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县里已聚集了不少百姓守在刘光晋家中,照看其老母。陆昭先临县府,命人击鼓集人。众人不曾想能在乡闾得见皇后,很快县中百姓悉数至此。在一阵清肃的铜锣声后,每个人都睁大双眼,望着伞盖下章服加身的皇后。
乡人们之所以如此快速的聚集,也是听说皇后要搭救刘光晋,自己着实想要出一份力。
僧曹即将入驻司州,虽说僧祇户多以罪囚官奴为主,但官奴首先是要服务于官府,真正罪囚的数量也实在有限,因此近日有不少官吏开始利用手中职权,大肆抓捕百姓入狱。
官吏本就多出于地方豪族,自然不愿意让僧侣占用官奴。可是皇帝与沙门联合,又祭祀汾水,又要准备大封禅,有不少人走了沙门的门路,不得不看着眼色将政策推着走。而大部分百姓都曾经历过饥荒,也曾有因活不下去不得不偷窃大户私仓、公仓之事。因此竟吏员挑拨,彼此或互相揭发以求自保,或无处伸冤沦为罪囚,冤假错案数不胜数。
刘光晋为河东郡守,极力反对僧曹设立,对这些遭到不公的乡民们也是竭尽所能地维护,深受百姓爱戴。这些百姓虽然从来都不知上层的权斗,但是当保护他们的伞盖被人摧毁的时候,他们的反应也最为灵敏,心情最为愤慨。
陆昭道:“前有僧人曾言刘太守妻儿是阻陛下福祉、祸乱佛道的妖孽。我不信佛道,不知妖孽是何模样,也非皇家血脉,难窥帝祚福祉。但我即将为人母,知骨肉分离之苦。我受一国奉养,当护子民之万全。我执掌一州,当为百姓而发声。我亦生而为人,当知涌泉相报之恩。今日我将前往郡府,救出郡守,救回母子。此行或因此触怒天颜,或因此遭沙门憎恶,但我今日无悔。”
说完,陆昭转向随众,指了指随行带来的数车粮草:“今日我带随众不过百余人,此中但凡有沙门信徒,或不愿涉事者,自可离去。若愿全此义行,从此中但取十日粮草,随我前往郡府救人!”
此时,百姓中便有人随之高呼:“我愿跟皇后去救刘太守!”
随后,高呼声此起彼伏。
陆昭此次号召东垣县百姓共计六千余人,北上直转汾阴。
此时,玄能等人已先行到达郡府,正筹备祭祀事宜,听闻皇后率百姓前来,不由得皱了皱眉,问左右道:“何故惊动皇后而来?”
身边僧众忽然面露难色,然而在玄能的逼视下,还是全盘托出。
“……捆缚刘太守妻儿并非我等一力谋划,若刘太守在河东,只怕僧曹难立于行台啊。”
玄能当即止住,叹息道:“我释家子弟,怎能为此丧尽天良之事,尔等速速放人,若再多言,自有戒律惩之。”
然而玄能此话一落,原本还有几分好颜色的僧众,便有几人板起脸来。其中一人站出来道:“师傅,我门徒奉师傅为上,的确是因倾慕师傅佛法义理。只是广布佛德虽需有智慧,但所瞻仰,难离一饮一啄。我等既为国教,俗门供奉,断不可少,不然何以立于阶上,吸引信众万千?寺门香火鼎盛,全在此举。刘太守妻儿受我佛慈度,虽难免风险,但也是为生民受厄,为我佛铺道。”
玄能闻言,也不再辩论,他明白此中涉及大量僧侣的利益。他轻捻佛珠,随后就地盘腿而坐,道:“既不能教化尔等,吾之责也。自今日起,吾不再进水米,直至尔等放人。若因此身死,也是我自食恶果。”
那僧人目中略闪过一丝为难之色,而后道:“既然师傅执迷不悟,那弟子只好暂护师傅前往别室了。”
陆昭抵达汾阴的消息,薛珪也知晓,然而囿于长安和皇帝的压力,他也只能表面上支持僧曹。不过还是让家中信得过的子弟前往寺庙打探,最终将僧侣藏匿刘光晋妻儿的地点套了出来,随后悄悄告知陆昭。
陆昭顷刻带人前往囚禁刘光晋妻儿的法坛附近,此时早有数百名僧侣等候在此。法坛之下,刘光晋的妻子正抱着怀中婴儿跪泣在地。或许是时日太久,周围嘈杂,婴儿大声啼哭,根本难以安抚,只在母亲怀中挣扎,围观的百姓也不由得露出怜悯之色。
很快,刘光晋也被人从署衙押上法坛。此时,一名七旬老僧和一观音貌僧侣行出,观音貌僧手捻佛珠,轻呗梵语。而那名老僧则厉目看向刘光晋,问道:“听闻刘太守至死不肯在河东郡设立僧曹?”
