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末考试结束,大家收拾东西离校。
几个大学挤一块放假,场面堪比春运,车票一扫而空,温听晨用几个软件蹲守三天,终于被她抢到一张硬座。
刚踏上火车找到座位,她就在车厢尾部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孔新绿。
孔新绿也念临大,学的是中文专业,两人在某个活动上见过一次,温听晨看见熟人,心底划过些许慌张,在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日子里,她都担心孔新绿会把她以前的事情说出去,那她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
但孔新绿没有,她还是高中那样冷冷淡淡的性格,不喜欢多管闲事,偶尔在校园中遇到也只是对她点头一笑。
大一新生没有抢票的经验,孔新绿没她那么幸运,只买到一张无座。
回江市的车程有十几个小时那么久,过道上站满人,乘务员推着小车从头窜到尾,孔新绿缩在角落,神情十分疲惫。
温听晨心有不忍,把她叫来身边,说自己腿麻了让她先坐会儿。
孔新绿怎会不明白她的好意,连声道谢,也拿出自己特意买的零食与她分享。
两人坐坐站站,就这样聊了一路,觉得投缘彼此加了微信。
孔新绿的家境一般,父亲常年病着,她为了赚学费也到处找兼职,后来温听晨介绍她来小姨店里工作,正好自己上下班也有个伴。
就这么一来二去,竟成了好朋友。
孔新绿在大三的时候交了个本校的男朋友,帝都人,两人感情不错。
出去聚餐的时候,她男朋友常开玩笑,说要把他的室友介绍给温听晨。
温听晨还没表态,就被孔新绿率先怼了回去,说他室友都交八个女朋友了,别来祸害她姐妹。
温听晨笑笑,递给她一个默契的眼神。
她不确定孔新绿知不知道自己和周见弋的那段过往,但她不提,孔新绿也不过问,这样最好。
大三那年的生日,温听晨是和朋友们一起过的。
她记得那天她运气特别好,早上接到通知她的入党申请书正式通过,奖学金也顺利下来。
她请室友们去吃饭,回来在商业街遇到一家奶茶店在搞活动,大意是生日当天不用消费也能参加一次抽奖活动。
她本来没打算参加占店家便宜,没想到走在路上被一只穿着布偶服的大白给拦下了。
那时电影《超能陆战队》正大火,大白成为不少女生的心头爱,对方手里抱着抽奖箱,对着她摆出一系列可爱又搞怪的动作,温听晨被他逗得眉开眼笑,盛情难却,从抽奖箱中选了张纸条。
这一抽就是个特等奖,室友尖叫,连问奖品。
大白从口袋拿出一个精美礼盒,温听晨打开,里面是条漂亮的玫瑰金项链,星星的款式,很别致。
过了会儿,大白又不知从哪变出一小束玫瑰花,花间缀着卡片——生日快乐。
温听晨觉得她这一年的好运气都攒在这天爆发了,连声和大白道谢,说这个生日礼物她很喜欢,最后还去店里消费了一把,请室友一人喝了一杯奶茶。
临要走的时候,大白拦在面前,又摆出搞怪动作耍宝,要寿星抱他一下才让走。
温听晨心情好,没多想就答应了,敞开双手投进他的怀抱,只感觉到玩偶服的厚重与绵软。
轻轻拥了一下,随即松开,挥挥手,和室友有说有笑地往寝室去。
她不知道,她离开后大白摘下头套,少年大汗淋漓,望着她离去的方向眸光逐渐黯淡。
奶茶店老板走过来,“真搞不懂你们这些年轻人,追女孩子还搞这套。想送礼物就送吧,偏偏还不告诉她你是谁,白辛苦一遭。”
温听晨消失在转角,周见弋收回目光,边脱玩偶服边说:“她不用知道我是谁,这样就挺好的。”
“啧啧,挺深情。”老板咂舌,“算了,不管你,反正你要我们配合的事我们也照做了,费用结算一下。”
“不会少你的。”
……
第38章 愿与愁(2)
那并不是周见弋第一次出现在临大。
读大学那会儿有位师兄总调侃他是嘴硬心软的代表人物, 周见弋不服气,每每反唇相讥。
夜深人静的时候回想,其实也不尽然, 至少对温听晨他永远做不到铁石心肠。
那年在临川, 温听晨的一番话伤透了他的心, 他发誓这次走了就再也不会回头。
可真到了机场,在售票处站了半天,他还是下不了决心离开。
心里有个声音在拉扯:再等等吧, 万一她后悔了呢?万一她追来机场找不到他人怎么办?
