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心底那股郁愤稍减,头也不回地出了主院。
回乘知院的路上,夜风吹得人冷静了下来。秦玥就这么待在府中不露面,旁人总不知道他身边有这么个人,不若大大方方地带出去,也不必再装那等小厮丫鬟了。
他戚少麟的人,任谁还敢欺负半分!
思忖间,就已经到了秦玥屋门口。
惜云站在门外正要行礼问安,戚少麟一挥手免了礼,独自推门进屋。左右扫了一眼,床上桌边都没有人,他踱步到里间屏风外,白雾正从里散出。
水声沥沥,一只白净纤细的手冒出屏风,摸索着干净的衣物。丝绸柔滑,一件上衣就这么掉了下来。那只手扣在屏风顶端,轻柔的声音响了起来:“惜云?”
秦玥听到屋门开合,以为是惜云进来,清声道:“帮我递一下。”
戚少麟眸色深沉,放轻了脚步走过去,弯腰拾起地上的衣服,虚虚搭在她手背上。
秦玥伸手接过衣裳,发现外面的人并没有松开。她立时觉察到什么,想抽回手已来不及,手腕被人一把握住,冰凉的玉扳指正压在她脉搏处。
她身无遮掩,羞愤地撑在屏风上,边竭力想要挣脱他边道:“戚少麟,你这个无耻小人,你放开!”
骂来骂去就这么几句,戚少麟反倒听得悦耳,含笑道:“放开了还叫什么小人?既然挨了骂,我当然要坐实小人的名头,否则秦姑娘岂不是空口无凭。”
“你!”论信口胡辩,秦玥绝不是他的对手,愤愤地骂了几声混蛋后,忽的身前一空,屏风“哐”的一声倒在了地上。
戚少麟仗着身高手长,就着这个姿势踢倒了屏风,将后面的光景一览无遗。
秦玥另一只手挡在身前,骂得更厉害了。
戚少麟低头,见她皓白的一双脚还沾着水,就这么踩在地上,也不知道冷。他打横抱起人,询问道:“可还要洗?”
他语气诚恳挚切,站在原地不动,像是真的要一个回答。
此时骂也无用,秦玥别开头不回答。
“不说就是要,那我让惜云再打一桶水进来。”戚少麟说完,真要开口叫人,“正好我也没洗。”
屋里这番乱景,多一人看见便多一分难堪,秦玥闭上眼气恨道:“不洗。”
这一闭眼,直到被安置在床上后也没睁开。她静躺了许久,也没再感受到动静,浓睫轻颤,双眼隙开一条缝。只见戚少麟坐在床沿,凝眸不转地盯着她。
相对于自己,戚少麟衣衫整洁,浅色料子上只有几个自己蹭起的湿团。撞上他专注的目光,秦玥偏头朝内,只露个发红的耳尖给他。
四月的天气,夜里还有几分凉,她身上的水迹未干,更添冷意。
一只手轻缓地替她拭去这些水珠。
“怎么瘦了这么多,是东宫的膳食不合胃口?”
戚少麟在衢州多使剑,指腹覆有一层薄茧,触感鲜明。冰凉的玉扳指不时擦过,激得人不适,秦玥不自控地瑟缩一下,咬着唇不发出声音。
原本只在肩头停留的手转变方向,戚少麟接着道:“秦玥,别想着逃,就算出得了侯府,你也出不了京城。”
垫褥扯动,他上了床,屈膝跪在下方。
秦玥闻言心中一沉,戚少麟在京中势力滔天,就是他不在京中之时,自己都不能逃走,更何况现在了。温软的触感忽然到了自己耳边,他碰了碰她的鬓角道:“侯府里有我,以后谁也别想动你。”
“戚少麟,我父亲留下的东西我不知道,你困着我也没用。”她偏着头闭眼道。
“谁说没用。”戚少麟的声音渐远,冷硬的玉石磕在她膝上,压着轻轻推开,“你安心留在这,别的不用担心。”
担心什么?担心她的罪名?秦玥霎时没懂他这话的意思。还不待她细想,轰的一声便从她脑中炸开。
她猛地抽回脚,慌乱地蹬开他的脸,退身坐在床头,不可思议地瞪大了双眼。她脑中一片空白,只余下湿濡轻软的触碰。
被当脸一踹,戚少麟登时什么兴致也无,沉着脸皱紧眉看着她。
秦玥震惊地全然说不出话,脸上热得发烫。她抿紧双唇,半晌后才道:“你滚出去。”
戚少麟一言不发,随后抬脚下床,快步如飞地出了房门。
他一早就知道秦玥是个没良心的,他堂堂一个世子,如此纡尊降贵地讨好于她,反倒遭她这么对待。顾宏那人果然是个窝囊废,说的尽是废话。
第54章
庄远将此次衢州剿匪的整理出的函件送到书房时,见世子正黑着脸坐在案前。
他纳闷地走过去,将东西放在桌上,双眼掠过世子发红的右颊,失惊道:“世子,你的脸怎么了?”
