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炳便走过去道:“圣明无过陛下,右卫将军杨宁封锁长乐宫,镇军将军薛琬和尚书令王济也都去了长乐宫。陈霆将军被挡在外面了。”
“先让陈霆继续与杨宁对峙着吧,给他们一点压力。”魏帝说得轻描淡写,然而眉宇间仍有一丝忧虑。
随后魏帝从身边的托盘内取了第一支卷轴,又从腰上解下一枚令牌,交给刘炳:“把这道诏命和入禁中的令牌送到靖国公府上,让靖国公率护军府入宫勤王!”
第329章 回家
漪澜殿内, 薛琬仍在盘问公主的下落。殿内的茶碗已被摔碎了好几只,杨真宝趴在一张宫人受刑用的长条凳上,受着笞刑。
“最后再问你一次。”薛琬冰冷地声音从杨真宝的耳后传来, “公主被你们送到哪去了?”
“我已经说了,我不知道。”杨真宝的眼皮倔强地一抬, 望着不远处的宫灯, 一丝丝汗从额头流了下来。
薛琬的两只眉毛慢慢垂下来,摆出一个极其失望的表情:“那就怪不得我了。”他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却透露着阴寒, “上廷杖吧。”
不过十几岁的小孩子,身量纤瘦, 两根廷杖从腋下穿过,轻轻一挑便挑到了地上。随后一支廷杖猛击在腿弯处, 杨真宝筋骨一痛,僵硬地跪了下去。
准备行刑前, 薛琬走到杨真宝身边蹲了下去,玩弄着他头上的巾帽, 如同在挑弄猫狗:“你是个忠心的, 告诉我们公主在哪,日后还能跟在公主身边伺候。你再好好想想?”
“既然薛公说我是忠仆,其余的就不必真宝多说了吧。”杨真宝知道内廷廷杖的厉害, 他闭上双目,手狠狠攥着衣角,但还是流了两行泪珠子。
薛琬站起身, 背过去不再看他, 吩咐左右道:“行刑吧。朝着上边打。”
廷杖一般都打臀部,虽然皮开肉绽, 但将养一个月仍能下地行走。但若朝臀部以上打,就到了腰和脊椎,表面看着没事,但一杖下去脊骨碎裂,两杖下去肾脏就出了血,无异于死刑。
行刑的人相顾而视,短暂的犹豫后,高高举起了廷杖。
“且慢!”
寝殿的大门被推开了,薛芷竟穿戴整齐地走了出来。此时,王济也办妥了事走了进来,入殿就看到了这一幕。
“公主我已让宫人送至皇后处。”薛芷道,“其实你们想行废立之举,无论是挤掉陈霆也好,还是强攻禁中也好,最终的目的都是挟持皇帝,挟持大义。既然这样,何不让我去试试呢?皇帝身边不仅有左卫将军的部众,还有殿前卫,还有内侍监。你们一层层攻过去既费时间,又要冒险。你们可以派人将我押送至未央宫,让我亲自向皇帝陈情辨明汪晟上书之事。我便可以趁机挟持皇帝,让皇帝打开宫门,迎你们兵马入内。”薛芷晃了晃手中那支锋利的步摇,“我们里应外合,岂不胜算更大?”
薛芷说完,薛琬刚想应话,王济却打断道:“挟持君王无异于谋反,若一击不成,我们所有人都会被视为叛逆。”
“怎么,尚书令此时还在想着自己的退路么?”薛芷反问道。
此时,薛琬也怒目看向王济,自己都已经挑起头了,王济怎么还在考虑体面的问题。他的女儿挟持皇帝不体面,那他们领兵攻入未央宫就体面吗?
