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事情处理,已经和她无关了。
康阳郡主闻言皱眉:她于宫中长大,见惯了形形色色的人,却也是第一次见这样蛮不讲理的人。
就好像贪心不足的老鼠,即便被人发现了目的,却还是死死咬住不愿意放手。
女官见康阳郡主皱眉,立刻转向了安乐伯夫人:“夫人,既然事情已经明了,是顾三小姐落水受惊,一时失魂现幻,错误了顾二小姐,那便赶紧将顾三小姐送回修养罢。”
安乐伯夫人已经厌烦了顾萱吵闹,当即就吩咐了府中手劲大的粗使丫鬟,将顾萱“送”去了后头更衣休息。
顾莲犹豫了一瞬,就一脸关切、姐妹情深地跟了上去,还顺道拉上了顾芊。
顾芊犹豫半刻,还是不敢逆了顾莲的心意,只用眼神表达对顾菀的安慰。
“既然意外已经解决,那咱们便继续赏花罢。”康阳郡主温和微笑:“夫人邀请我,我却来晚了,入座后便自罚三杯可好?”
有了康阳郡主开口,众人自然不敢扫兴,纷纷面色欢喜地应好,然后从池塘边上散去落座。
——说起来,方才顾萱闹得那一场,实在不算什么让人不快的事情,只叫人觉得好笑。看了场吵闹的笑话,也不损什么兴致。
安乐伯夫人重新笑着安排下去。
长宁侯夫人则是带着女儿来安慰顾菀,顺便结识一番。
顾菀得体含笑应下,露出尚未定魂的面容。
她们母女二人见顾菀神色苍白,少说两句便离开了。
回首望了望顾萱去的厢房,顾菀垂眸想道:顾萱被送回了后头,祖母必然会被惊动,到时候免不了因为顾萱的行为大动肝火,她可要回去顺顺祖母的气。
她正要告知张瑛,却被人拉住了手腕。
回首一看,却是康阳郡主。
“顾三小姐,可要和我一同去坐坐?”康阳郡主弯着眉眼,语气轻和地邀请。
张瑛惊讶了一瞬,旋即欣喜地戳了戳顾菀,低声道:“快些答应,康阳郡主可是不轻易请人同坐的。”
顾菀亦是讶异:虽说从一开始,康阳郡主就对她十分和气。她却只以为是郡主脾性端和的缘故,却不想郡主竟是有意和她结交。
是她格外契合康阳郡主的眼缘么?
和康阳郡主结交,于顾菀而言,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
可想着在后面厢房的老夫人和顾莲顾萱,顾菀又有些迟疑。
“回郡主,郡主相邀,臣女很高兴,只是臣女的祖母还在厢房歇息。”顾菀咬着唇道:“祖母年岁大了,臣女想回去陪着祖母……”
“等臣女日后有空,必然登门多谢郡主今日还臣女清白。”
思及方才也被挪去后厢房的顾萱,康阳郡主了然地点了点头:“那你便快去吧——我也不过是举手之劳,你清者自清,也不会被冤枉了去。再过几日,我也要设宴,到时候我给你送一份帖子,只不知你有没有空闲?”
