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到底不是打游戏,打游戏可以刷一个副本一次两次三四次,现实怎么能呢?现实的一分一秒都是真实的,和游戏世界里每个关卡控制时间,会让玩家厌恶之前结束完全不一样,而且游戏里还有精心设计的反馈机制......
程程还有一种预感...就像《土拨鼠之日》的主人公一样,没那么容易走出这12月21日的时间循环。
她会回档很多次,远超她预计的次数。
程程又唱了一次《星期五的夜》,她没有了上一次的紧张,但也没有了上一次的专心,总的来说无功无过——上一次主考老师的点评她没听到,不过看表情也知道是挺看好她的。而这次就是点点头,和其他的考生没什么不同。
虽然知道这只是第一次回档,发生了什么都不重要,程程还是有些失落。人就是这样,很难完全不在乎别人的评价。之前得到过的好评现在得不到了,更容易失望。
不过她也没时间纠结这些事了,人在想问题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很快,她之后还要朗诵和形体考试,好不容易都‘应付’过去之后,才有了一点喘息之机。
而接下来要面对的就是表演了。
第一组的表演主题出来了,老师们让他们先去准备,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又抽了第二支签,决定了程程所在的第二组表演主题——从表演前准备,再到表演完成,半个小时绰绰有余了。所以第一组再等半个小时开始表演,第二组正好准备一个小时左右,这就续上了。
“我们这一组的表演主题是‘招生宣讲会’啊...”
“什么是招生宣讲会?”
“招生宣讲会都不知道?何不食肉糜!‘招生宣讲会’,就是一些民办野鸡学校,为了招生去小地方搞宣传——那种野鸡学校,学校根本不负责,就为了收学费,毕业是没出路的。以前还能骗一些人,现在人也知道怎么回事儿了,就学精了,只能去乡镇搞这种招生宣讲会。”
“前两天刚看了一个纪录片《高考之后》,里面有一个农村考生高考落榜,就到处参加‘招生宣讲会’。”
张舟舟解释了一下,得意的样子是一样一样的。
很快,同组的几个人就进展到了要制定大概剧情的程度。程程不想浪费时间,主要是她有预感,还有下一次回档,今天做的一切都会被‘覆盖’,所以很快把昨天几次讨论之后的方案拿了出来。
然而,不是所有人都对这个方案买账,有人觉得不错,主要是短时间内有个过得去的剧情就不错了。也有人就是觉得不行,张舟舟就说:“我觉得不行,最好还是大家商量一下,这角色之间不平衡,有的角色就是更出彩一点儿。”
上次她可不是这么说的...程程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没办法做到所有角色一样的...”程程解释了一句,想说明一幕戏里就是会有主次之分,上次定下的方案之所以能最后通过,就是角色各有闪光点,不至于没有发挥空间。无论是招生老师在良心和金钱之间挣扎,还是孩子的期望、厌烦,家长的态度,都有可以说的地方。
可即使是这样,也没有做到所有角色完全平衡。
但话说到一半,就没有解释的欲望了。一个她本来就不擅长解释,二来,她知道一切都会再次回档,今天的一切除了她,没有人会记得。一想到这里,就没有较真的动力了。
“那你觉得呢?”程程把皮球踢给了她。
张舟舟只是不想程程占据主导权而已——一般来说,制定‘剧本’的人在分配角色,甚至是表演上,都有主动权。她不知道程程怎么想的,只是趋利避害,不想让程程占据有利位置。
主要是,星城这种小考点,一届能收一两个就是极限了。对于他们这些考生来说,完全是零和博弈。别人考试有利,就是自己的不利。
但现在程程问她的想法,她又没什么想法了。这个方案本来就是昨天大家商量出来,都同意了的。或许不优秀,但已经算是大家能接受的了。一时之间,要她提出修改意见,那也很难。
最后张舟舟也只能挑剔两个不痛不痒的地方,这下同组其他人都看出她的小心思了。
不过也没人跳出来捅破这层窗户纸,没人想平白得罪人,而且未尝没人想法和张舟舟一样。
