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无为在?那一刻,突然?想,时雨不想嫁他也?好。
他连着诏狱都出不去,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稀里糊涂的一个蠢货,时雨不想嫁他,是最好的。
他死在?这里,估计时雨也?不会知?道,省的她以后还要忘,倒也?算好。
也?算好。
陆无为渐渐闭上?了眼。
他似乎是真?的要死了,眼前竟出现了幻觉,他瞧见诏狱那头、幽深的牢道里快步跑过来了个姑娘。
姑娘穿着一身烟粉色鎏金外搭薄纱的长裙,发鬓挽成落雨鬓,上?簪了一根金翅蝴蝶簪,手中?提着一盏四角小宫灯,宫灯的光映着她光洁的下颌和粉嫩的唇,她一跑起来,那光便在?她的面上?晃,从她挺翘的鼻梁,晃到她急的翻红的眼。
陆无为瞧见她跑过来,命人打开牢狱的门,她扑到他面前,宫灯被扔到了地上?,她扑过来,站在?他面前,裙尾摇曳如仙子落尘,昂着头看他,他面上?的血滴落,“啪嗒”一下落到她白嫩嫩的脸蛋上?。
玉一样的人儿,被这一抹猩红染上?,格外刺目——像是陆无为的某种隐秘的欲.望,在?这一刻,随着那一滴血一起,拼命地染上?她。
染上?她,灌满她,逼哭她。
他的花枝,他的小猫,他的时雨。
她似是被吓到了,怔愣了片刻后,终于艰难的和他挤出了一丝笑,柔着声音与?他道:“别怕,我?带你出去。”
陆无为在?听?见她的声音的时候,紧绷着的弦终于松开,一垂首,骤然?昏死。
——
时雨来之前,想过陆无为会很惨,却没想到竟然?这般惨。
她以为被捉下牢狱,可能会被打板子之类的,却没想到,陆无为浑身上?下都没有?一块好皮了,整个人都血淋淋的。
这可不只是打板子。
她看着都觉得眼前发晕,光是这血腥气都让她窒息。
也?不知?道上?辈子他是如何熬过来的。
她一念间,便赶忙让一旁的锦衣卫放人——她今日花了一笔大价钱,把康佳王府给她留的嫁妆都动?了,又有?赵万琴和赵万琴的哥哥在?其中?牵桥搭线,才说动?了一位千户,替她办事。
这位千户收了她的钱,保证将陆无为给带出来。
袁散手下的锦衣卫瞧见了,唇瓣颤动?了两下,最终也?没敢说话。
来要人的是一位千户,比他们袁大人还要高两阶,他哪敢拦着?
时雨顺利的将陆无为带出来,随着那位千户,一路出了北典府司,别说袁散的锦衣卫了,就连袁散本人,听?闻了这件事,也?没敢追出来拦着。
官大一级压死人,更何况是北典府司这种地方?袁散也?只能硬咬着牙忍着。
但是...这件事儿被他办砸了,可怎么办?
——
时雨带着陆无为从北典府司出来、上?马车离开的时候,正是午时末。
头顶上?的大太阳烈烈的晒着,晒得时雨发昏,她感?觉自己像是在?鬼门关里走了一遭,后又重新活过来了一样。
这北典府司诏狱,当?真?不是人待的地方。
小厮驾着马车,带着时雨和陆无为重新回到了桃花巷的那处宅院中?。
之前时雨购置下这里的时候,就是为了金屋藏娇,现在?还真?藏起来了,陆无为本人疲惫不堪,时雨赶忙请了大夫。
大夫替陆无为诊治了一番后,开出了不少药来,熬煮的药还颇少,最多的是金疮药,因为陆无为身上?几乎都是外伤。
时雨为了让陆无为时刻记得自己的恩情,还亲手帮陆无为上?药。
当?时他们身处厢房里,陆无为躺在?窗边的矮榻上?,时雨亲手扒他的衣裳,准备给他上?药。
厢房很大,陈设颇为考究,一旁的桌上?点着熏香,用以安神、驱血腥气,厢房的窗户开着,夏日的阳光与?微风一起落进来。
挺拔高大的男子躺在?矮榻上?,任人施为。
陆无为的衣裳都被血浸过,后变得干硬,还被抽破了,看上?去格外狼狈,时雨脱下他中?衣时,陆无为便醒来了,睁开一双瑞凤眼,躺在?矮榻上?,定定的望着时雨看。
方才大夫诊治的时候他便醒来了,本以为时雨会让小厮给他上?药,没想到这小姑娘竟然?自己亲自上?手。
到底是未婚男女?,纵然?是...纵然?是时雨对他一往情深,也?不当?如此。
时雨当?时正在?解衣裳,一抬头冷不丁对上?了陆无为的眼,她惊了一瞬,随即便惊喜的笑弯了眼,道:“陆无为,你醒啦?别动?,我?给你涂药。”
陆无为垂眸扫了一眼他血淋淋的伤,过了几个瞬息,才低声问:“不怕吗?”
这么多的血。
他还记得当?时时雨在?公子苑,见了几个死人,吓的差点儿没晕过去的样子。
“我?怎么会怕呢?”时雨从来不怕死人,她只怕自己死,眼下陆无为这般问,她赶忙说道:“我?只会心疼哥哥。”
陆无为喉头上?下一滚,用一种时雨看不懂的深邃目光定定的盯着她看了两个瞬息,在?对上?她那亮晶晶的眼眸的时候,又刹那间的挪开。
他每每在?这种时候,都不敢看她,只会在?心里念上?一句“不知?廉耻”。
“陆无为,知?道我?为你花了多少银子吧?你日后可要回报与?我?。”
时雨瞧见他转着脸不理人,便夹带私货,偷偷灌输道:“日后要记我?的恩,听?我?的话。”
不要再?杀你的救命恩人啦!