王济目光暗沉,其实只要发动宫变,最后会是什么结局都不是可以算定的。先前儿子与自己谋划此事,也只是将大概框架计算出来。褚潭新平起兵,通过薛芷和汪晟直接拉绣衣御史属和镇军营入局。长公主与舞阳侯也一直有扶植五皇子上位之心。这些大势是能够算定的,但是实施过程中那些细微的变化都难以掌控。
权谋并非招招算定的棋局。史书中那些兴衰之变,离合之势,深险之谋,自己看清了,了解了,觉得如此这般就可以。然后沉心谋划个十年,自信上场,结果自己刚支个马,对方不架炮,开始挂车了。话本子里可以这么乱写,百姓可以这么臆想,毕竟集伟力于一身更符合普通人的想象。但是政治牌桌上的人却要时时刻刻警惕着,他们操纵着大势,同时也被大势操纵着,所有人的决策与命运,都是时局中各方力量共同作用的结果。
他之所以虚虚实实,躲在所有人身后,一是为了看清大局,二是他知道,这场棋局中还有两个最大的变数,那就是皇帝和陆家。只有站在岸上,他才能知道风向所在,浪势之高,既而做出最迅速的反应。
“既如此,那我也没有异议。”对于王济来说,目前最重要的仍是拢住大局。他要和薛琬相对独立地分开,那么就要先获取对方的信任。“现在宫门封锁,不宜轻动,稍后我便派人护送容华从廊桥前往未央宫。皇后那里,我随伯玉前往,一同请诏。”
薛琬此时才放下戒备之心,道:“这才是共同举事之心。”随后又对女儿道,“芷儿放心,事成之后,爹爹会为你们正名的。”
“算了吧。”薛芷冷笑。她从来没有受到他们的尊重,就更不必祈求他们的怜悯。她从来没有受到他们的正视,又何必仰赖他们的裁决。
没有理会父亲的尴尬,薛芷走到杨真宝面前,将一块腰牌给他。不过是一块普通的木牌,这是各宫嫔妃派人来往少府膳房的通行牌。薛芷意味深长地看了杨真宝一眼,而后道:“你不过是个虫儿,在这么大的风雨里,不会看风向也不会站位,早晚要被踩死。去膳房领个差事吧,不用在这里待了,你不适合这里。”
当杨真宝一瘸一拐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后,薛芷道:“那么请尚书令派人送我走吧。”
长乐宫与未央宫接连的廊桥此时也已经关闭,但仍比打开宫门要容易。侍卫层层通传,最终上达天听,皇帝允许薛芷入未央宫觐见。
廊桥高耸,目之所及,是一眼望不尽的黑暗。薛芷的步伐依旧雍容而端庄,脖子上挂着母亲给她的金镶玉的长命锁,耳上戴的是妹妹无鸢给她的猫眼儿耳铛,她发髻高绾,与初入宫的那天一样。
起风了,她忽然迈开步子跑了起来,与这一片妖冶的夜色共舞。打更人、鼓角和风铎为她奏响旋律,她的眉眼随着旋律松弛了下来,举止轻佻了起来,笑容闪烁了起来,纤细的足踝和腰肢性感得无以复加。她甚至踢掉了鞋子,梦想回到家乡桃花树下的那条清溪,她在溪旁濯足,亦在水中看到了少年的眉眼。
那年七月初十,他走到她身后,摘下了魌头面具,问:“你怎么还不归家?”她便高兴地翻了个身,追他向花丛深处去。
廊桥的护栏边,薛芷高兴地翻了个身,睁着眼睛,看向那片空花幻影。
“什么?芷儿死了?”前往皇后宫殿的路上,薛琬几乎要站不稳。他从未想过他的女儿,一个弱不禁风的闺秀,从小没有吃过一丝苦头的娇女,竟然存了死志,在半途跳下廊桥。薛琬只觉得头脑一片空白,抓着王济的手腕,道,“她死了,致使嫔妃身死,这是大罪,这是你我的大罪啊!”
王济冷冷地将薛琬的手拔开,头脑飞快地思索着。薛芷若因羞耻而自杀,为什么不在寝殿里自杀?继而他明白了。薛芷如果在寝殿里自杀,尸体在长乐宫,那么最终的解释权就在他们。如果他们事败,嫣婉公主一生便会带着污名而活。但若薛芷跳廊桥自杀,那么尸体就会落在长乐宫外,确切的说,是落在司徒府附近。那么兼任太保的吴淼便会以此来问罪长乐宫的所有人,从而掌握大义。而作为嫣婉公主的生母,薛芷被迫自杀,殒于宫外,自然不是从逆者,那么无论他们是成是败,公主一生的清名都保住了。
“事已至此,你我要赶紧前往皇后宫中,逼皇后矫诏,我等才能占据大义,号令各方。按照容华为公主正名的打算,嫣婉公主想必还在长乐宫里,你我细细搜寻即可。”王济见薛琬还僵在原地,情急道,“临大事怎得还这般不知变通!你何必为一糊涂女儿落魄至此,你家嗣业传承,靠的还是你两个儿子!只要你我事成,二位公子日后必是羽衣上卿,黑头三公。皇后已是我等最后的筹码,不容有失!速去,速去!”