刘光晋冷笑道:“僧曹看似慈悲,实则吸血百姓,我自幼生此钟灵毓秀之地,唯闻孔孟老庄圣言,不知西方夷语。中国之子民自奉中国之德祚,何须废己生机,匍匐西拜,祈异国神灵怜悯。”
那老僧嘴角噙一抹冷笑,而后道:“你既熟读孔孟,当知君臣之纲,忠孝之义。轻阻佛光,以削家中老母之福,此为不孝。皇帝陛下奉佛统以立国纲,尔等不遵是为不忠。今日留尔业身躯,是因我佛慈悲,让你知过能改,抵此罪恶。如若不然,便令尔之妻女入我空门,方能消除此罪。”
刘光晋看了一眼妻儿,咬牙道:“若有业障,仅在我一身,何故为难我妻儿?老秃儿你这是度难还是衍罪?”
“好。”老僧答应的也十分爽快,“只要刘太守交还太守印,自写认罪书,并交代行台罪行,递送长安,老衲便放了你的妻儿。”
“交代行台罪行?”刘光晋眯起双眼,狠狠看向老僧,“请问这是如来钧意,还是徐宁之意?”
双方正僵持着,一名小僧行上前,俯身向那观音貌僧侣耳语几句,僧侣向老僧施了一礼,便先行离开。
陆昭携众人来到设立法坛的庙宇,然而面对数百僧众的围堵,其中也有当地豪族壮势,因此寸步难行。庞满儿和韦如璋紧紧护在陆昭的身前,生怕有什么冲撞发生,伤及陆昭及腹中胎儿。
片刻后,一队镇东将军府的人也赶上前来,其中有几人竟然是负责遴选世家子弟文吏。这几名文吏上前道:“河东之事,已派人告知镇东将军和陆参军。”
“知道了。”陆昭点了点头,随后望向那些阻拦的地方豪族们。
旋即,这些人面露苦色,各自散去。
“贫僧昙静,不知皇后驾临,有何见教……”观音貌的僧侣名为昙静,他的声音温文和雅,此时出面问讯。
陆昭轻笑一声;“指教谈不上,今日在此寒暄,或是礼问,或是永别,请法师自选。”
昙静施一佛礼,随后道:“皇后乃天下之母,圣皇亦是佛门子弟,想来皇后自有慈悲,如我佛陀,心系众生。我等想必不会遭此厄吧。”
“众生,呵……”陆昭冷冷看了昙静一眼,“你口中的众生何其宏大,却又何其模糊。你心系模糊的众生,但又何尝心系具体的一人?”