抱着这样的想法,他浑身湿透地在机场坐了一夜,直到东方日升, 期待中的那个人仍没有出现。
周见弋一颗心彻底死了,摇摇晃晃站起身, 买了最早一班回江市的机票。
从临川回去后,他大病了一场,高烧三天不退, 家里人都吓坏了, 偏他性子倔,问他发生了什么事, 愣是一句也不肯说。
病愈之后, 周见弋像变了一个人,从前从天不怕地不怕谁也管不住, 到后来每天闷在房里, 沉默阴郁,谁来都不见。
也不和周槐安顶嘴了, 无论问他回答都是一副冷淡的无所谓,都行, 你们定。
周父周母一度担心他的状态,私下商量要不要送他去看心理医生,这话正好被夜里失眠起来看星星的周见弋听见,他冰冷的声音在夜色中响起。
“你们放心吧,我死不了。”
其实不然,在他心里,自己已经死过一次了。
九月份开学,周见弋拒绝了父母送他去学校的提议,独自一人拖着行李去公安大学报道。
那个曾经约定好要一起去的城市,最后来的只有他一个人。
那时他的腿刚拆掉石膏,按道理应该再休息一段时间,不用参加军训,但他骨子里犯倔,仍记得温听晨离开他前说的那番话。
他心里和她较着劲儿,她越不让他做什么,他就越要做什么,好像这样就能证明,没了她,自己也能活得很骄傲。
警校的军训,训练强度之大非一般大学能比,教官都是上一届学长,尽职严厉,只要训不死,就往死里训。
周见弋不想做特殊的那个,硬是咬着牙坚持到了最后一天。
逞强下场是小腿受到二次伤害,他被迫又养了一个月。
舅舅带他去医院复查的时候念叨了他一路,周见弋不禁去想,要是她还在,会不会也怪他任性?
答案不得而知。
警校的生活忙碌充实,大一的专业课排得满满当当,除必要的法律和刑侦知识,还要学习格斗和射击。
同寝室的几个男生经常抱怨压力大,以前大人们常说上了大学就好了,真正体验了才知道这话都是骗人的,大学一点儿也不比高三轻松。
周见弋却觉得这样没什么不好,时间都被占满了,他就没有精力再去想其他。
浮躁的性格在日复一日的训练学习中逐渐沉稳,警校的生活是场磨砺,再桀骜不驯的人到了这也必须要听指挥服从命令。
心底的某个角落被挖空,总用一些东西将它填满,周见弋一心扑在专业上,每天除了上课,大部分时间都在训练场和射击泡着。
老师说射击需要百分之百的专注,戴着耳机瞄准把心的那一刻,周见弋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忘记了那个人。
一学年下来,他的专业课门门第一。
大二开学没多久,周见弋接到噩耗,外公病危。
这些年外公身体一直不好,器官功能衰竭,全靠昂贵的药品吊着一口气。
他匆忙请假回江市,紧赶慢赶,最后还是没能见上老人家一面,外公慈祥和蔼的笑容被永远定格在了那张黑白色照片上。
夜里守灵的时候,周母向他说起外公弥留之际,神志已经不清,拉着谁的手都喊小弋,问他在帝都过得好不好,开不开心,什么时候带女朋友回家。
周见弋埋下头去,无声抽动肩膀,那是他自打上了小学之后第一次放任自己宣泄悲伤。
最疼他的外公走了,以后他闯祸,再没有人给他收拾烂摊子,和周槐安起冲突的时候,也没人会冲在前面不管不顾地护着他了。
安葬完外公,父母劝他先回学校上课。
周见弋拖着行李来到机场,觉得自己的灵魂好像也跟着外公一起飘走了,站在这里的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般的空壳子,麻木,混沌。
若说他还有什么想法,那就是他真的好想好想温听晨。
都说在脆弱的时候,被想起的那个人才是对自己最重要的。
他那么努力地想要忘记,情绪却骗不了人,在他最伤心的时候,他满脑子想的全是:如果温听晨在,就好了。
如果她在,会不会愿意抱他一下,哪怕只是安慰。
当时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他真的把去帝都的机票换成了飞临川。
站在临大门口,他跟自己说,不纠缠,远远看一眼就走。
那天他去的很巧,正好赶上临大的百年校庆,学校下血本,在田径场搭了一个堪比演唱会的舞台。
现场人山人海,比肩继踵,周见弋随便抓了个维持秩序的志愿者,问他认不认识外语学院的温听晨。
没想到一下就被他打听到,对方指着舞台边候场的人群说下一个节目的领舞就是她。
周见弋望过去,便见一纤瘦高挑的身影提着裙摆上台,昂首挺胸,优雅自信。
是她,却又好像不是她。
她一上台,底下气氛瞬间沸腾,温听晨冲台下微微一笑,随后跟着音乐舞蹈。
那天,温听晨美得不像话,惹得台下男生频频吹哨,周见弋绷腮紧盯,心中一阵酸涩。
她的一颦一笑,她的温柔体贴曾经都只属于他一个人,可现在,他只能藏匿在人群中偷偷看她。
一曲舞毕,温听晨在台上谢幕,他也拖着行李箱悄然离场。
……
从临川回来,周见弋以为自己能很好地掌控情绪投入原来的生活,而事实上,思念的堤坝一旦崩塌,掀起的就是滔天巨浪,一发不可收拾。
他开始要了解她更多的消息,关注临大的社交账号,上贴吧疯狂搜她的名字。
看见有男生打听她,他会吃醋,巴不得立刻顺着网线爬过去把那人揪出来打一顿。
看见她的活动照片,他会失落,恨自己不能光明正大地站在她面前。
后来,光是看她的照片也变得不满足,想见她的念头越来越强烈,每当想念汹涌的时候,他就买上一张机票偷偷飞去临川。
临大很大,大到曾经亲密无间的两个人,如今走遍整个校园也遇不见。
他只能漫无目的地乱逛,看她看过的风景,吹她吹过的晚风,想象她在这里生活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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