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头吃饭,缓缓说:“过几天咱们大队是不是要去公社交大肥猪了啊?”
陈冬梅咯噔一下,最近地里的活儿少,她被安排过去收拾猪圈了,王一城一说,她这心里咯噔一下,说:“你你你,这猪可是队里的,你可别……”
王一城无辜的说:“二嫂你说什么啊?我再怎么不懂事,也不会拿这样的大事儿来开玩笑吧。这要是让大舅知道,多伤心啊。这可是队里的东西。你看你,总是误会我,我就是随口一句,你要是诬赖我,我可要找队里好好说道说道了。这不是神经病吗?好端端的难道还要怀疑我对猪做了什么?那猪要是真有事儿,还不赖上我?我可不背锅啊。我清清白白一个男人,如果要冤枉我,我可不能算了。”
田巧花瞪向了陈冬梅,说:“你这人是不是脑子有病?小五子再胡来也不会用这种事儿胡来。你是脑壳子不清楚了是吧?要说这种话。”
陈冬梅心里这个忐忑啊,不过眼看婆婆都不高兴了,她赶紧说:“我、我也没有旁的意思。”
她神色有点怏怏的。
但是这心里就是七上八下的。
她在桌下踢了自个儿男人一脚,王一海冲着王一城笑着说:“小弟啊,你嫂子真不是故意的,我都骂过她了。你别跟她一般见识,她一个农村妇女,啥也不懂。”
王一城:“二哥,你看你说的,都是自家兄弟,我还能跟嫂子一般见识?”
他低头吃饭,宝丫大眼睛叽里咕噜的。
还别说,王一城这样,真是让人觉得不上不下的,作为亲兄弟,王一海真心觉得他挺了解弟弟的,这小子绝对不会算了,但是确实也是那句话,都是一家人,他也不会做的很过分。
所以应该也没啥。
他这么一想,放下心来。
倒是陈冬梅,越想越觉得忐忑,她有心想说啥,但是全家都不当做一回事儿,她犹豫了一下,到底是没开口。
果然就如同田巧花说的那样,他们晚饭还没吃饭,田建国就安排老三过来叫人了。她立刻放下碗筷,匆匆离开。人一走,王一林忍不住问:“小弟,啥事儿啊?我咋听着工作啥的?”
王一城点头:“临时工。”
他摊手:“我可主动说了我不去的,怎么样,仗义吧?”
几个兄弟纷纷竖起大拇指,就连几个嫂子也难得的高兴。
小五子不去,肯定就是他们了。
少一个人就少一个竞争呢。
虽说婆婆肯定是要扣钱的,但是按照婆婆的习惯,也确实能落在他们手里一点的。而且去外面上工,吃的比在家好啊。所以各房都乐意去。
但是他们晓得,婆婆最想让小五子去,因为小五子在家拿的工分最少,如果是小五子去做临时工,那么从经济角度最合算。好在,小五子虽然不着调,但是心里倒是有哥哥,几乎每次都坚定不去,把机会让给几个哥哥。
几兄弟都跟弟弟唠过了,晓得小五子是看他们负担重,故意把机会让给他们呢。
该说不说,这件事儿就很感动。
王一城:我说啥,你们都相信?
我纯纯懒啊!
但是名声他还是要的。
所以几个哥哥都坚信,别看小事儿各房有矛盾,大事儿上,他们全家从来都是团结一致,就连小五子都能为哥哥考虑的。
王一城吃完了饭,说:“哎呀。今天是轮到我们这房刷碗是吧?”
田秀娟:“我给你刷了,你刚回来,领着孩子回去休息吧。”
王一城眉开眼笑:“谢谢大嫂。”
陈冬梅与柳来弟:“……”马屁精!
王一城顺势不干,领着闺女回屋,点燃了蜡烛,问:“你这几晚在你奶那边睡的吧?”
宝丫点头,说:“中午宝丫自己在屋里睡,晚上去奶奶那里。”
她伸了一个小懒腰,说:“好拥挤哦。”
王一城点头:“可不是,睡俩人和睡五个人能一样吗?”
他找出一块旧布头儿,开始擦今天捡到的银镜。
虽然这个银镜照的不清楚,但是越是不清楚,说明这东西越久远,不然的话按照技术来说,这镜子怎么着也不至于这样了。他擦着镜子,宝丫趴在炕上,撑着下巴,翘着小腿儿看眼儿。
“爸爸。这个镜子擦完好像变亮了,刚才黑漆漆的。”
王一城:“银子都这样,你可别小看这个,这可是个好东西。”
宝丫:“哦?”
王一城:“这是银子的,银子的多少都是值钱的,再说你看这个做工,看这个精细劲儿,一看就不是凡品了。这好东西啊,也得遇到识货的人,你个小丫头运气好发现了,我这个当爹的也识货,这东西落在我们父女手里,才是发挥最大的价值呢。”
宝丫得意的露出笑脸儿。
是啦,她就是这么运气好呀。
被夸奖的小孩儿额头的头发都一翘一翘的,透着骄傲。
王一城又擦了一会儿,愣了一下,对着蜡烛仔仔细细的看着镜子底儿的印记,随即激动了几分:“唉我去~闺女,你说咱们爷俩儿这运气哎,这他娘的还是个官家出来的。”
宝丫:“啥意思?”
王一城:“总之就是值钱。”
官家工部局出来的东西和民间小作坊出来的东西,价值是完全不一样的。
顿了一下,他低声叮嘱:“咱家的事儿,出去别瞎说哈,你该知道,要是说了那别人可就会把我们的好东西抢走了。”
宝丫一听这个话,赶紧点头:“我晓得。”
她嘴巴最严了。
她瞪大眼,说:“我们偷吃东西,我哪次出去说过?”