说话间,时雨撕开了他的衣裳,又开始扒裤子。
“别动?。”陆无为闭着眼,眉头深蹙着,似是有?些难堪,咬牙切齿道:“让小厮来。”
他被人邢审一晚上?都不会认输,到了时雨这里,片刻都坚持不住——他若是不喊停,时雨是真?会将他扒光的。
“小厮熬药呢,我?先给你上?一点药。”时雨有?些不满意,但也?没有?强迫扒他裤子,只是先挖了一团药,将陆无为胸口处的伤口糊上?,一边糊上?,一边道:“刚才我?说的话你有?没有?听?到?你要报答我?,要听?我?的话!”
倒在?床榻间的陆无为闭着眼,忍受着那只手在?他胸口处涂药,顺滑的药膏将刺痛的伤口都糊住,带来一种微凉的舒适感?,药膏里似是混了麻醉散,伤口泛起阵阵麻意,不疼了。
身子是不疼了,耳朵却片刻都没歇息下来。
给他涂药的人从来不知?道什么叫“文静”,她长了嘴,就是要说的,一天要说八百句话,从去公子苑找人,说到去小云村找他,后又说自己是如何卖掉了嫁妆,拜托旁人来救他的,说着说着还要骂一骂他。
“就知?道四处惹事,得罪人,瞧瞧,进牢狱了吧?”
“你可有?问是为什么?你以后还会回锦衣卫吗?若是还回去,岂不是又要被抓啦?”
“我?可没有?那么多嫁妆再?救你一次了。”
“陆无为,有?没有?听?见我?说话?你再?不回应我?我?就扒你裤子了!”
“我?救了你的命,你就半点表示都没有?吗?这样,你答应我?件事,行不行?”
“这件事不难做啦,我?暂时不跟你说是什么,你以后就知?道了,好不好?”
听?见这些熟悉的叽叽喳喳的声音,只觉得一股奇异的力量又在?他体内游走,充沛的、甜滋滋的橘子汁儿充盈了他的血肉,让他枯死的老?木焕出新生,他要微微抿紧唇瓣,才能克制住回应她的冲动?。
小女?儿家也?不知?羞臊,竟然?能光明正大的与?他讨论?这些,话里话外都挟恩图报,几次三番提起“嫁妆”,又想扒他裤子,还说叫他答应一件事,却又不肯说是什么...无外乎便是想叫他娶她而已。
真?是——不知?廉耻。
陆无为转过了头,面向床榻间向墙面的那一边,过了片刻,才低低的“嗯”了一声。
罢了,她既然?这么想要嫁,便先应了她吧。
省得她一直吵闹个没完。
——
果真?,陆无为“嗯”了一声之后,把时雨给高兴坏了,她高兴地都要蹦起来了,一连气的在?他身边追问:“当?真??你以后当?真?都听?我?的话?陆无为,你说了可不能不算话啊,要不我?们立个字据吧?”
陆无为闭了眼,没看她,只在?她兴奋地去找笔墨的时候,开口道:“我?一诺千金。”
他既许了,便绝不会反悔。
时雨既先选了他,那他也?不会叫她后悔。
待到他日后飞黄腾达,定会给她最好的,他没有?飞黄腾达,也?会尽力给她最好的。
陆无为一念至此,抬起眼眸来瞧了一眼时雨。
时雨还处在?兴奋中?,满脑子都是“小命保住了”。
瞧瞧她这一手雪中?送炭,谁瞧了不喊一声“厉害”?之前那么难搞的陆无为,现在?都肯答应她一件事了!
时雨已经想好了,以后陆无为杀上?康佳王府,她就要求陆无为不能杀她!
她小命苟住了!
时雨一念至此,复而冲陆无为甜滋滋的笑道:“陆哥哥,你真?好。”
陆无为不动?声色的转过了头,唇瓣却微微勾起。
这个女?人太喜欢他了,一点都不懂克制。
真?是...粘人的小笨猫。
第30章 吃多少都不满足
夏日午后, 桃花巷。
小厮已经替陆无为重新上过药了,夏日天热,他身上?处处是伤,便不必穿衣, 只用?绑带束住伤口, 又盖了一层夏日棉纱薄被?, 堪堪遮住腰,陆无为靠在矮榻旁边用?中药,时雨则被陆无为赶出了厢房里。
她只要在厢房里,便会凑到陆无为旁边问这个问那个,偶尔还会伸出手来帮他弄药膏, 或者弄绑带, 那纤细柔软的指甲在他身上戳来戳去,比北典府司的酷刑还要磨人。
陆无为被?她戳的浑身发硬,时雨偏生还在旁边一脸惊讶的问:“陆哥哥, 你?这被?子底下藏了什么,怎么还顶起来了?”
陆无为一时羞恼, 当场将人赶出去了。
时雨也不知?道怎么就突然惹了陆无为恼火, 这人平素瞧着没脾气?似的,只冷着一张脸不说话,但突然间又变得凶巴巴的,硬生生将她赶出门去了。
赶就赶, 她还不愿意伺候呢!
她反正目的达到了,便站在厢房外, 跟陆无为道别。
“我要先回去啦。”她透过一个窗户, 望着厢房里面,与靠在矮榻上?的陆无为道:“小厮留在这, 让他照顾你?。”
说话间,时雨看向?厢房窗旁。
当时正是午后申时,夏日的大阳燥热,晒得院里的树木叶片微微蜷缩,夏蝉伏于枝丫间吱吱而?鸣,她抬眸望过去,就能看见陆无为。
陆无为上?半身缠满了雪白的绑带,从绷带的缝隙中,能窥探到一丝泛着蜜色的肌肤,他听见了时雨的话,也不看她,只低低的“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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