诏令挂在菜市口、东西市以及城门口,刘彻另挑四路人马,拿着锣,前往四方告诉百姓,大将军此战得千万头牲畜,陛下体恤百姓,允许百姓认养,先到先得。
长安百姓因此议论纷纷之际,上林苑农奴也接到消息,一人最多可养十头。
翌日,全城出动,乡间十室九空,前往离皇城三十里的军营排队。
众将醒来看到外面黑压压全是人以为还在草原上,被从天而降的匈奴团团包围。仔细看去,跟他们长得一样,众将想起什么,高声喊:“大将军!”
卫青趿拉着鞋出来:“出什么事了?”
“大将军,快看!”从平侯指着外面。
卫青踮起脚,惊呼:“怎么一大早就有这么多人?”
这些人听到消息就收拾行囊连夜过来排队。
卫青顾不上用早饭,庆幸营中还有几千兵将,令他们二十人一队,统计乡民,分牲畜。
东西市人少的五十年难得一见,膳房采买回来逢人就分享。
刘据用早饭的时候,樱桃当成趣事讲给她听。刘据见着他二舅的那一瞬间就想喂他“糖豆”。只可惜始终没找到机会。刘据顿时觉着今天再合适不可。
兵将领了赏走得七七八八,今天那么多人围着营地,舅舅身为尊贵的大将军也别想躲在帐中清闲。舅舅太累一定没心思多想。
刘据吃饱就叫韩子仁备车,他要出去看热闹。
韩子仁:“殿下,三十里路呢?”
小孩点头:“睡醒就到啦。”
韩子仁请卫尉调禁卫。
马车备齐,公孙敬声到了。
吴琢脱口而出:“今日不是休沐!”
“我请假了。”公孙敬声请假的理由是,多日不见父亲甚是想念。
这几年他在太学表现极好,公孙贺这次立下大功,太学博士没有理由不叫功臣见他唯一的儿子。
公孙敬声看着一二三四辆马车,还有十多匹马,不像去东西市:“据儿要出城?”
小孩一身骑服——枇杷等人连夜为其做的。
枇杷认为陛下今日会教小殿下骑马。
然而日理万机的帝王像是忘了。
小孩以前头顶俩揪揪,没少被人揪。今早樱桃给他绑头发的时候,小孩叫她在中间绑一个。樱桃觉着她的主人长得美,怎么束都好看。头发绑好,小孩有点雌雄难辨。身着黑红相间的衣裳,越发像个小女娃。
公孙敬声逗他:“谁家女扮男装的小娘子?”
小孩跳起脚朝他脸上挠。
公孙敬声吓得后仰,随即想到小孩跳起来也够不着,暗骂自己一声:“真要出城?”
“不告诉你。”小孩背着小手下台阶。
韩子仁慌得抱起他。
小腿没有台阶高,小殿下胆子不小,也不怕一脚踩空摔下去。
公孙敬声:“叫他自己走啊。摔下去他就不逞强了。”
“陛下怪罪下来,奴婢可以说是您的主意吗?”韩子仁问。
公孙敬声闭嘴。
一行人出宫后,公孙敬声禁不住问:“据儿,去哪儿?”
“找舅舅!”
三舅小舅在城里当差,公孙敬声稍稍一想,禁不住轻呼:“你我兄弟心有灵犀。我jsg还想你若无事,咱们就去探望二舅。”
韩子仁与表兄弟二人同车,闻言心说,把去军营耍说得这么清丽脱俗也只有公孙敬声了。
可惜理想很好。车马离军营还有近十里路就走不动。一边是排队或坐或站的乡民,一边乡民牵着牛羊等牲畜往回走。
公孙敬声撩开车帘惊呼:“怎么这么多人?出什么事了?”
韩子仁解释,陛下允许百姓认养牲畜,不用给朝廷一文钱。这么好的事奴仆成群的富户也不想错过。不过富户认养也只能凭自家人口。门客奴仆都没有资格。
公孙敬声:“陛下不怕他们拉回去宰了吃了吗?”
韩子仁:“吃掉与杀牛同罪。”
公孙敬声倒抽一口气,好严的惩罚。
“我们回去啊?走了二十多里路,我的屁股快颠散了。”公孙敬声望着前路茫茫,很是不甘心。
韩子仁:“你说太子驾到,坐在路中间休息的人应该会起来让路。”
“我试试。”公孙敬声头伸出去:“让一让,别走中间,从两边走。”
大汉民风彪悍,无论拿着干粮吃早饭的乡民,还是赶牲畜的皆充耳不闻。
路是天下百姓的,又不是驰道,凭什么叫他们让开。
都是来登记养牲畜的,谁比谁高贵。
刘据推开门坐到驭手身边,奶里奶气地喊:“请让一让,我找舅舅。”
马车两边的乡民听到小奶音心说,这里怎么还有孩子。循声看去,唇红齿白,乌发乌瞳,小娃娃一个。
喜欢孩子的乡民齐声问:“小娃娃,不可插队。大将军有令,插队者取消认领资格。”
有人道:“这么小的孩子懂什么认领。小娃娃,是不是你家长辈叫你出来的?回车里告诉他,叫他去后面排队。”
“我也得排队啊?”小孩一脸疑惑。
众人好笑:“你为什么觉着自己不用排队?”