程程又不是真的要争什么主导权,所以张舟舟提的意见她都照单全收:“可以,那我们分配角色吧。”
分配角色的时候遇到了昨天一样的问题,程程和张舟舟都想要女儿的角色。
“让程程演女儿吧,她年纪最小嘛。”挑了‘父亲’角色的男生插嘴,这又和上次的情况不同了。其实年纪小就演女儿,这是没道理的,所以他也只是找个理由而已。
其他人跟着表示赞同,张舟舟没办法,也只能同意。
定下角色之后,就是排练了——也说不上排练,就是大家过两遍剧情,不至于搭不上而已。毕竟他们经验有限,而准备的时间也实在太紧张。
“第二组可以了,进来吧。”时间过得太快,好像就是一会儿功夫,什么都还没准备好呢,助考就出来叫人了。
程程他们只能进考室,就像昨天一样,用考室里有的桌椅大概搭一个场景。在老师说可以了的时候,正式开始演出。
程程扮演的是一个家庭贫困的农村女孩儿,高考成绩只有三百分出头,这个成绩根本报不上正经学校。父母对此的态度是,可以出去进厂打工,但如果她想再试试,家里也能咬牙供她复读一年。
但她不想进厂,也不想复读,对前来招生的学校有想法。
这些背景故事当然不会呈现在短短几分钟的表演里,但都是人物的一部分,是在定下‘剧本’的时候就说好了的——大家用的也是相通的背景故事,以免出现人物逻辑彼此矛盾的情况。
说实在的,程程要演这么个女孩儿有点儿难...她的人生经历和这个角色差距太大了。她外公外婆都是大学老师,高级知识分子,爸爸妈妈经商。虽然爸爸妈妈意外早逝,但她的物质生活一直很充裕。
她辛苦奋斗,是为了理想,是为了做自己想做的事。但这个农村女孩儿不同,看起来她也是想抓住理想,然而其实不是。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的理想是什么,她只是知道自己不想要什么!在众多前途黯淡的路里,想找条出路。
至于这条路到底是什么,她没有想过,也没有余地去想。
这一次表演,大概是因为知道会再次回档,程程的畏惧心理没有那么严重。再加上有了一次经验,就没那么慌张了,结果是比上次要好的——说比上次好,是说她表现得很平庸,就像是个活的道具,负责和同组其他人搭话,让剧情进展下去。
她总算没有妨碍到其他考生,但同时也没有显露出任何招生老师们想要的素质。
华戏、沪戏招生时见过程程表演的张舟舟不奇怪她的表演水平,她之前只是担心有些天没见,程程忽然就开窍了,或者临场发挥好——这种事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当下,表演完成了,她就说风凉话:“有些人啊,争角色的时候挺积极的,那么积极有什么用?自己不知道自己什么样儿?”
程程就当没听到的,收拾好自己,转头就走了。
第7章 追梦少女(7)
这一次有了心理准备,程程没有再浪费时间。她用最快的速度返回酒店,打开房间里的电脑找资料。
包括之前张舟舟提到的纪录片《高考之后》,还有很多和招生宣讲会相关的消息。只要是网上有的,程程都尝试收集起来——她认为自己对表演的主题理解不足,得‘补课’。
她显然不是那种天才型演员,甚至连中人之资都没有。有的人可以通过‘共情’,揣摩出一个人生经历和自己完全不同的角色该怎么演。哪怕谈不上‘惟妙惟肖’,也是有模有样的。而程程不行,她在这上面笨拙地让自己都觉得茫然。
明明在其他事情上,她也没有这么‘笨’的。她只能承认,她就是不擅长表演,不知道为什么。
不擅长某种技能的人,永远都无法理解为什么有的人可以那么灵巧。反之亦然。
了解‘招生宣讲会’是怎么回事,只是一个方面。对于程程来说,她还要了解她扮演的那个角色,那个农村出身,家庭条件很差的女生,她得理解这个人物微妙的心态——呈现在前面的只是招生宣讲会结束后的一点儿片段,但这个片段后必须要有完整的逻辑去支撑。
程程不知道别人需不需要这样做才能演好角色,大概是不需要的。因为一部电影、一部电视剧,准备的时间是有限的,大多数演员也没有足够的准备余地...有些项目确定演员之后,要隔一段时间才开启,但这不能说明什么。
演员们也不是这段时间就光等着开工了,他们还有别的工作要做呢!有的是手头另有项目要完成,有的是上节目、拍广告、参加各种活动......