陆昭挺身向前,越走越近,直逼僧众那道人墙。僧人不敢强阻,迫于气势,节节后退。
陆昭手执百辟刀,横在身前,一面拔刀一面望着昙静道:“莫以你模糊的众生,代替具体的一人。莫以你伟大的众生,压制平凡的一人。莫以你佛光下之众生,来否定这片土地中卑微生存的每一个人。也莫以你对众生的教义,规训每一个人自然而有之的权力。或许我从未得见众生,但我见过被你们剥夺良籍的张虎……”
百姓之中,有一人举起了手中的铁锹。
“我见过被你们夺走最后一斛粟米的李源……”
百姓之中,有一人举起了米钵。
“我见过因不肯交纳香油,被你们围堵在家中,连生病都不肯放出王志……”
百姓之中,有一人举起了一块瓦砖。
继而,所有的百姓都举起了手中之物,或是一支竹竿,或是一块石头。
“我从未见过众生……”陆昭此时艰难地拔出了百辟长刀,寒刃出鞘,凤目含威,直指对方胸口。
法坛前,那名老僧惊愕地看着涌进来的人群,以及被百姓的愤怒波及到的门徒。
“皇后……”那老僧还未来得及报上法号,便被众人推开。
陆昭命人给刘光晋松绑,将其扶起,护至身后,目光则掠至法坛左右两面黄色的旗幡,随后道:“取笔墨来。”
韦如璋取来木匣,里面已有呈放好笔墨。
陆昭取笔沾墨,命人将旗幡解下,书写完毕后,方让人重新挂回去。
“百年古刹千年债,一座金身万姓粮。”陆昭漠然看着法坛周围的僧侣,“百姓所居之地,永不设立僧曹!”【1】
在元澈到达汾阴的前一晚,皇后率人前往汾阴搭救刘光晋的消息便传到了。然而还未等他问责徐宁等人,又有一个消息令所有随行人员都无比震惊。
豫州刺史王襄因病请辞刺史之位,由行台代执豫州事。而王襄则坐舟船,已开赴洛阳。
当日,陆昭亲自在洛阳城郊外迎接。此次迎接不光有官府仪仗,更有大量百姓相聚围观。毕竟司州饥馑之年受豫州之惠甚多,且王襄暂治洛阳时,也是实实在在为民做事,因此颇受爱戴。
不过围观民众聚集于此,内心也抱有别意。
百姓如此欢迎王襄,也是因为王襄将豫州职权交给了行台,行台有了足够的底牌,反抗增设僧曹自然也有足够的底气。因此见到王襄车驾时,众人皆高呼其为“司州王公”。不过朝野也不乏批评的论调,这又是一个方镇私相授受、以私恩凌驾于公义之上的循例。
王襄到了这把年纪,对于时评如何早已不甚在意,然而在听到百姓沿途盛赞,抛花掷果的场面,不禁泪盈眼眶。
待见过陆昭后,王襄被人搀扶起身,慨叹道:“来日臣或因以私害公戴罪狱中,然即便桎梏加身,镣铐冰冷,仍不忘此间人情。”
陆昭道:“以命许于私恩,凡子也。以命许于公义,国士也。公此行,是为公义,是为私恩,自有天下人评判。然司州万民普仰,皆仰赖公一人!”
王襄先道不敢,而后拱了拱手:“老病残躯,已难有益于社稷。近日臣视司州新法,慨叹此利国利民之大计。拱让豫州,也是希望豫州民政归于行台,共享此普世大利。”
“王公此言,晚辈愧不敢当。利国之策,虽是司州伊始,仍需天下继力,方能有益于国。”陆昭先向王襄施礼,随后又向王襄身后的所有随员施了一礼,众人也旋即还礼。
此次王襄前往洛阳,僚属百官也十分配合,以相送的名义前来,为的还是正式与洛阳做一个交接。因此寒暄过后,陆昭与众人一道回宫,安排宴饮。席间,陆昭自引王襄先于别室商谈。
“王公一路实在是辛苦了。”陆昭见王襄眼下乌青,也知道其连夜赶路,不由得叹息道。
王襄闻言却笑语道:“僧曹之设,的确不合时宜,狭士偏见,不过是为权斗而已。然而权斗难免要波及百姓,眼下楚国衰弱之势明显,正需整合国力,直取南土。设立僧曹,背离新法,实在无益于世。”
“不过公事日后有皇后执掌,今日某也就不多作牢骚了。”说完王襄招了招手,让人奉上一个盒子,“皇后身怀龙嗣,我家还未奉礼以贺,今日特奉此物,预祝皇嗣千秋,皇后平安顺产。”
