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齐因这才松开她的手,飞快地捏了捏她的指节,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眉眼弯弯,“那我等着阿傿。”
季时傿无奈地摆了摆手,转过身去。
见她的背影拐过去后,梁齐因便也收回目光。宴席果然还有一会儿,就这短短把酒言欢的片刻,成元帝与西境一个部落的首领便定下了一桩婚约,可笑的是其中一个当事人并不在这里,那位生母仅仅是贵人,刚成年就被打发去封地的楚南王,赵嘉晏。
前世直到成元二十五年这位郡王才因婚事被召回京,成元帝后宫佳丽三千,但子嗣却并不多,除却早早夭折的几个皇子之外,活着到成年的只有太子和端王,还有几个不是身有残疾便是缠绵病榻,再有的出身低微,更不敢奢求皇位。
他回来后没多久,京城的风云便逐渐被搅乱了,端王与太子在五年内双双倒台,赵嘉晏着手开始整肃朝堂,拨正纲纪,扶持清流,梁齐因上辈子死前他便已经登基。
谁也没想到最后坐上皇位的居然是一个一点也不起眼的皇子,如果他现在跟别人讲楚南王就是下一任皇帝,大概会被人指着鼻子骂异想天开吧。
等到宴席结束,梁齐因先回了一趟营帐,想要换下沾了酒气的衣服,然而正当他刚把外袍脱下来的时候,帐子外便蓦地覆上一个人影,恭敬道:“世子,季大帅托奴才转告您,她正在南边的游马滩上等您呢。”
梁齐因动作一顿,反问道:“等我做什么?”
外面的人回答道:“两位主子不是约好了今晚要见面吗?季大帅喝多了酒有些头晕,便想先去吹会儿风清醒一下。”
梁齐因接过陶三递来的新外袍,“嗯”了一声,“稍等,我马上出来。”
他接过衣服却没动,而是转头看向陶三,低声道:“把你的软剑借我用一下。”
“是。”陶叁依言照办,把自己的腰带抽下来递给了梁齐因。
梁齐因伸手接过,在腰上绕了一圈后才披上外袍,帘子掀开后便见外面站着一个微微驼背的精壮男人,弯了弯腰朝他行礼道:“世子。”
梁齐因眯了眯眼,“我未曾在季将军身边见过你。”
“奴才陆定,是马场的驯马夫,刚刚季大帅从马场牵走了一匹马,说是想去游马滩兜风,便让小的来知会您一声。”
梁齐因颔首道:“这般,劳烦带路了。”
陆定躬了躬身,惶恐道:“世子折煞奴才了。”
由他在前面引路,梁齐因跟着他一路来到了营地外的游马滩,这里确实是季时傿前两天教他骑马的地方,但还要更远些,渐渐地都要望不到营地的火光了。
“世子,到了。”
梁齐因看不太清晰,但很确定季时傿不在这儿,他皱着眉转过身,却见陆定人已经不见了。
四下里寂静昏暗,因而野兽的磨牙声便格外清晰,梁齐因回过头,不远处的草丛里有几双亮着光的碧眼,依稀可见数只黑黢黢的身影,正渐次往他的方向靠近。
“好大的胆子。”
梁齐因沉下脸,抬起手按在腰间,狼群顷刻疾驰过来,他猛地抽出软剑,“铮”的一声,在绿光还未靠近时遽然上前,围剿之势尚未形成便被他几剑之内荡了个干净。
陆定认为一个病弱瞎子杀起来费不了什么功夫,只召了几头狼,他悠闲地坐在远处的草地上等着,打算天一亮就去通知其他人说世子昨晚被觅食的狼群咬死了。
然而屁股底下的草地还没坐热,一柄长剑就倏地架在了他的脖颈上,冰凉的剑刃贴着皮肤,稍微一动就能划破经脉。
陆定惊恐地回过头,却见站在他身后的正是那本该亡于狼群之口的梁世子。
梁齐因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大半张脸陷在阴影里,长剑上沾着血,顺着滑到了陆定的脖子上,烫得他瑟缩了一下。
陆定一脸见了鬼的神情,还没来得及叫便被劈晕了。
————
“端王殿下唤我来是什么事?”