面对这份意外之喜,顾菀眼底漾出几分实打实的欢喜:“臣女有空的——多谢郡主。”
说罢,她便行礼告退,和张瑛并排离开。
女官对康阳郡主此举也是颇为震惊。
等顾菀的身影走远,她低声对康阳郡主道:“郡主,奴婢眼拙,没看出那位顾二小姐有何出众之处。”
除了尤为出色的容貌,她对顾二小姐实在没有什么旁的记忆深刻之处。
若非要提,便是眼神清澈,眉间隐有良怯之色,瞧着是个好性儿的。
康阳郡主淡淡一笑,心中却回想起母亲靖北王妃写给她的信。
母亲在信上说,她已经请旨来京城探望她,也顺道在路上乔装游历,好体验人间烟火气。在将近京郊的时候,不慎遇到山匪,受了小伤才得以逃脱。正准备呼叫暗卫前来时,碰见了一位好心的姑娘,又是安顿照顾她们,又是送食送药。
那姑娘是住在温竹山庄子上的一位小姐,性格温顺良善,生得倾国倾城。
尤其是那眼睑上,有一双红艳艳的痣,好看也好认。
“她很合我的眼缘。”康阳郡主缓缓道。
*
小时子寻到谢锦安的地方,是在安乐伯府小后门再连续右拐两次的死胡同里,人迹罕至。
“殿下,太后娘娘派人来传话,说是晚上陛下在明月小筑设了家宴,叫您不要忘了到场。”小时子恭恭敬敬地做到传话筒的职责,对在树上隐约露出身影的惊羽和半倒在地上人都视而不见。
只在心中小声地嘀咕了一下:这不是老亲王府上那肥头大耳的管家吗,不知是何时得罪了他家殿下。这也不对呀,殿下前些日子还七绕八拐地送了两个美人去老亲王府,也不像要和老亲王作对的模样呀。
不过小时子也仅仅是嘀咕两句,不曾往下细想——当年初次到殿下身边时,殿下便说了,挑中他服侍,就是喜欢他在大事上糊里糊涂,万事不追究的模样。
小时子可不想再回到累死累活的掖庭。
听闻小时子的话,谢锦安微微转身,向来含着轻笑的桃花眸子难得带上明显的讥笑:“是皇祖母派人来传得话?”
“既然父皇不愿意邀请我,皇祖母也不必废这个心思,省得到时候父皇不快,本王也受气,惟有皇祖母伤心罢了。”
小和子听得低下了头,讷讷说不出来话。
皇帝陛下是向来不喜欢他家殿下的,这些年来不关心,却也未曾冷待,从前还为着内务府怠慢他家殿下发了怒火。
在小和子看来,皇帝陛下是很奇怪的一个人。莫约位高权重者,都是这样的。
死胡同里陷入了片刻的静默。
谢锦安自己也默然了一瞬,俊丽的眉眼间闪过一瞬叹息。
“你去回皇祖母,就说本王会准时到场参加的。”
“是,殿下。”小时子高高兴兴地应下,为谢锦安能参加家宴而高兴,也为自己不用挨太后身边时公公的骂而高兴。
他眼睛一转,立刻看到了谢锦安腰间失而复得的折扇和多出来的一个荷包。
“殿下,这折扇,可要奴才拿回去放到库房里,换一把新的来?”小时子自然地忽略了那荷包,问道。
他家殿下有个规矩,便是贴身的东西经过旁人的手,即便拿了回来,也是要丢掉的。这是殿下十岁那年,险些丢了性命换来的教训和规矩。
但这折扇,是殿下生母的遗物,就不必丢掉,直接收到库房里就好。
小时子自以为拿了个好主意,正等着夸奖,却收到了谢锦安的一记眼风。
“不必换下,这一把就很好。”谢锦安清凌凌的嗓音落下,比方才要柔和不少,如北地的风行至江南,再冷再硬也变得婉转。
小时子闻言愕然:他家殿下瞧着毫无正形,对自己定下的规矩却是一丝不苟遵从,如今竟是破了规矩。
他心中大惊,悄悄抬眼一看,便见谢锦安如往常一般,习惯性地抽出那柄折扇把玩。
却又和往常不一样。
殿下平日里把玩时,神色总是在沉凝思索。
如今却眉眼轻弯,像在春风中看见了一朵绽开的玫瑰。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本王并非是偏帮顾二小姐”◎
小时子眨了眨眼睛,直疑心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那样带着温柔的神色,居然出现在殿下的面上?