薛琬觉得王济一番话似乎有道理,然而仍为女儿之死伤心,失魂落魄地跟随王济一同向皇后宫中走去。
皇后所居宫苑并非一等一的富丽堂皇之地,又因皇后病重,更显荒凉。右卫将军杨宁已派人将此处围守,重点保护了起来,并撤去了皇后宫内几乎所有近侍,仅留公孙氏和一两名宫女、内侍伺候。王济与薛琬二人入内时,倒也平安无事。
皇后缠绵病榻已久,今日似乎更显虚弱,见王济和薛琬二人入内,这才就着公孙氏的手臂勉强支起身子。她看了王济和薛琬一眼,忽然露出一抹平和的微笑,道:“听闻二公有事?”
王济听着,内心也有些虚,但身为尚书令,他也不得不出面道:“宫内不靖,绣衣御史作乱后宫,外朝褚潭兴兵,进军长安,京畿多有异动。臣前来请皇后诏,令镇军将军、中军将军入宫勤王。”
“怕是不止为此吧,尚书令,为什么不把实情告诉本宫呢?”陆妍依旧笑着,“我知道,太子贬抑世家,你们不满太子已久,我家又何尝不是如此?你们想立的大概是渤海王吧。其实你们不知,我也素来厌恶太子,当年心里一直期望昭昭能够嫁与五皇子啊。只可惜,陛下圣意已决,我等无从置喙。”
说着,陆妍从身边取出一封诏书:“尚书令要本宫拟招,本宫可以答应。但是这封赐婚昭昭和五皇子的诏书,你必须奉行,不然我家又何必相助你家?”
王济听皇后如此说,一时间有些愕然,见公孙氏奉诏书过来,也顾不得薛琬的脸色,连忙道:“臣必奉诏。”
然而当他要接诏书的一霎那,公孙氏便抽出早早藏在诏书中的匕首,一把刺向王济。
王济内心本对皇后立场的转变有所疑虑,因此反应也极快,公孙氏一刺只划破了王济的左臂。随后,在外值守的宿卫闻声而来,将王济、薛琬二人护住,并将公孙氏按住。公孙氏却仍发了疯一般,扑向宿卫,欲抢过宿卫手中的刀剑。
“快杀了这个疯妇!”
王济一声令下,宿卫旋即持刀扑上前。刀光闪过,公孙氏倒在了血泊之中。
王济起身,抹了一把脸上飞溅的血渍,冷然道:“皇后何故如此?”
陆妍慢慢起身,手臂和双腿都在不住地颤抖。她死死地望着眼前几人道:“我世族之家竟生尔等悖逆孽种,以国家为蒲戏,百姓为赌注,世家安得长久!本宫今日便要在黄泉路上,为尔等立下指路碑。”
说完之后,陆妍猛地冲向御榻的棱柱上。
“皇后!”