季时傿盯着前面带路的女使道。
“殿下近日新得了一个腕弩,是西域货,但殿下并不知如何使用,又怕会伤着人。季大帅在西北领兵多年,一定见过,所以殿下想请教一下您此物到底该怎么使用。”
季时傿抿了抿唇,回头望了望,心想应该耽误不了多长时间,等从端王那儿回来之后再去找梁齐因。
到了营帐外,女使带完了路,便躬身退至一旁,做了个请的手势,“大帅,殿下正在里面等您。”
季时傿点了点头,掀开帐子走进去,营帐内为里外两间,外面并没有瞧见人,她喊了一声“端王殿下”,屏风后传来含糊的应答声。
季时傿缓步走过去,两边烛火“噼啪”地响了一下,她走了两步后,却在靠近内间的时候停住了。里面的人大概是察觉出她不再往前,等了等有些焦急,便想着出来查看,只是方探出头,便被人一把揪住领子,猛地甩在地上。
季时傿弹开腕扣内的匕首,抵在对方脖子上,狠厉道:
“我习了十几年的武,领了五年的兵,连蒙汗药都抵不住的话我这北境统帅别做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
梁齐因:重生后我开发了绿茶系统
季时傿:大哥你ooc了
第57章 对峙
季时傿手肘下按, 卡在对方后背的骨头之间,疼得他登时闷哼一声,四肢却并不老实, 右手攀起来欲拉扯她的衣袖。
季时傿握着匕首,手上发力,划破对方脖颈上的皮肤以示警告,另一只手抓住他的头发, 咬牙切齿道:“把头抬起来!”
她借着光亮看清了此人的身形,算得上是健壮, 但手臂却绵软无力, 挣扎间竟扭曲出了一个狰狞的弧度。在头皮的拉扯下此人露出了面容, 季时傿定睛一瞧,愕然道:“孙琼飞?”
“阿傿!”
蓦地, 合实的帐帘被人从外一把掀开, 对方用力之大, 以至于整个帐子都不受控制地微微颤动了一下,季时傿抬起头,方才只露出了一个音节的话语顿时卡在了喉咙里。
梁齐因穿着素白的长袍,衣角血迹点点,眉目冷峻,手里还提着一柄染血的长剑。
“齐因……”
季时傿一时反应不过来,手上的力气松了些, 被她摁在地上的孙琼飞趁机就要爬起来,她猛地往下击了一肘。
见她无碍, 梁齐因顿时松了一口气, 季时傿望向他, 询问道:“你怎么来了?”
还是这幅模样。
梁齐因俯下身, 伸手拨开地上的人的头发,想看看他是谁,闻言正欲开口解释,孙琼飞便蓦地开始口吐白沫。他满脸不自然的酡红,眼神迷离,呓语不止,梁齐因急忙收回了手。
“怎么了?”
季时傿低下头,见孙琼飞脖颈青筋跳动,挣扎之间差点挨上她的刀,季时傿怕他逃窜,沉了沉力,梁齐因却忽然把她拉起来,一把捂住她的口鼻,道:“这里面燃的香有问题,我们先出去。”
梁齐因反手握剑,用手背抵在鼻梁下,季时傿皱了皱眉,确实闻到了一点不对劲的味道,地上的孙琼飞扭了扭躯体,伸出手想抓她的衣裙,被梁齐因狠狠踩了一脚,踹开了。
出了营帐,先前带路的女使大概是去报信了,绣鞋都跑掉了一只。梁齐因拉着季时傿往前走,半路恰好遇到赶来的陶叁,飞快道:“公子,那狗奴才我已经被我绑起来了,还有……”
季时傿捏着鼻子,“狗奴才?哪个狗奴才?”