王一城点头:“嗯,我就是相信我闺女是个聪明伶俐的小姑娘,才敢什么都跟你说呢。”
宝丫立刻笑起来:“就是的呀。”
王一城又擦了一会儿,美滋滋的:“这个可真不错。”
不过他也晓得,现在这个政策啊,屁事儿比较多,但凡是有好东西,还是要收起来的,不然少不得惹出麻烦,这个道理,王一城很懂。
不过他也相信,不管啥时候,好东西就是好东西,该偷偷收起来的,还是要收的。
王一城眼看宝丫有点昏昏欲睡了,说:“你睡吧,爸再擦一会儿。”
宝丫:“我等爸爸。”
王一城:“你早早睡,小朋友多睡觉长个子,你想做小矮子吗?”
宝丫果断地铺被子睡觉,她要长高。
王一城笑了出来,他也不知道擦了多久,终于把镜子擦干净了。这全都擦干净了才发现,这个镜子的镜面,其实还真不算是玻璃,照的人影模模糊糊。
不过王一城找了一个手帕包起来,起身踩着椅子爬到了房梁上,找到一个固定在上面的木盒子抠下来。
他瞅了一眼闺女,这小丫头已经睡了。
王一城把盒子打开,里面放了三百块钱,还有一个玉佩,水头不算好,不过这是戚玉秀留给女儿的,王一城把银镜也放了进去,给盒子锁上,又重新放回了房梁,房梁四周都固定着木头块子,根本看不出来这个是一个盒子。
他给房顶糊着的报纸粘好,一切恢复正常,这才起身出去上茅房。
不过这来到院子里才看到,各房都燃着蜡烛,没睡呢。
一看就晓得,是为了临时工的事儿,王一城耸耸肩,不感兴趣的去厕所。等他出来倒是正好遇到了田巧花,田巧花带着笑意,说:“你干啥?懒人屎尿多。”
王一城摸摸鼻子,说:“您真是话多。”
话音刚落,就看到几房都出来人了,哎呦,真是急切啊。
田巧花一看就忍不住骂人:“你们一个个是烧的是吧?这也不看看自己是啥家庭,这就点着蜡烛点这么长时间?有你们这么浪费的吗?我这边赶着节省,你们赶着浪费是吧?你们着急等我,摸黑儿等我也一样啊。干啥要点蜡烛?一个个败家玩意儿,我真是不骂你们这些兔崽子,你们就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几个兄弟都被喷了。
田巧花深深感叹,这几个兔崽子怎么就没有一个学道自己的精髓呢?一个个都只知道浪费,一点也不知道节省。
真是气人。
她说:“都跟我进屋。”
兄弟几个一个个耷拉着脑袋跟着进门,王一城靠在门上,倒是不像三个哥哥那副窝囊相。
田巧花又瞪了几人一眼,说:“玻璃厂招临时工,少安给争取到了三个名额,他媳妇儿自己占一个,剩下两个,你大舅妈娘家那边给了一个,另外一个决定给咱家。”
几兄弟立刻喜出望外。
田巧花:“一个月十块钱,说是干三个月,干到年前,管一顿午饭,不包住。”
王一海立刻急切说:“咱们距离镇里也不远。早晚来回走不耽误事儿的。”
他眼巴巴的看着田巧花,想要得到这个名额。
田巧花:“这一次这个名额就给老大。”
王一山瞬间狂喜,王一海和王一林倒是一下子耷拉下脑袋。
田巧花自然知道大家都想得到这个名额,哦不,小五子不想。
她说:“这一次人家说了,最好是要熟练工,老二老三你们不是熟练工,所以就还是老大去。他以前去过的,不是生手儿。不过我也不是那偏心眼的,下一次就轮到老二,再下一次轮到老三。你们也晓得,玻璃厂的临时工几乎每年都有,我现在说好了,就不会反悔,你们几兄弟轮着来。老大你干三个月就是三十块钱,你往家里交二十五,剩下五块钱做你们那一房的私房。我这个决定厚道吧?我告诉你,你们别总是背地里嘀咕我抠门,你们出去问问,谁家没分家不得上交收入,也就是我,还给你们留着私房钱的口子。”
王一山激动的点头,他们想攒点私房钱太难太难了,难得有这样的机会啊。
王一海和王一林羡慕的看着大哥,可是又没什么法子,自然老娘说什么是什么,好在这话撂在这里,他们倒是放心几分,也有了几分期盼。老娘说话还是算话的。
田巧花继续说:“其实这一次少安本来是想要小五子的,小五子不去,你们都该感谢弟弟。”
这养孩子多了啊,田巧花也晓得该是如何团结几个儿子了。
王一林疑惑:“小五子也是生手啊。”
田巧花:“小五子会说话会哄人,不是新手儿也能很快融入,你能行吗?”
王一林果断:“我不行。”
别看小五子在家里基本也不说啥好听的,但是出门在外,他们可是知道的,这小子一套一套的,那个词儿咋说的来着?
油嘴滑舌。
明明很油滑,但是大家偏偏很吃这一套。就让人看不懂。
“少安的意思是,让小五子去,小五子嘴甜会哄人,虽说这次肯定不能转正,但是多去几次,保不齐就多点机会。他一个单身,也许还能找个城里正式职工的媳妇儿。大姑娘不好找,就冲他这个面相,找个寡妇总行的。”田巧花又瞪了小儿子一眼:“你啊,大家都为你着想,你偏是不干。”
王一城:“不想去。”
虽然他是想找个人养,但是大冬天去干活儿,早出晚归,他不乐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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