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阿枫那里,祝言得到了张雅的老家地址。
那通疑似张雅的来电,在通讯服务商那边没有留下任何记录,包括录音也都消失了,如同幻灭的气泡。
祝言很苦恼,她甚至思考了自己精神分裂的可能。
昨夜的事,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她担心她再也不能回归警队。
“张雅”在来电里念着回家,而事实上,她的遗体现在确实也还在法医所,没有任何家属认领。
警界高层对扫黄的态度是模棱两可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龙城的支柱性产业就包括色情行业。
祝言认识张雅很久了,但仅局限于工作,张雅对自己的私事三缄其口,每次拿到线人报酬后说声谢谢就走了。有一点很奇怪,她在皇后街夜总会工作,收入不低,但节衣缩食,客人送的奢侈品也都变卖成现金。
张雅的老家,千元村,龙城最边缘,人口不过几百人。祝言坐了快三个小时的地铁,走路去巴士站,再转车坐小型巴士。
小巴只能容纳十六人,祝言原本担心没座了,上车之后才发觉自己多虑,空空荡荡,就跟她包车了似的。
祝言挑了第一排的位置,和司机师傅搭话问问情况,然而司机师傅就跟喝醉酒似的,祝言问千元村,他答西元前,完全无法沟通,她只能放弃。
就在小巴要开走的时候,冲上来四个年轻人,又吵又闹,小巴一下子拥挤起来。
走前面先上车的是一对情侣,穿着青春靓丽的情侣棒球服,有说有笑,男生看了祝言一眼,坐在了第一排。
跟在情侣身后的是两个黄毛男生,哼着歌,悠哉悠哉地在祝言的身后落座。
他俩坐下后,打开车窗笑道:“申组长你再不快点,车都要开走了,这可是末班车,别拖我们后腿啊。”
一个胸前挂着摄像机,背后背着超大旅行包的卷毛男生,气喘吁吁地走上车,扶了扶厚厚的近视眼镜。
他刚上车,小巴就启动了,他来不及喘气,整个人就因为惯性快要栽倒。
祝言眼疾手快拽住了他。
一个黄毛男生吹了声口哨。
“谢……谢谢。”卷毛男生小声说道。
厚重的刘海和镜片遮住了他的眼睛,就和传统的好学生一样,脸颊上的小雀斑倒有几分可爱。
一看就是典型受害者。
祝言心里叹了口气,帮他拿下背包,放在行李架上。
卷毛男生连着说了好几声谢谢,看了一眼同伴在车上的座位分布,最后犹豫半天,还是选择在她身旁坐下。
这时,情侣男咳嗽了一声:“咱们的组长,不会是因为人家扶了你一下,就想着泡妞吧。”
“四眼仔,还想试试流行的姐弟恋?”
棒球服女生舔着棒棒糖,打量了一眼祝言:“老姐姐配小处男,可以涨点经验。”
卷毛男生涨红了脸:“你、你们别胡说!你们不想着怎么完成作业,一天都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哟,假正经……反正你是小组长,你全包了不就得了……”
“就是,没有我们,谁还会跟你组队啊。”
“明明在班上都没有存在感,学霸又怎么样。”
这糟糕的同学情。祝言皱眉,大概知道了什么情况,这摆明了四个人是好友,合伙打压卷毛。
“说够了吗?吵到我睡觉了!”祝言冷冽的女声响起,“满脑子不是情情爱爱就是欺负同学,国家这一代要是都像你们这样,算是废了。”
“你这女的,算哪根葱啊?”
“给你脸了?黄脸婆没被你老公揍过是吧?”
坐在后面的两个黄毛男生腾地站起,就要动手。
祝言微微偏头,躲过男生的拳头,然后一只手钳住他的手臂,另一只手掌对着他的手肘往上一推。
黄毛当即捂着手臂嗷嗷叫:“快断了!快断了!”
