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微尘在出电梯的时候,还笑着眨了下眼:“这可是我第一次带人回酒店啊。”
叶笙面无表情道:“我说了我可以在酒店外面等你把项链送下去。”
宁微尘含笑:“那不是很不礼貌吗?我的教养让我做不出这种事。”
叶笙:“……”关于宁微尘对他所表现的教养,叶笙不想发表任何言论。
宁微尘说:“等下李管家会把你的手机送过来。你要不要先洗个澡。”
叶笙:“嗯?”
宁微尘指了下墙上的复古挂钟:“现在应该已经过了你的门禁时间,你可以考虑在这里住一晚。”
叶笙望过去,闹钟上显示已经是十二点十分了。
宁微尘:“你要是不乐意的话。我也可以叫李管家送你回上次住的地方。”
叶笙抿了下唇说:“算了吧。”
他查过月城酒店顶楼套房的价格,一晚十二万。如果真的要和宁微尘把所有账算明白的话,他做四年兼职也还不起。
叶笙说:“你把项链给我,我自己坐车回去,自己找地方。”
宁微尘想了想,笑着说:“可我还是劝你在这里住一晚。”
叶笙皱眉。
宁微尘:“非自然局的人在监视这里。以我们现在的关系,都到酒店了,不做点什么不合适吧。”
叶笙:“……”
宁微尘说:“站着不累吗,先坐。”他好似一个热情好客的主人:“刚好我们也聊聊之后的事。”
叶笙看他一眼,抿着唇坐下。
宁微尘展颜一笑,走到吧台边问:“喝点什么吗?”
叶笙没说话。
宁微尘思索片刻,猜测叶笙现在喝不惯咖啡饮料,给他倒了一杯凉水,他走过去,含笑将水递给他。
叶笙接过水后,一直低着头,牙齿轻微地咬了下唇,这是他烦躁时会下意识做出的动作。
宁微尘坐在他对面,声音像是徐徐流动的清泉:“你看,我说的是不是很有道理?”
叶笙喝了一口水,温凉的液体让他干渴的喉咙稍微舒服了点。
宁微尘笑着说:“哥哥,我觉得你有点口是心非。”
他语气平静,言辞却冷漠。
“你嘴上说要过安稳生活,可你每一次都做的事都是主动趟进浑水。”
叶笙一言不发把玻璃杯中的水喝光。
宁微尘饶有兴趣看了他一会儿,随后耸肩,无奈地叹气:“到头来,反而是我为你随便说说的话操碎了心。”
叶笙唇瓣贴着杯子的边缘,垂下的眼睫把所有晦暗的视线遮掩。
宁微尘笑着给出建议:“你要不要重新规定一下人生计划?我觉得你对自己的了解不够深啊。”
叶笙抬眸看着他,静静说:“你不是很希望我按自己人生计划走下去吗?不和你扯上任何关系。”
宁微尘对上他的目光,意味不明地扯唇一笑。坐在这间处处好似都浮动着玫瑰气息的酒店里,他身上那种与生俱来的暧昧、旖旎好似都彻底展露。
宁微尘双眼含情,笑着轻声说:“嗯,是这样。”
最深情的注视,最冷淡的回答。
“不过你就算不按自己的人生计划走,也影响不到我。”
“叶笙,如果你很想做个好人的话,要不要考虑加入非自然局做执行官?”
叶笙没说话。
做个好人……
这里很安静,过高的楼层将城市的一切喧嚣吵闹都隔绝在外。当宁微尘收敛了那些伪装的热情和轻浮的爱意后,坐在叶笙对面的是一个他认识到现在,身份目的能力都全然陌生的人。
宁微尘漫不经心道:“我可以帮你引荐给淮城的非自然局。但畸胎的事,最好趁我还在淮城的这段时间解决。”
叶笙暂时还不想跟他说自己的人生计划。
“怎么解决?”
宁微尘:“安德鲁过几天会来淮城,他有办法。”
叶笙经历过一番烦躁过后,心反而安静下来。
宁微尘微笑:“哦,在他来之前,我们要伪装一对亲密爱人。你是不是应该改变一下对我的态度?”
叶笙一脸冷漠:“你不是和我谈过恋爱吗:我谈恋爱什么态度,你还不清楚?”
宁微尘来了兴致,唇角弯起:“清楚啊。宝贝,你谈恋爱可热情了。”
叶笙虽然想象不出自己谈恋爱的样子,但听到这话就已经知道宁微尘在放屁了。
“你果然是在梦里谈的。”他伸出手:“项链给我。”
宁微尘对他的不解风情似乎早就习以为常。
伸出手拉开前面桌子的一个抽屉,很快把那条鱼鳞项链拿了出来。
第28章 真相
鱼鳞项链物归原主。
叶笙摸索着这片淡青色的鳞片,低下头,说不出什么心情。他不知道外婆为什么要把这片鱼鳞作为盒子的钥匙,在他眼里这就是一条他从集市上随手买来的廉价项链。廉价到可以在列车上随意送给陌生人。如果他没有在宴会上遇到宁微尘,是不是他这辈子都打不开那个盒子?