陆昭将盒子轻启,里面竟是一条十三环金带,不过只有一端有扣合。【2】
“王公,这是……”
王襄朗声一笑:“此带最终扣合在吴太保处,来日必会交予陛下。”
陆昭慢慢起身,向王襄深揖一礼。
私事解决,宴席既罢,行台百官便开始出面与豫州进行全面的交接。王襄之所以全面支持陆昭,其中自然有吴淼率先表态的成分在,也有因王俭、王谧等诸多子弟与陆家难以解分的私计在,但此次更重要的一点是因陆昭本人对国家政策的坚持。
王襄身为第一门阀的一家之长,除了有门户私计,更不能枉顾社稷安危。王氏百年的声名,若仅仅立于累世功勋与官位上,未免太过浅薄。在此事上,王襄至少能够看出来,陆昭是一个值得将天下与世族命运托付之人。
譬如此次陆昭打算对抗朝廷,取消僧曹,这对于陆昭来说,也不是不得不为的事,毕竟世族整体的大盘还在。一旦与朝廷唱起反调,就难以避免你死我活的路线斗争,此外又涉及皇权与皇嗣,其中的凶险可想而知,稍有不慎,陆家可能就此一蹶不振,甚至彻底消失于青史之中。陆昭能够揽下这个重担,至少其胸襟格局宏大,是个体面之人。
权力的游戏难的不是不讲章法,而是难在讲章法。赢得游戏难,但更难的是体面地赢得游戏。“天下归我”不过是枭雄的慨然一呼,但“天下归我,且要长治久安,太平万年”才是真正的英雄本色。
自司马懿指洛水为誓,打破天下道德的底线,这片江山等了这句话太久太久。
第398章 流水
元澈抵达汾阴, 望着法坛上的旗幡,心情难免恶劣。随后,祭祀大礼也不曾再度安排僧人出面, 仅由河东豪族及郡府主理,不过对于僧曹一事还是有所保留。
他本人也对那些恶事有所耳闻, 只是僧曹虽要取消, 但现在并非最好时机。一是朝廷松口,也需要铺一个台阶,譬如伐楚之后, 朝廷有巨大的功勋和威望加持,自然不必与这些僧众合作。二是行台如今仍不能屈从于长安, 而司州又为国之心腹,日后南下征讨, 难保司州不会使绊子。
人能走多远要看鞋里有多少沙子,而行台就是沙子。
元澈旋即招来此次随行的徐宁, 而后道:“听闻楚国近日内乱颇多,或涉大江北岸, 不可全无防备。镇东将军府关乎关中安危根本, 也不宜久离洛阳。雍州尚有三万兵马、秦陇也多有朕旧部,即可征召东进,以备战事。此外, 授卢霑雍州刺史督军事之职,使持节。”
若仅仅将潼关以西大军动调,未免刺激各方, 做出什么反常之举, 不若下令将镇东将军府调回。镇东将军府出兵,本就是为封禅之事, 如今,他也意识到吴玥此次带走了司州大部分人质,与其让人质待在兖州,倒不如让这些人回来。
吴玥如果能够服从此令,后面两方对峙,无论大义还是实力,终究是长安占优,到时候略作交涉,也可以用吴家参与伐楚之战作为一个条件。如果吴玥不服从,那么大军彻底控制行台,也不会有什么难度。届时是否兵戎相见,就全看个人选择了。
徐宁愣怔了一下,很明显,对于卢霑独揽雍州兵权有些意外,也有些嫉妒。元澈没有理会徐宁内心的不满,毕竟这种大事上,连自己都难保万无一失,他一个散骑侍郎又能有什么选择余地。
“再送一封书信到扬州,让苏瀛务必将陆归扣在州府。”
政治斗争讲究火候与时机。司马家三代谋国,熬死了无数魏国老臣,这才成功易鼎。而陆家和吴玥一直以来都不过以王臣自居,不过十年,一看兵临洛阳,立马造反,转过头说我是反贼,之前都是装的,又有谁会追随。
夜色下,元澈静静深嗅了一下旗幡上的墨香。
昭昭,我知道,你是一个体面人。
次日,豫州刺史府便开始与行台正式交接。此次交接,比起豫州刺史府带来的各个主官与心腹,行台则有不少女官与会。甚至连卫渐都不得不承认,这些从基层一步一步走上来的女官们,在近半年的历练后,对整个政务已经颇为熟稔。