“这么年轻跟细狗一样,就这点力气?等你服义务兵役的时候,有你好受的。”祝言冷哼。
几个男生看出来祝言不好惹,那招式就是练家子,噤声坐回原位。
卷毛男生低头说:“谢谢你,但你不用帮我的,他们很记仇的。”
“如果我怕有仇家,早缩在家里抑郁了。”祝言淡淡一笑。
“如果他们记你的仇,让他们找我。”
祝言从包里抽出便签本写下自己的电话,虽然差点下意识写成报警电话。
“祝言?”卷毛男生念着她的名字,递过来自己的学生证:“我叫……”
“申屠凛,申屠同学,很少见的复姓。”
申屠凛挠了挠头发,有些雀跃:“很少有人知道申屠这个复姓,都以为我姓申。”
后面的长途并不无聊,其他几个人就跟被祝言审讯似的,问一句答一句,也不敢多说,申屠凛就负责扩句,补充信息。
从对话里,祝言大概了解了,他们五个都是香江大学民俗系的大学生,为了完成田野调查小组作业准备去千元村待上两天,拍摄一下风土人情。
再后面,申屠凛这家伙竟然靠着祝言的肩睡着了,看他劳碌命的样子,祝言没好意思推开,其他几个人看见了也当没看见,不敢再打趣祝言。
天快黑的时候,巴士在离千元村还有几百米的路边停下了。
几个昏昏欲睡的年轻人坐的都快吐了,一听到了跟打了鸡血似的往车外跑,被祝言提醒拿行李后,又乖乖回去替申屠凛分担。
申屠凛正在为自己靠在祝言肩上连连道歉。
五个人顺路就往村口走,棒球服女孩抱怨着根本就不是约会,穷乡僻壤有什么好玩的。
“要不是田野调查可以公费报销,让申屠一个人来就好了啊。”
他的男友对提出建议的申屠凛颇有怨言,但顾忌祝言又不敢说了。
一个黄毛男生已经打开了手机的手电筒:“这天黑了啊,申屠,你不是订了住的地方吗?还有多远啊?”
“已经到了。”申屠默默开口。
村口,只有一间陈旧的二层楼旅店,亮着一个忽明忽灭的灯牌。
“祝言姐,你要找人的话,太晚了,要不要也先找地方住一晚?”申屠看向祝言。
祝言点点头,除了太晚不方便找人外,更多的是担心他们。她对这群小孩并不放心,大学生多脆皮啊,他们指导老师也是心大,放着本科生跑来这种荒郊野外。
旅店前台很黑,只亮着一盏老式台灯,苍蝇绕着灯嗡鸣,一个旗袍女人垂着头坐在柜台里面,手里拨弄着算盘。
“那大妈真怪,什么年代了还用算盘。”
“好阴森呐,你们觉不觉得这里好像那种恐怖片。”
“哈哈,宝贝你胆子也太小了,有老公在呢。”
祝言听着小年轻情侣秀恩爱起了鸡皮疙瘩,她走了过去问前台:“您好,我们想住店。”
女人没有抬起头。
祝言又问了一遍,女人不理她。
“您好,我订了房间了……”申屠凛打了声招呼,女人才缓慢地抬起头,她的脸上抹了不知道几层的粉底,黑色的眼珠转了一下,斜着身子看了一眼申屠后面几个人。
“这里住不下七个人。”女人手里依然在拨算盘。
“加上路上遇到的这个女人,我们一共才六个人,哪里来的七个?”棒球服男皱了皱眉。
女人又看了一眼,偏头说:“是的,六个人,你看错了。”
“我们这里只有三间客房,你们怎么分?”
祝言看了一眼棒球服女生一眼,她立马拉住了自己男友的衣服,指着申屠凛说:“那不正好你们俩一间,我胆子小我可不和陌生人一起住。”
申屠凛担心祝言为难:“我可以在前台这里打地铺。”
旗袍女人停下拨算盘的手,悠悠地说:“那可不行,前台晚上不锁门的,没有门的房间可不能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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