
然后呢?
事情到这里,就陷入了僵局。
谢扶道:“要是没什么事情的话,我们就散了吧,我想回去换身衣服。”
“不用着急。”姚容道,“我还有一件事情没搞明白。”
姚容转眸看向姬天师:“姬天师,你检查出什么结果了?”
谢扶起身动作一顿,心道不好。
他刚刚主动承认下陵墓的事情,就是为了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阻止姬天师仔细查看那支发钗。
但很显然,他的阻拦并没有成功。
姬天师实事求是道:“这支发钗,确实是西周时期的工艺。金丝能和发钗的缺口对上,而且材质也完全相同,可以肯定金丝是从发钗里拆解出来的。”
“不过除了这些之外,我还发现了一个特殊的地方。”
谢扶浑身力气在这瞬间被抽掉大半。
他重新摔回椅子上时,姬天师正好将金丝和发钗都放到桌面上,让众人都能瞧见发钗的样子。
“这支发钗,一共拆解过两根金丝。从痕迹来看,一根金丝是近期拆解下来的,另一根……”
“可以追溯到二三十年前。”
“当然,想要时间再精确一些,就需要送到警方的物证检验部门,让他们来帮忙做鉴定了。”
大多数人听到姬天师这番话,都没意识到里面存在什么问题。
只有极少一部分人在想,近期拆解下来的那根金丝,明显是用来对付谢逸年的。
那另一根金丝……
又被谢扶用在了什么地方呢?
当这个疑问浮现在不少人心头时,姚容冷冷一笑:“另一根金丝,用在了谢舟身上。”
“是你设计害死了谢舟他们,对吧?”
此话一出,全场死寂。
谢扶脸上故作的平静更是寸寸破碎。
下一刻,谢扶语调激烈,反驳道:“荒谬!我身为谢家之人,怎么可能做出此等恶事!”
“是吗。”姚容对他这番话嗤之以鼻,“为了杀谢舟,你不惜毁掉谢家中坚力量。阴煞之地曝尸荒野的,何止是谢舟一人!凭你也配当谢家家主!?”
无论是意图对谢逸年出手,还是二十年前进入过西周王侯墓,都不能将谢扶的罪名钉死,更不能让谢扶从谢家家主的位置上滚下去。
但,如果当年死去的二十四位谢家天师,都是被谢扶的私心所害呢?
这样的人,脚踩一族血泪,焉能身居高位。
姚容的目光直刺向那位谢家长老:“谢政长老,你到现在还要助纣为虐吗。你仔细回想一下,当年是谁第一个发现了阴煞之地的变故,并向谢舟汇报了这个情况!”
“还有,当年是谁第一个提出,阴煞之地可能会有厉鬼现世。”
“以我对谢舟的了解,如果不能确定阴煞之地有厉鬼,谢舟最多就是带几个人去查看情况。只有确定里面有可怕的厉鬼,谢舟才会大张旗鼓,一次性带那么多人过去。”
“当年,在我回姚家照顾父亲时,谢家祖宅里到底发生过什么!?”
谢政长老被姚容逼问得倒退一步,额头冷汗直冒。
他不是谢扶这一脉的人,他忠于谢扶,但更忠于谢家。
如果谢扶真的做出了这种天地不容的恶事,他绝对不可能再站在谢扶这条注定要沉的破船上。
“当年……”
***
“我来告诉大家,当年发生过什么吧。”
会议室的门是虚掩状态,谢奈和几十个谢家人推门而入,瞬间将会议室站满了。
对于谢奈他们的出现,姚容有些意外,转头去看谢逸年。
谢逸年讪笑了下,悄悄朝她挥了挥手机屏幕。
姚容这才注意到,他居然在谢家大群里开了语音电话。
看着语音电话显示的长达两个多小时的通话时长,姚容眼眸含笑。
这是从母子两刚踏入会议室不久,谢逸年就开始打这通电话了啊。
“谢奈,这是d市天师盟,不是你们能随意出入的地方!”谢扶双手摁在桌面,猛地从椅子起身,低声喝道。
谢奈嗤笑,直接将谢扶的话当做耳旁风。
“那天晚上,我去祖宅找谢舟堂兄。因为夜间下起暴雨,我就在祖宅留宿。到半夜时,我听到客厅传来吵闹声,打开房间门,就看见谢扶满身是伤坐在沙发上,谢舟堂兄坐在他旁边。”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谢扶身上的伤是由厉鬼造成的。”
“我没有下楼,不知道谢扶和谢舟堂兄具体聊了些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就在第二天,阴煞之地的事情传得沸沸扬扬,随后不久,谢舟堂兄决定带队去阴煞之地。”
在谢奈话音落下后,不少谢家人也都出声附和,甚至在谢奈说的这番话的基础上补充了很多细节。
“我有我丈夫留下的日记做证。”
谢剑的妻子从怀里掏出一本早已泛黄的日记,泪眼婆娑。
“他在出发去阴煞之地的前一天晚上,也照常写了日记。里面提到过,要不是谢扶受了伤,他们都不知道d市那么大的乱子。而他写下日记的时间,是那年的2月23日……”