等到他再抬眼时,只见谢锦安已经收起折扇,面上也冷肃下来,带着漠然看向半倒在地上的、老亲王府的管家。
老管家原先是昏迷的状态,此刻微微睁开豆大的眼睛,嘴中发出了一声无意义的呻.吟,整个人都处于迷糊状态。
谢锦安侧首,示意小时子上前戳一戳老管家。
等老管家眼睛半睁开时,他就微微弯下了挺直的腰。
“老管家。”谢锦安压低了嗓音,喑哑如诱哄:“老亲王近日如何?”
老管家的眼神迷迷瞪瞪,机械似的张开嘴,失了魂一般老实说道:“亲王殿下近日新得了两个美人,十分欢喜,连房门都不出。”
“那他为何还要派你来参加安乐伯府的宴会?”谢锦安声音微冷:“是为了顾二小姐?”
“是、是的。”老管家虽然未曾清醒,身子却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前几日镇国公又派了人来府上,说顾二小姐倾慕亲王殿下,愿意入府侍奉。若是亲王殿下愿意成全,可以在此次宴会上相看顾二小姐。”
“亲王殿下十分心动,但不愿出房门,就派了我来见一见顾二小姐,看是否和镇国公说的那样美艳动人。”
闻言,谢锦安的周身彻底冷了下来,像堆了千年不化的冰雪。
他冷然开口,眼中有寒刃似的光:“那你回去便告诉他,说今天见了顾二小姐,生得相貌一般,不过是镇国公夸口罢了。”
老管家听话地点头,将这话又摇头晃脑地重复了几遍。
随后就被谢锦安一记干脆的手刀劈昏过去。
那力度听得树上的惊羽都唇角微抽。
小时子感觉忽有寒气绕着他,一边打着哆嗦,一边在心里唾弃:老亲王这般荒淫,如今连世家女子都敢指染,也不知陛下要宽容到何时。另外,那镇国公看上去为人端正,竟是个卖女求荣的伪君子!
难怪他家殿下近日如此奇怪,又是吩咐人平息了前段日子广为流传的、有关顾二小姐美貌的传闻,又是去给老亲王府送美人,还方才吩咐了他去给顾二小姐作证,想来也是不愿意看见这种腌臜事情。
于是谢锦安刚轻拍完指尖,就看见小时子殷殷切切地凑上来说好话。
说他“怜香惜玉”“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大好人”。
谢锦安方才心情极差,此刻听了小时子的话,倒有些哭笑不得,间或夹杂了些不知由来的愉悦。
他扬扬下巴,点了点彻底昏过去的老管家:“快去巷子口把风,别在这儿浑说。”
小时子见谢锦安面色回转,重新如春风桃花,自觉拍对了马屁,颠颠儿地就往巷子口去把风了。
惊羽不出一丁点儿声响地从树上落下,像麻袋似的扛起了老管家。
“主子,属下将他送回老亲王府的马车之上。”
谢锦安颔首,却看惊羽有些吞吞吐吐的模样。
“有话要说?”他挑了挑长眉,面上又惯常地浮出几分懒散随意。
“属下是觉得,方才小时子所说……颇有些道理。”惊羽知道的比小时子多,知晓谢锦安这段时间,做了多少明里暗里与顾二小姐相关的事情。虽然目的皆和顾二小姐无关,过程中却实际帮了顾二小姐很多。
惊羽也有点疑问,不知他家主子是有意还是无意。而且,顾二小姐的确是难得一见的美人……
“小时子不知道浑说,你也不知道?”谢锦安轻笑一声,视线斜斜扫去,看得惊羽下意识地站直身子:“本王并非是偏帮顾二小姐……若是那位顾小姐被顺利地送去老亲王府,那么镇国公可就要把他的嫡女送到太子府上了。”
“丞相府必然是稳稳支持太子的,若太子再娶了镇国公嫡女,也相当于笼络了永安侯府。如今永安侯府和丞相府,都派了嫡女出去,要和靖北王的嫡女康阳郡主打好关系,谋得靖北王府的支持。”
惊羽登时想起来先前那几位暗线;“主子是想……先断了太子和镇国公府这条线,然后让镇国公府和其他几家慢慢争抢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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