“我是太子啊。”
两侧顿时安静下来。
牛不敢“哞哞哞”,羊不敢“咩咩咩”,公孙敬声趴在车窗上捂住嘴巴,恐怕自己笑出声。
最先反应过来的人跟做梦似的,云里雾里:“你,你是太子,那你舅舅——”
“我舅舅是大将军啊。你不知道吗?”小小的人儿,小小一张脸,让人生不出半点厌恶。
随后反应过来的人慌忙后退,接着朝前面喊:“靠边,靠边,太子殿下驾到,让开。”
一传十十传百,瞬间让出一里路。
小孩抱拳:“多谢啦。”
两侧乡民轻呼。
马车过去,乡民三三两两交头接耳,指指点点。公孙敬声勾头往后看:“据儿,他们肯定在说你。”
比起太子殿下突然驾到,更令乡民无法接受的是陛下的儿子跟他们想象的不一样。
刘彻年少时放荡不羁,现在独断专行,他的儿子他很宠,说明皇帝满意,跟他一样一样。
小孩不止不狂,还很有礼,五岁幼儿知道用“请”,还拱手道谢。
看清小孩长相的几人连声感慨,皇帝前世做了多少善事啊。
公孙敬声见沿途百姓直勾勾往车看,他被盯得不敢趴在车窗上看热闹,放下车帘低声问:“这里头不会藏着游侠吧?”
游侠并非侠,十之有九仗剑欺人,入室抢钱,无恶不作。韩子仁摇头:“游侠不缺钱。他们想养牲口又不想买,可以抢。哪会在此排队。”
公孙敬声之所以提到游侠,盖因最近听说过游侠大名。
刘据出生第二年,刘彻令豪强、郡国上层人士及资产在三百万以上的乡民迁往茂陵。
不是说今天颁布诏令,明天就可落实。
茂陵除了刘彻地宫,杳无人烟,荒草比人高,离长安几十里,在城内享受惯了的人怎么可能愿意搬过去。
最先搬过去的是朝廷官吏——不敢不搬。但也不想搬,住在城内去府衙多方便。下午饿了还可以使家奴送点心。拖拖拉拉,前年朝廷官吏才在茂陵安家。
随后搬过去的是商人。
三年下来,只有豪强还在负隅顽抗。有位名叫郭解的游侠自称他只是名气大,家中清贫,没有三百万钱。家财万贯的豪强散布消息,郭解的钱其实被他“借”出去了,就是为了应付官吏审查。郭解不搬,他们也不搬。
郭解托人说情。说了一圈没用,公孙敬声的同窗告诉他,郭解极其友人四处找关系托大将军为其说情。同窗念在公孙敬声得了消息就告诉大家的份上,提醒他这事不能管。
郭解此人以前残忍狠毒,杀人不计其数。后又私铸钱币,盗挖坟墓,堪称恶贯满盈。
韩子仁的话叫公孙敬声想起这事。韩子仁在少年看来博学多才,趁机问他同窗说的是不是真的。
韩子仁:“差不离。”
公孙敬声放心了:“这样的恶人亲自拜访二舅,二舅也不会管。”
刘据心说,你确定二舅知道郭解秉性。
刘彻抱着儿子处理政务的时候说过卫青榆木脑袋。霍去病也当着刘据的面说过舅舅不知变通。刘据卖东西那些日子也听百官一脸遗憾地说,“长平侯忙什么呢?亲外甥的买卖也不来看看。”
小孩好奇:“舅舅认识那么坏的人啊?”
韩子仁不确定:“大将军不认识吧。”
小孩见着卫青就问:“舅舅,你认识郭解吗?”
离京快仨月,京城一切都很陌生,以至于卫青下意识问:“郭解?谁?据儿的新朋友?”
“大坏人,才不是我朋友。”小孩一脸嫌弃。
卫青身边将军问韩子仁:“郭解也来了?他用得着认养牲畜?”
此言一出,卫青想起此人好客厚施,名声极好:“据儿为何说他坏?”
小孩瞅公孙敬声。
公孙贺也在帐中用迟来的早饭:“敬声,你又跟太子胡说什么?”
“谁胡说?”太子表弟在此,公孙敬声仗着有人撑腰,跟他父亲对吼,“他不坏还是个好人?”
公孙贺噎住。
有将军禁不住:“不是好人不等于他是坏人。”
公孙敬声:“不好不坏吗?”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