穿过鱼鳞的线很粗糙,叶笙用指腹轻轻碰了下就将它放进了兜里。门铃声响起,酒店的服务人员给他送来了手机还有一套换洗的衣服。
宁微尘从沙发上站起身来。
“时间不早了,早点休息。”他留下这么一句话,便走向左侧的主人房,剩叶笙一个人坐在原地。
玫瑰帝国酒店的套房比之月城酒店有过之而无不及。叶笙在宴会厅沾染了一堆香水酒精的味道,自己也闻着不舒服,拿起睡衣,走进浴室,匆匆洗了下换好衣服就走进了一间客房。
他躺在床上,开着台灯,好好端详着那条项链。淡青色的鳞片上有很多划痕,都是在阴山留下来的。
那个曾经他最想摆脱的地方,现在却好似有种奇异的能力,光听到名字就让叶笙一直飘浮不定的心安静下来。
他果然很适合阴山。
这里是市中心,淮城最繁华最昂贵的地段。叶笙在天价的酒店房间,回忆的却是无数次被贫穷折磨的过往。
宁微尘说,他对自己的了解还不够深。
其实,他从来就没想过要了解过自己。
人为什么而活?这个问题叶笙一出生就在想。他不知道别人幼年生病是什么情况,但是对叶笙来说,很痛、特别痛。发烧时,意识钝痛模糊,内脏颠倒战栗,骨骼、血液、灵魂每一处都在烈火中煎熬。
他来到这个世上最先体会到的感觉就是痛苦。
后面病好了,叶笙人也跟失了魂一样。村里人都说他是被烧傻了。
实际上他更像烧魔怔了。从出生开始,他对这个世界就有一种尖锐的恨意。歇斯底里,怒吼破坏,癫狂毁灭,都不能消除的恨意。只是小时候太虚弱了,做不出任何失控的样子,所以只能选择闭眼睡觉、闭嘴发呆,于是给人的感觉就是木讷和迟钝。
外婆却好似能看透他的内心。
她带着幼年的他爬到了屋后面那座山的山顶。
那是叶笙第一次看清阴山的全貌。十万大山连绵起伏,烟雾浩荡,绿林成涛。
外婆笑着揉他的头发,轻声说:“我们笙笙现在受的这些苦啊,以后老天爷都会补偿回来的。人这辈子运气是守恒的,你只要慢慢长大就好了,长大后一切都会好起来。”
然而长大后也没好起来。他在愚昧落后的山村里,受到的歧视是简直粗暴的硬刀子。后面上了高中,一群自认文明的同学给了他新的软刀子。
偏见比无知更可怕。因为偏见,那群同学们对他的每一个动作都进行一通自以为是的分析。分析他的原生家庭、分析他的底层逻辑,然后得出他心理阴暗的结论。
一群脑瘫。
叶笙一直没想好自己要为什么而活。
所谓的安稳大学生活,所谓的回到阴山,所谓的考公务员。不过全在复刻他认识的一个扶贫办的年轻女人罢了。
那个女人笑起来时,眼神像是巍巍大山。
用一双和外婆极其相似的眼,凝视着他,对他说。
“将生命奉献给一件自己认为有意义的事,那就是活着的最优答案。”
他的人生计划真的是发自内心吗?不,他只是在模仿别人的人生罢了。
参考别人的人生意义,来给自己生活的答案。
叶笙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
冰凉的鱼鳞项链握在手里,却像是一团滚烫的火。叶笙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低烧不断的岁月,口干舌燥、四肢无力。
半夜的时候,他骤然睁开眼,挣扎地冲进了厕所。
哗啦啦,打开水龙头,用一阵冷水浇脸后。叶笙站在镜子前,抬起头、发丝滴水,杏眸深冷望着里面的自己。他眼尾红得像是一团云。绯红色,灼灼燃烧。
叶笙深呼口气。真丝的睡衣非常宽松,他伸出手往后摸,熟悉地摸到了那一块凹凸不平的地方。
他从出生就有的红色胎记,小时候皱成一团。长大了长开了,形状像一只挣开翅膀的红蝶。
如今这只红蝶滚烫得好似能灼伤他的指腹。
叶笙回房间看了下时间,凌晨五点半。现在他也不打算睡了,等到六点,没有跟宁微尘打招呼,直接出了酒店。
叫了辆车,回淮安大学。
坐上车的时候,司机也是一副早班没睡醒的样子,听着广播电台。
叶笙闭眼补眠。
电台的主持人正在用夸张的语气讲着淮城不久之前发生的一起冷库杀人案。死者被活生生冻死在冷库中,找到时,左右眼插入两根医用针管,长长的针尖几乎穿过整个眼球。
血痕凝固在脸上,样貌诡异又恐怖,而凶手至今没捉拿归案。
实际上冷库照片没流出,针管插眼的事存疑,警方也给出了答案,是这个人喝醉了倒在冷库,不属于他杀也就不存在什么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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