如今的身居六部尚书及以上的女官,其实仅有彭耽书一人。陆昭觉得涉及国家大事,倒不必一定要任用某一群体,譬如寒门、譬如女子,毕竟民间设立庠序尚不足教养一代之久,女子卑于男子也延续数百年,大基数上的差距不是短时间可以磨平的。不考虑才能而一味地拔高与纵容,不仅不会得到其他群体的理解和承认,反倒会加剧社会的矛盾和敌视,阻碍真正公平的到来。
那些田舍儿、寒庶人家与居于夫权之下的女子,要的不是无条件的纵容,而是一个不失尊严、不失公正的机会。
议事过程中,除了对新法实施流程进行了讲解,还将实施过程中遇到的问题编纂成册,集中解决。
新法披于豫州几乎没有任何阻碍,配合二长制,从法理上仍然承认世族乡宗的治民之责。虽然对贪墨有着更为严格的惩处,但是也保留了政治上上升的通道。按照司州的顺序,赋税调整、二长制、均田一步一步走,几乎不会遭遇太大反抗。
然而王襄浏览这份新法的纲要后,却不由得生出几分遐想。如果仅仅把人群分为世族和寒庶来看,自然是各得其便。但如果以中枢台辅和地方来分,新法则无异于向地方邀好,将地方豪强纳入政治统序之中,来分割事权。
昔年曹丕篡汉,以九品中正制邀好于世家大族。而这部新法本质上其实与九品中正制并无不同。为某一群体呐喊,既得某一群体支持。如果说陈群扭扭捏捏递上九品中正制,是以正统名分来换取政治上的主导权。那么陆昭则是递上新法,以人口与土地账本来换取独立于长安之外的执政统序,从而树立自己的执政威望。
这一隐藏手笔有多么可怕?往深里想,即便他本人今日不来洛阳大行台,只要行台愿意放出声音,豫州的所有豪强都会主动欢迎行台插手本地事宜,甚至一脚把他这个正牌刺史踢开。这项政令真正的反对者,是拥护长安政权的既得利益者。即便当中有摇摆不定或是一力反对的世家,也是因为长安愿意以更大的利益去换,譬如河东薛氏和汲郡赵氏。
把权力暂时出售给世族和乡宗,十年来看,是适宜之策。但当洛阳行台成为唯一的权力之后,新的中枢是否还能拥有治理国家的力量,也是一个不容忽视的问题。以天下的视角来看,土断归籍,生民安于田亩,中枢州郡各有所治,这才是中正之道,而非将权力偏移,生出畸大的割据群体。即便以最自私的方式来看,陈留王氏得以延续百年,也对中枢力量多有依赖,届时他们也会走到这些乡宗的对立面。
此时,大体事宜已经交代完毕,陆昭也不能久坐席间,便将剩余事务交与众人,提前离开。王襄也借此避席,待离开稍远后,才跟上陆昭一行,走至近畔。
王襄再也按捺不住浮动的心绪,低声问:“不知皇后此新法后,何以为继?若长此以往,或被有心人加以利用,终成宿弊啊。”
陆昭手支着腰,慢慢回过身,颔首道:“王公此番心迹,诚是为国。既如此,我也不讳于言。二长制并非常态,然而伐楚之功必在当下,国家久避战锋,若顷刻发战,征调各方,则无异于久病之人策马,断骨之躯负重。二长制若能使国家平稳征调,使民各安其业,各地有所捐输,倒不失为一个折衷之法。”
“其实司州新法也非普世,此法用于司、冀、豫、并等地,皆有益,但如北凉州、秦州、荆、江等地却是益少而多害。譬如北凉州与秦州,军功授田与计口授田日行已久,民已各安其业,实在无需将权柄再让渡于乡宗。来日伐楚,百万疆土生民俱握于手,军功授田与计口授田遍行大江两岸,所受益者岂止一二州郡。届时,乡宗不过一隅之顽强,又怎能与大势抗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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