目光下移,看到他湿迹斑驳的衣裳,他不由得暗疑担忧。世子回府应当是去了侯爷那,这莫不是被侯爷打的?
觉察到他的视线,戚少麟低头扫了一圈身上的痕迹,胸前几处是抱着秦玥时被洇上的。而肩上那条水印,则是将她脚搭在自己肩头踩湿的。
踩着自己时轻飘飘的,踢到脸上竟这般用力。
他避而不答,反问道:“什么事?”
庄远粗粗说了一通,而后上前低声道:“属下仔细打听过了,咱们离京这段时间,昭王那边明面上没什么动静,可暗地却有几个可疑之人进出昭王府。”
“什么人?”
“看上去只是些寻常的舞姬。”庄远迟疑少顷,接着道:“不过据探子回报,似乎不是大梁人,带有古禹的口音。可古禹来京城做生意或是安家的人也不少,再细查就查不出什么了。”
戚少麟右手抵在唇边,凝神片刻道:“派人盯紧一点。”
“是。”庄远应了一声,折身退下。
偌大的书房只剩戚少麟一人,手指摩挲,坚硬的玉石磕上唇齿,他好似明白了什么。难道是咬疼了她?
这样一想,秦玥的反应便说得通了。可这如何怪得了他?他也是在秦玥这儿才开窍,不懂得那些技巧,头一回难免生疏,嘴上力道没个分寸。
她倒是娇气,不如意了便不管不顾往自己脸上招呼,当真是放肆。
***
寝屋内,秦玥盖着薄毯呆呆地坐在床头,半晌才从震惊中缓过神。她直直地盯着被遮住的腿间,轻柔的吸吮和湿软的探入仿佛还停留在那处。
戚少麟他是疯了,才想出这样的方法折辱她?可若说是折辱,难道这不是更损了他的面子?
她回想起今日他那些古怪的言行,不知怎地,往前邱嬷嬷的那句话穿插其中:“世子是喜欢姑娘你的。”
这个念头比方才经历的事更要她震颤,她整个人像是被雷击中,麻木不知所措。
戚少麟难道是真的喜欢她?所以才一次次叫她留在侯府,要为她撑腰···还想她怀上他的孩子。
她旋即又觉得不切实际,狠厉如他,又怎会对自己有意。撇开她身上背负的罪名不说,单是他母亲因秦家而死这一条,依戚少麟的性子,就绝不会轻易放下。
杂乱的思绪交织,她脑中犹如开起了一锅浆糊,吐冒的气泡击溃所有理智。她甩了甩头,慌神地并紧了腿,顿觉那股恼人的湿意更甚。
不顾屋内的狼藉,她开口唤来了惜云。
惜云进门先是被倒地的屏风吓了一跳,她面色不改地走到床前,见玥姑娘裹着薄毯,只有白净的手脚露在外边。
秦玥涨红了脸,声如蚊呐:“你再打一桶水来,我还想洗一洗。”
***
或许自己那一脚还叫他生气,戚少麟两日都不曾露面。
秦玥乐见于此,闲来无事时就在院中散心。
戚二傻又长大了一些,白天基本都待在她脚下,摇尾乞怜。秦玥对它不再抵触,抓着一把果仁,一粒粒丢在地上喂它。
戚二傻毛茸茸的脑袋一点一点的,瞧上去憨气十足,不禁让秦玥想到了当初从水里救起它的场景。耳畔闪过戚少麟那时说的荒唐话,她稳了稳心神,问惜云:“惜云,你···你家世子可有定下过什么亲事?或是中意过哪家姑娘?”