另外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也道:“没错,我可以证明,他们是在2004年2月24日前往阴煞之地,2月26日,他们的魂灯全部熄灭。谢家对外宣布他们的死亡消息。”
还有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涨红着脸,愤怒道:“对,我爸、我大伯还有我小姨的祭日就是26号,我们一家人从来都忘记过这个日子。”
上面这些,都曾经是拥护谢舟一脉的谢家人。
中立的谢家人也道:“当时谢扶肯定隐瞒了陵墓的真实情况。如果知道陵墓里有鬼王级别的厉鬼,他们怎么可能会去送死。”
甚至是一直支持着谢扶的谢家人,也都在人群中,以极端悲愤的声音喊道:“出发当天刚好是我的生日,我妈和我约好了,等她执行完任务回来,再重新帮我补过一个生日。可是我最后,连她的尸骨都没有等到……”
在姚容的逼迫下,鬼新娘还透露了一个十分关键的消息:她二十年前确实杀过一行人,并从一个人身上夺回了一根金丝。
“那根金丝被焊到了阵盘上。”
“现在阵盘还在陵墓里面,就放在我的梳妆柜左边第二层抽屉。”
毫无疑问,害死谢舟一行人的直接凶手是鬼新娘。
但谢舟一行人是天师,他们去阴煞之地,就是要斩杀鬼新娘。
不是鬼新娘死,就是谢舟一行人亡。
所以,比起鬼新娘,躲在背后筹划了一切的谢扶,才更令人憎恨!
谢家是一个传承上千年、非常庞大的天师家族。这样的家族,不是单纯以血脉来论高低,他们更看重实力。
就算是主支,只要连着两三代没出过什么厉害人物,都有可能衰落下去。
即使是旁得不能再旁的支脉,只要出了一个天赋极高的孩子,都能获得家族大量资源倾斜。
死在阴煞之地的二十四位天师,都是谢家的重要人物,连带着他们那一脉的实力都不容小觑。
他们死了,可他们还有很多亲人活在人世。
其中一些亲人,在谢家拥有极高的话语权。
谢扶确实是家主,但是,家主的权力不是没有限制的。
“如果我的孩子真是被你害死的,我要你们这一脉血债血偿。”
“谢家人可以死在厉鬼手里,但不该白白牺牲在家族倾轧和阴谋诡计里。谢扶,这二十年来,你在家主之位上,可坐得安心?”
“我们谢家,没有你这样的家主。”
“没错,你不配当谢家的家主,更不配当谢家的人。”
这样的声音,一开始只有寥寥几人发出,但只过了片刻,就成为了在场大多数谢家人的共识。
就连那位谢政长老,也都默默退开几步,与谢佐、谢扶划清界限。
谢佐仓惶望向谢扶,就像过去几十年一样。
可以往总能为谢佐遮挡风雨的谢扶,仿佛被抽去灵魂般,颓然坐在椅子上。
事已至此,他满盘皆输。
姚容突然道:“谢扶,你一直都很嫉妒谢舟吧。”
谢扶脸上表情一滞。
“你嫉妒他是天之骄子,而你只配当阴沟里的老鼠。所以后来,我儿子从天之骄子跌落到泥里,而你儿子取代了我儿子的位置,成为了天之骄子,成为了谢家麒麟儿。”
“你和谢舟的命运完全颠倒,你儿子和谢舟儿子的命运也完全颠倒了。那时候,你一定很得意吧。”
谢扶紧咬牙关,因为脸上肌肉太过紧绷僵硬,他此刻的神情格外狰狞。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嫉妒那位堂弟的呢。
也许是他怎么学都学不会的道术,被那位堂弟轻轻松松学会的时候。
也许是他要九死一生才能得到一件高级防御法器,而那位堂弟收到的成人礼,就是玄黑法戒这样的极品法器的时候。
无论他多么努力都无法追上的人,永远站在光明面照得他惭愧羞耻的人,实在是太让人嫉妒憎恨了啊。
他坐在温暖灿烂的阳光下,却止不住恶意地想——
如果这个世界上,并不存在这样一个碍眼的、优秀到可以遮掩住其他人身上光彩的人,该多好啊。
所以,当他握住那根金钗,逃出陵墓的时候,他就知道,他苦等不得的机会终于来了。
他用金丝做成阵盘,送给谢舟拿来防身。
当谢舟接过阵盘并对他说“谢谢”时,谢舟绝不会想到,这个防身阵盘反倒成为了他的催命符。
在谢舟他们进入阴煞之地后,他每一天都会强撑着身体的疼痛,徘徊在放置魂灯的房子里。
很多族人都说他是担心谢舟他们,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为了能在第一时间目睹谢舟的死讯。
那盏烧得旺盛的魂灯一点点熄灭时,他实在是,太畅快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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