陶叁瞥了他一眼,又看向梁齐因,不知道要不要说。
“先去我帐里。”
“哦。”
待进了营帐,陶叁将门口的帘子封好,梁齐因转过身,担忧道:“阿傿,你进去多久了?”
“啊?”季时傿怔了一下,反应过来他指的是刚才那个营帐,“没多久,走了两步觉得不对就屏气了。”
说完摆了摆手,无所谓道:“没事儿,蒙汗药对我没啥用,吸了点也没关系。”
“那不是蒙汗药。”
“什么?”
“是催情香。”梁齐因转身倒了一杯茶递给季时傿,温声道:“喝水,能稀释药性。”
季时傿人都傻了,依言接过茶杯猛灌了一大口。
“幸好你待在里面的时间不长,也屏气做了防备。”梁齐因顿了顿,脸上的神情晦暗不清,“阿傿,你现在应该明白,端王他们要对你做什么了吧?”
季时傿眉头紧皱,一时欲言又止,“我以为他们不会如此胆大妄为。”
“这可是南山猎场!”季时傿声音大了些,“还有西境其他部落的人在,身为皇室子弟,怎么能……”
“就是因为人多他们才会豁出去,一旦真的……”梁齐因顿了顿,尽量语气平静道:“名声受侵,为了堵住悠悠众口,陛下会逼你下嫁。”
季时傿低骂了一声,“去他爷爷的‘名声’。”
意识到自己忍不住说了脏,季时傿赶紧闭上嘴,闷声道:“就为了我手上的兵权吗?”
“是。”
季时傿捏紧了茶杯,咬牙切齿道:“卑鄙!龌龊!”
梁齐因怕茶杯碎了会扎伤她,忙翻开她的手掌,拿走杯子,而后紧紧地握住季时傿的手道:“对他们来说,这无异于是一场九成胜的豪赌,只是没想到你没那么好对付,端王他们马上就会反应过来了。”
季时傿沉了沉气,“我知道。”
“嗯。”梁齐因按了按她僵硬的掌心,“手松开,不要掐着自己。”
季时傿缓下心神,任他团住自己的手,暖意渐渐从交握的手掌传来。
“对了。”季时傿忽然想到什么,反手攥住他的手腕,“齐因,你身上的血怎么回事,你又是如何知道我在那儿的,还有……”
她垂下目光,移向梁齐因的另一只手,“这剑,哪来的?”
梁齐因霎时眸光闪了闪,他太害怕了,神经绷着,竟然一直将剑握在手里,始终没有放下来过。
“晚上有人以你的名义把我骗去游马滩,还要杀我,幸好陶叁及时赶到救了我,我才能活着去找你。”梁齐因低声道:“剑是陶叁给我的。”
刚到里间检查绑着陆定的绳子有没有松的陶叁一出来就听到这句话,愕然道:“啥?”
梁齐因偏过头瞪了他一眼。
陶叁:“啊对、对对,没错是我救的,剑也是我给的。”
“有人要杀你?”季时傿抬高他的双手,上下检查道:“你没受伤吧。”
梁齐因摇了摇头。
“是端王要杀你,好让我们的婚约作废,你猜到他还会对我动手,所以才来找我是吗?”
“是。”
“原来如此。”季时傿捏紧了拳头,“是谁骗你去游马滩的?”
梁齐因指了指屏风,“在后面,陶叁把他打晕后绑起来了。”
季时傿大步跨过去,满身戾气,屏风后果真五花大绑着一个人,嘴被堵上,一看见季时傿便“呜呜”地叫唤起来。
待梁齐因再靠近,他又猝然一抖,汗毛倒立,不敢再发出声音了。
季时傿盯着他的脸瞧,纵然因年纪渐大而皮肤松弛,但可以看得出他阔面鼻长,颧骨突出,像是汉人与蛮人的混血。
“怎么感觉……长得有点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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