王济和薛琬眼见此景,连忙扑上前去阻拦,然而当他们冲到皇后身边时,皇后早已额角绽裂,血涌成泊。那双美丽的眼睛终于失去光泽,死死地望向西方——那是未央宫的方向。
在黑夜的一片寂静中,薛无鸢也叩开了东宫的大门。
第330章 黄雀
薛无鸢被接入东宫, 然而她所知道的消息并不比芙蕖多,最后还是由芙蕖将漪澜殿内的实际情况交待明白。随后,在长乐宫外与杨宁僵持未下的陈霆也派人送来了消息, 且这个消息同样在司徒府得到了印证。
现下,吴淼以太保的身份集齐了营兵以及先前尚未归队、驻扎在上林苑的太子卫率, 准备封锁长乐宫南门, 投书入宫,声讨逆贼,并请求太子迅速集兵, 以作应对。
长乐宫有大事发生,自此元澈与陆昭已确定王济等人将要发动宫变。
陆昭当即跪请道:“宫苑有变, 时制诡更,殿下怎可侧居别宫, 理应归于正苑中台,居天子近畔, 协助陛下安诏各方,平叛缴逆。”
其实对于苑中各方异动, 陆昭是不知道的。首先, 陈霆不在未央宫却在长乐宫门口与杨宁对峙,这就很令人费解。即便皇帝再不信任陆家,此时由陆家掌控的禁军, 永远都比秦轶、杨宁、薛琬等人,与皇帝的利益捆绑更紧密。陈霆突然被隔绝出来,是否因为此次宫变父亲也有着自己的考量, 这就不得而知了。但无论如何, 她身为太子正妃,是陆家和太子捆绑的重要一环, 此时首倡大义,也能为不确定的未来做一个政治兜底。
陆昭此言一落,冯让和吴玥也旋即下跪道:“请太子殿下移驾未央宫。”
元澈将陆昭等人扶起,此时也颇为镇定:“孤与冯让率兵即刻前往未央宫。吴玥,东北杜门连接畿内,更有各州军镇家属,灞城门直通灞桥,你即刻领人封锁两门,勿使敌人流窜。”说完又对陆昭道,“昭昭,你即刻让公主和李氏收拾些贴身衣物,你也收拾一些,带着他们和薛二娘子随我们先前往武库。这几日只怕要委屈你们,住在那了。”
“啊……好。”陆昭一瞬间犹豫了一下,随后应下,并前往公主和李氏的居所。
一切准备妥当,最先调动的五千名东宫卫率护卫着太子的车驾以及后面几辆载有女眷的马车开向驰道。然而一行人却被长乐宫北门外陈霆的军队挡住了去路。
显然,陈霆奉皇帝的诏令,还在和杨宁对峙。尽管陈霆一派人回未央宫无数次,说杨宁严守长乐宫门,不肯开门,希望皇帝能够下诏让他们从武库借用破门器械,冲入宫城。然而这些请求却只得到了一个回答,那就是继续对峙。换言之,皇帝既不想让他回到未央宫,也不想让他进入长乐宫。
陈霆的政治嗅觉一向敏锐,此时他已经隐隐意识到,不光是长乐宫出了大事,皇帝也开始排抑他这支力量。只不过他尚不清楚,皇帝排抑的究竟是他本人还是他所代表的陆家。可他现在也不能亲自回宫确认,且不说违反皇命是大罪,一旦长乐宫皇后出了事,他也难逃首责。
这种情况下,身为禁军将领,却仍未获得使用武库的授权,皇帝表达的态度也就格外暧昧不明。这件事落在陈霆和元澈二人眼里,不光陈霆心里犹有疑惧,元澈也不得不有所戒备。此时两军相遇,虽然表面上相安无事,但已有一丝火药味,而在车内冷眼旁观的陆昭也感受到了。
“不如我去看看吧。”陆昭对同坐在车内的元澈道。
元澈第一次心里有些犹豫,他不是害怕陆昭没有能力将两方劝和,而是害怕陆昭一去不复返。在这样一个极度敏感的时局,无论是陆家授意陈霆将陆昭带走,还是陆昭自己选择离开,带来的结果都是他无法承受的。然而时间也在一点一滴的流逝,他不知道未央宫内有怎样的风云搅动,他必须尽快到达那里,这是他所要承担的责任。
“好。”元澈的声音似乎在低低地颤抖了一下。
车里,两只相握的手渐渐分开了,那个曾经十指相交手掌紧扣的形状也改变了。
陆昭来到陈霆面前的时候,陈霆也是惊讶万分。
“你们在此处对峙多久了?杨宁有何说辞?”陆昭问道。
陈霆道:“已近一个时辰,杨宁只是固守不出,并未说一言。”