但程程需要这样,上辈子她唯一一个拿得出手的角色,是女主角同父异母的恶毒妹妹。这个项目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延后过,那段时间她又恰好空窗了一段时间,有足够的时间准备这个角色。
她那个时候太绝望了,尝试过很多表演方法,上过公司请的老师的课,也去影视学院旁听过,咨询过一些业内前辈...没用,通通没用,她始终是块木头。当那些科学的、系统的表演法都没办法帮助她时,她那次选择了‘笨办法’。
很接近‘方法派’的笨办法。
‘方法派’有很大名气,特别是在业外,更是将其传的神乎其神。其核心就是演员彻底打开自己对自己的控制权,将自己交给自己要塑造的角色,不仅仅是共情,而是融入。自己就是角色,人戏合一,浑然天成。
不少‘方法派’演员传闻都有精神上的问题,也和这种表演法的特殊有关。毕竟听起来就很容易走不出角色,造成认知障碍、人格分裂之类的毛病。
但实际上,业内对‘方法派’的认知是实用主义的。既没有妖魔化方法派,觉得选择方法派就上了心理医生的预备病人名单了。也没有神仙化方法派,觉得这是提高演技的灵丹妙药。
方法派只不过就是众多表演方法中的其中一种,甚至很多科班出身的演员,在读书的时候老师都不会在课堂中特别强调表演方法。所谓的方法派等表演法,更多出现在纯理论中,而‘表演’恰好是一门实践占主导的学科。
在实践中真用不上...这倒不是说这完全没用,而是对于绝大多数的演员来说,都不到谈论这个的时候。
如果不是天才型演员,大多数的演员不知道要在这一行摸爬滚打多久才能对表演有自己的想法。知道自己适合哪种表演法,知道怎样塑造角色,知道......
这种情况下,妄谈使用哪种表演法,其实也是挺可笑的。
所有演员其实都身兼多种表演法,不可能只用一种表演法——既有体验派的共情、方法派的融入,又有表现派的设计与拿捏。当然,如‘质朴戏剧’的专注、‘环境戏剧’的自由等等,也常被吸纳。
对于程程,之所以说这是‘笨办法’,是因为她的融入是彻彻底底的融入!她那段时间干脆以角色的名字生活,构建了角色完整的人生经历,然后一切都从经历出发,逻辑严密。
虽然因为准备时间还是不够,她没能彻底融入角色(也因为这个角色本身就很浅薄刻板、不真实,逻辑上怎么弥补都存在漏洞),但她那次的表现至少比过去任何一次都强。别说和自己比了,就是和剧组其他角色比,她也很亮眼。
当然,这也有偶像剧不怎么需要演技,大多是年轻偶像来演有关。
在那之后,程程也尝试过复制这次的‘成功’,但她没机会了。女爱豆的花期是很短的,公司肯定是想利益最大化,怎么会看着她为一个不能带来多少人气的女三号、女四号花那么多时间精力?
广告不拍了吗?综艺不上了吗?商演不去了吗?
这也是她后来那么喜欢《土拨鼠之日》的原因之一,只有像主人公一样,拥有无限重复一天的机会,她才能在偶像繁忙的日常里脱离出来,专心准备一个角色吧。
现在梦想成真,她没什么可犹豫的——程程开始模拟那个在他们的剧本中,被叫做‘余静娅’的女孩子。父亲没文化,年轻是常常外出的农民工,不过这两年身体不好,就只在家里务农了,另外农闲时还去镇上的砖厂打零工。
母亲既要务农、包揽家务,还要承接村里一些承包户摘桔子、采棉花、洒农药等活儿...承包户在农忙时都是要请人的,不然光靠自家人可忙不过来。
而女孩儿本身呢,在条件不好的农村读小学,中学是在最近的镇子上读的。她不是那种心思不在书本上的学生,但在学校的成绩也就是不上不下。而镇上的中学,哪怕是成绩最好的学生,一般也就能上比较好的二本。
这是程程查资料才知道的...之前设计‘余静娅’这个角色的时候,大家理所当然设计成成绩不好的样子,毕竟成绩好的也不用来‘招生宣讲会’。但也没把她设计成坏学生,真的坏学生巴不得不读书了,早点儿出去混社会,招生宣讲会算老几?