惜云想了想,“亲事倒是没有,至于姑娘,只有侯爷替世子相看中的。”她笑着道:“世子从不曾对别的女子上心,只有姑娘你一人。”
秦玥不自在地避开她的目光,心中千般滋味。她清楚,戚少麟若是真的对自己生出些许情意,那对她来说无疑是有利的,她大可以利用这一点逃脱或是报复。可从本性上讲,她又不愿如此。
人的情感本是世间最诚挚纯洁的东西,不应该被施加卑劣。即便是戚少麟这样的恶人,他的喜欢也不应当被随意蹂践。
想到这儿,她心底泛起一丝懊恨。过了这么多年,她偏偏还是摆脱不了那股清高。儿时父母的谆谆教诲已经刻进骨髓,叫她心怀感恩,又痛苦不已。
第三日一早,惜云便拿出套新衣裳给她换上,说是世子要带她出门。
秦玥微微讶异,以往出院不是装作小厮就是扮做丫鬟,而惜云手上的分明是件上好的衣衫。或许不会见外人,她边想边穿好,由着惜云为她梳洗上妆。
秦玥皮肤白,一套鹅黄长裙衬得她丰姿冶丽,少了几分清冷,多了一丝娇俏。
点完口脂,惜云怔怔地看着镜中的人,面露惊艳,情不自禁道:“姑娘你真好看。”
惜云少有说这种俏皮话的时候,秦玥笑道:“惜云也会哄人开心了。”
“才不是呢。”惜云羞赧收回贪恋的目光,“奴婢虽说没出过多少门,可京中贵女都在府中见过,没一个比的上姑娘你的。”
秦玥只当她是玩笑话,抿抿唇不说话。
上了马车,戚少麟目光流转,最终还是停留在挺直的身影上。秦玥侧身对他,在惜云面前那副女儿家情态荡然无存,神色淡漠如霜。
明明屈尊就卑,还被踢了一脚丢了脸面的是自己,她反倒气性大。戚少麟也闷闷不开口,视线却没骨气地黏在她身上挪不开。
马车驶出一段距离后,秦玥才出声问:“去哪儿?”
戚少麟眸色闪动,嘴上冷淡回她:“你不是不爱在府中,以后不用逃,想去哪儿我带你去。”
听他话语夹枪带刺,秦玥恍惚间觉得自己那些念头太过荒谬,他失忆时喜欢自己的模样她又不是没见过,与现在大相径庭。
车身在顾府门前停下。
顾宏昨日刚得了一批上好的兵器,戚少麟好武,他正好趁此机会邀他来府上赏玩,顺道与他打好关系,借他之力谋个职位。除他以外,京城还有几位身份相当的公子也受邀而来。
戚少麟抵达时,其余人已经到的七七八八。顾宏迎接他,瞧见他身后的女子,心下了然。戚世子身边的宠妾,怕就是这人了。
各式锋锐精致的武器排放在院中,秦玥见了目光就有些移不开,这番景象,只有幼时家中才有过。她扫了眼四周,发现不远处有一人也正在打量她。
他面相有些眼熟,秦玥一时却想不起在哪儿见过,直到听见有人唤了他一声“殷公子”,她才回过神来。他是殷如侨的哥哥殷念柏。
殷念柏亦是认出了她,目光切切,像是有话对她说。
秦玥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戚少麟,发现他正斜眼睨着自己。四目相对,他当着殷念柏的面,低下头在自己耳边道:“你若是再与他眉目传情,等会儿试剑时,我难保不会失手伤了殷公子。”
从外人看来,两人状似亲密,宛如一对璧人。
眼见殷念柏面色难堪,戚少麟才站直身,挑衅似的揽住了秦玥的肩。秦玥躲开他的手,带着惜云面色不虞地往女眷所处的地方走去。
顾宏在一旁将这副场景尽收眼底,他眼珠子狡黠一转,在妻子贺氏耳边低语几句。
后院众人三三两两聚做一团,秦玥面生,又不是正宗的世子夫人,旁人难免轻视了她,没得与她招呼的打算。好在她也不在意,四处张望着,寻找殷如侨的身影。
可惜她今日似乎并没来,她正失望时,身后陡然有人出声道:“可是戚世子家的?”
秦玥回过头,眼前是一位娇艳绮丽的女子。她回道:“正是。”
贺氏笑着上前挽住她的手,自然亲昵地带着她往院中的石桌走:“世子还是头一回带人出来呢,可见是极为心疼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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