陆昭的目光有些黯然,对方一个字也不肯说,恰恰说明皇后的情况已经不容乐观。陆昭道:“左卫将军先暂退逍遥园吧,太子殿下的军队是一定要到未央宫的。待太子军队过去,将军再执行公务也未尝不可。”
此时陈霆也就不再晦言,直接道:“那请太子妃随臣一道,前往逍遥园暂避。”
皇帝既然没有对陆家全然交付信任,那么陆家也不会随随便便将女儿押注东宫了。
“我不能够随将军走,一旦我随将军离开,不光将军再无前途可言,陆家与太子的关系也会更加恶化。但我也不会跟着东宫眷属一起入避武库。”陆昭说完,轻轻从袖内亮出一物,随后又很快地收了起来,“请左卫将军派几人护送我去未央宫钟楼吧。”
陈霆一瞬间惊愕万分,旋即低头对陆昭道:“末将谨遵太子妃吩咐。”
陆昭回到太子卫率的队列前,正要向冯让说明,然而冯让却道:“殿下刚刚说了,太子妃需要做什么便去做吧。”
陆昭正惊讶于元澈的态度,然而宫城外忽然传来了一阵沉闷悠长号角声,继而太子的军队连同陈霆的右卫将军部都为之哗然。这号角之声乃是三辅地区发生兵祸时,向长安城层层传递,以作警示宫廷之用。
与此同时,宣室殿内的魏帝也下意识地从御座上惊跳起来,似乎这早已成为一种本能的反应。他一把抱住刘炳的手臂道:“又是谁?这次又是谁!”
刘炳连忙扶住皇帝道:“陛下稍安,臣这就去派人打探。”
然而魏帝忽然又清醒了一般,道:“是了,是褚潭。朕已有安排……已有安排。”说完又重新坐回到御座上,从小托盘里拿出第二支卷轴,“太子差不多要过来了,让他在未央宫外听诏。”
长长的号角声结束后,长安成一度陷入死寂。在安顿好妹妹、李氏与薛无鸢后,元澈亦未料到自己被拦在了未央宫门外。皇帝下诏,命他督中外诸军事,控扼宫城各个城门。京兆尹卢霑接掌护军府余部,连同京兆府府兵,驻守长安内城,彻底放弃外郭城。
元澈觉得这份诏令也太过蹊跷。假设逆贼已经控制了未央宫,那么就不会命他督中外诸军事,也不会让他的嫡系卢霑来接掌整个长安城的城防。但如果这份诏命真的是皇帝所书,那么在确定有人谋逆,将有宫闱之祸时,除了给自己加督中外诸军事,还应该给自己加录尚书事,以确保完全。可是这一点,诏书上竟然提都未提。元澈看着这封皇帝印玺和中书印俱全的诏令,当即下令道:“速传中书监、中书令从大司马门入宫。”
然而片刻后,亲随传来消息。中书监王峤已在宫中,冯谏已派人去请中书令了。另外靖国公陆振奉诏入宫讨逆,且手里拿的也是皇帝印玺和中书印俱全的诏书,另有皇帝调兵的虎符和直通内宫的通行牌。冯谏已经放人入内了。
元澈手握诏书,飞快地思索着,皇帝所有的布局在他看来似乎都不和常理。在他看来,未央宫此时已经和一座空壳无异,似乎谁都能够入驻,但只有他不能入驻。但如果将视角切换至皇帝本人,切换到一个父亲的角度,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快去将太子妃带过来!”元澈疾声道,“不管她要干什么,都要阻止她。未央宫处继续投书,孤要入宫觐见父皇。”
然而此时钟声已经响彻整个宫宇。
皇后静静躺在血泊之中,华丽的章服被鲜血染红,继而在每个人惊恐的眼神中逐渐变为梦魇一般的黑色。那双直直望向西北方的双眼如同诅咒一般,将大殿内的所有人裹挟其中。
宫人们在尖叫着四处逃窜。
王济不禁回过神——他们到底干了些什么!
“封锁宫苑,快。”王济下令,竭尽所能地控制住混乱的局面,而薛琬早已瘫坐在地上。
“起来!快起来!”王济抽出宿卫的一把佩剑,指向瘫坐在地上的薛琬。此时他已经不能够阻止宿卫向杨宁传递消息了,当杨宁知道后,又会做出何种选择,谁也不能够预料。
薛琬从地上狼狈地爬了起来。王济已经渐渐恢复了理智,下令道:“速取白衣白帛和玉席,为皇后装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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