但只从设定来说,程程其实觉得‘余静娅’很没用。明明父母那么辛苦,自己也知道读书才是她这样的孩子的出路,却没有真正用功——改变命运本来就不是简单的事!一边喊着改变命运,一边又不努力,这算什么?
文科生,三百分出头?这够干什么!程程读的学校,以艺术生多闻名,这也是学校招生的卖点。但就是他们学校,高考三百分出头,也太低了,只有极少数艺术生才那样!不少艺术生想要考顶级艺术类院校,高考成绩也是有不小要求的。至于普通学生,就更不用说了。
三百分出头,就是不学习的那种学生,随便也能考到吧。
但真的只有了解后才知道她有多天真...一个小孩子,从小接触到的教育资源就不同,慢慢积累起来,差距就会越来越大!余静娅这样在小镇里读中学的考生,最好也就是二本。而大城市里的中学,哪怕不是重点中学,只要是像样一点的学校,学生上二本也就是‘普遍水准’吧。
程程设身处地地想,她所在的学校是区域中心城市里还算过得去的,普通学生考大学,二本很常见,一本就是每个班前十几名的学生才行了。至于国内排名靠前的顶级高校,清华北大复旦浙大人大等等,就得是每个班真正的尖子生才有可能了,加起来不过三十个左右。
‘余静娅’所在的学校完全不能比!
但对比一线城市的学生呢?情况又不同了。那些同龄人本来就有国内最好的教育资源,本地也有最多的顶尖大学,这些大学在招生的时候是有本地倾斜的。一线城市里像样点儿的学校,读好学校真的不难。
大概他们看程程所在的学校,也会觉得是他们这些学生不努力,一本率才那么低的吧。
对这些了解越多,程程心里‘余静娅’这个角色的设定就越丰富。这种细节越来越丰富的体验,让她有一种充实的安心感。这和她之前面对表演,觉得畏惧、不安是截然不同的。
说实在的,她也不敢确定,再那样继续下去,她会不会忘记自己对表演的热爱,甚至开始痛恨起表演来。
程程很兴奋,差点儿通宵,但在时间走过午夜十二点,回档又发生之后,她冷静了一点儿——她得休息,她还有足够的时间,不用急于一时。一个晚上休息不好,第二天反而可能会精神萎靡一天,什么都做不好,浪费更多时间。
第二天,她再次按下了手机闹钟,确定又是一个‘12月21日’。
刷牙洗脸,洗澡洗头,吹头发,精神饱满地往招生考试考点走。
她觉得前所未有的好,走到考点所在的学校时还发现这所学校环境优美——她之前只知道这是一所民办艺术类院校,其他的都没怎么注意。
她甚至听到了远远传来的音乐声,不只是乐器,还有学生唱歌的声音。虽然只是一所民办学校,但唱歌的学生水准不低,声音穿透力很强,也很美妙...程程猜测,这可能是个专业不错,文化课很差的学生,所以流落到了这样的民办学校。
程程的学校很多艺术生,这样的例子每年都有那么几个。
程程一路都情绪不错,虽然她不觉得今天就能成功,然后结束‘回档’,但她确定今天的表现一定会比昨天强。一天比一天强的预感,让她前所未有地幸福。但在抵达考室旁边的教室,第三次看到等待考试的考生们做准备时,她忽然迟疑了。
她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然后在其他考生的不解之中,转身离开了,头也不回。
第8章 追梦少女(8)
程程看着和她一样的考生,在教室里忐忑不安又充满期待。不管有没有学过跳舞,都抻腰压腿地做准备——他们好像目的十分明确,又好像只是茫然从众。她忽然就意识到,她现在最重要的不是一次又一次地尝试‘考试’,把自己变成一个考试熟练工。
她其实不太确定自己这种‘回档’,下一次是什么时候。之前为紧迫的招生考试着急的时候,没有‘回档’。后来华戏、上戏的招生考试失败的时候,她也没有‘回档’。她隐约知道,她要真的非常非常想,才能‘回档’,但即使她知道这一点,也无法确保下一次的‘回档’。
‘想要’是一种心理状态,她如果真的想要,理智也只能控制她的行为,而无法控制她内心怎么想。反之,如果她不想,或者没那么想,她有意识地想要加强这种‘想要’,也是无从下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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